霸爷话刚说完,架在司妍耳上的寒刀就蠢蠢欲动。这刀刃锋利,稍稍碰下,司妍的耳上便多出一道口子,鲜红的血珠从伤口里鼓出,极缓极慢地滴淌在衣肩上。
司妍笃定地从袖里掏出一枚杏酸含到嘴里,凤眸轻瞥,估摸此处有几个人头。吃完酸杏,她翘起兰花指儿从袖中抽出一条淡蓝丝帕,细细地将五指挨个擦了遍,连指甲缝都剔得干干净净。
这番动作倒让霸爷他们二丈摸不着头脑,心想这妮子胆怎么这么肥,刀架脖子上也不怕。
持刀凶汉拿不定主意了,他一个劲地瞅着霸爷等他的意思,而霸爷半晌没开口,凶汉心里七上八下,想要起刀忽然之间又不敢动手。
贼窟里鸦雀无声,个个看着司妍,不知怎么的这群刀口舔血的凶徒竟然怕起眼前的弱女子。
司妍终于把五根指头全擦完了,她以帕子包手将耳上的寒刀往旁挪了几寸,轻言细语道:“我不喜欢杀生,一旦手沾了血,阎王爷就会多算几年罪孽,得不偿失呀。”
霸爷以为她是在劝他放下屠刀,忍不住嗤笑出声,而后翘起拇指,万分傲气地指指自个儿。
“我就是阎王爷,叫谁生谁就生,叫谁死谁就死。”
司妍听了这话,勾起一抹捉摸不透的冷笑,她又往四处扫了眼,这几十条人命得加几百年罪呢。她本想忍忍,偏偏此生最恨对她动粗的男人,眼下这群糙汉子个个都让她恶心,由厌生恨。
“灶上炖着鸡汤都没人看着,再不回去就晚了……”
司妍边说边抬起手,悄悄在指间凝起一团阴气,正当她准备大开杀戒时,忽然有一喽罗跑进来,“卟嗵”往霸爷跟前一跪。
“霸爷,王二公子求见!”
司妍一听,手捏成拳收起阴气。这霸爷面露惊诧,伸长脖子看向门处嘀咕:“他来做什么?”
寻思片刻,霸爷大手一挥,叫人把王楠带进来。站在司妍身后的凶汉则收起刀,退至墙根。
司妍扭几下脖子活络筋骨,随后回眸望去,王楠正好跨门而入,额头汗涔涔的,圆领竹青色袍子湿了襟前好大一块。他目光如张大网,将贼窝里的大大小小全都揽入,一见司妍在其中且安然无恙,不由大松口气。
王楠收拾下凌乱衣衫,走到司妍身边,以眼示意会护她周全。司妍默不作声,乖巧地坐在原处,看王楠如何与霸爷周旋。
王楠毕恭毕敬施一大礼,霸爷两手稍抬就算是回礼了。
王楠还没说话就碰了一鼻子灰,他悄悄地吸口气,拱手道:“好久没来拜访霸爷,还望霸爷见谅。”
霸爷哼笑两声,慢悠悠地端起紫砂壶嘬起壶嘴,喝过几口之后,他虎目微眯,不冷不热地说道:“我最不喜欢别人说话绕弯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霸爷是老江湖,看人识色自有一套,王楠知道他不是个好唬弄的角色,干脆直言道:“在下今日前来赔罪,望霸爷给在下几分薄面,放过这位姑娘。”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霸爷一听,粗眉拧起,十分不悦地拍起扶手。“你这话说得不中!什么叫放过这位姑娘?我不过请她来喝茶。”
王楠立马点头,赔上笑脸。“是是是,霸爷您说的是。我知道霸爷深明大义,不会为难妇孺。”
霸爷听后满意颔首,眉梢流露出些许狡黠之色,暗地里扫了司妍一眼。司妍神色自若,又掏出酸杏塞嘴里,好似在看戏。
这惹得霸爷不痛快,脸色顿时阴沉,不过当他看向王楠时,粗眉便舒展开来。这么座金山可不能轻易放过。
霸爷垂眸,故作悲痛说道:“王二可是我的孝顺儿子,要走绝对会吭声,而眼下十天半个月过去了,他都不知去了哪儿。今日我请这位姑娘来,不过是想问我干儿的下落,只要她告诉我王二在哪儿,我便放人走。”
“这……”
王楠语塞,霸爷明摆着不肯放人,他王公子的面子不管用。思前想后,王楠情不自禁上前两步,立在霸爷身边的凶汉突然亮刀,把他逼回原处。
王楠略有惊慌,心里实在没多少把握,他回眸看看司妍,只感觉她柔弱的性命正在他的掌手里,于是他忍不住想当回英雄好汉。
王楠惧色渐消,坦然上前半步,赔上笑脸道:“霸爷,您这是何必呢。之前我们有过交情,您别把事做绝了。”
霸爷一听络腮胡子动了起来,浓密的毛团后传出大笑,笑声如鼓擂,咚咚咚猛敲在王楠心头上。
“王公子,你也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咱们都是生意人,凡事都好商量。”
说罢,霸爷眯起眼,大嘴一咧,笑得阴险狡诈。
王楠明白了,费这么多口舌就是为了钱!霸爷定是知道萧家有财之后心起歹念,想绑人要钱!
道有道上的规矩,只要给钱就不会要命。王楠左思右想,咬牙横下心问:“霸爷,您说这生意怎么做法?”
霸爷冷笑,不怀好意打量起司妍:“呵呵,你觉得她值多少钱?”
司妍面无表情,好似他们所说的人不是她。
王楠心里七上八下,不敢开这个价,一怕不合霸爷心意;二怕伤到美人心。他故意停顿,等霸爷先发话。
霸爷吮口茶,润润嗓,接着继续道:“我看呐,把她送到窑子里,定是棵摇钱树,不用唱不用跳,只要往床上一躺,财源滚滚。”
王楠徒然色变,立马冲上前。
“霸爷,这万万不可!”
底下凶汉横刀一拦,把他推了回去。王楠便踮起脚,拔长脖子说:“我这就去取银子。”
“银子?”霸爷很不屑地摆手:“嗐,这是俗物。”
“俗物?那……霸爷的意思是……”
霸爷嘿嘿一笑,道:“听闻你从别人手上弄到张祖传秘方,准备开个药堂。我们算是老交情了,自然也不会太为难你,所以你来说个数吧。”
王楠心里一惊,没想到霸爷竟然知道他要开药堂的事。这药堂可是他的翻身本,不能就这样给出去!
“咦?王公子不忍心了?既然这样你就把这姑娘的耳朵带回去,替我捎个话吧。”
说罢,霸爷抬手,凶汉立马持刀冲过来。王楠倒抽口冷气,忙不迭地挡在司妍面前,以身为盾。
“好,霸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药堂一开
,五成都归您霸爷。”
“五成?”霸爷不屑冷哼,而后抬起大手,伸出了三根粗指。“三七!你三,我七!”
“……,好!三七就三七!”
霸爷竖起大拇指,大喝一声:“痛快!来人!拿笔墨来!”
军师听令,屁颠屁颠地拿来纸笔,硬是将它塞到王楠手里。王楠的脸色由白转青,笔举了半晌就是落不下去。
霸爷嗯了声,:“王公子该不会想反悔?”
“不,当然不是。”说着,王楠擦擦额间密汗,颤着手落笔签字。说“不想反悔”是假话,他好不容易赚出点钱,打通关系准备开间药堂,利钱还没赚到,就成了人家的铺子了。他本可以不管这事,但是……
王楠再次回眸,正好撞上司妍直勾勾的双眼。她的眼像猫,几分妩媚几分野性,盯得他起鸡皮疙瘩。王楠思量半晌,狠下心肠签字画押。
霸爷终于满意了,笑眯眯地折起押书塞入怀里,而后让人端酒。敬酒之时,他重重地拍下王楠肩头,在他耳边低声笑道:“王公子果然出手阔绰,你放心,我霸爷是说话算话的人,咱们就和之前一样,银货两清。”
王楠干笑几声,将郁闷压在心里,喝下霸爷递来的烧心酒。酒后,霸爷把他和司妍放走了,同来时一样,他俩戴上遮眼黑纱,由喽罗们领到路边。喽罗们将此二人往旁一扔便走了。
王楠移开遮眼罩往两边看去,自己的马儿还在。他再看看司妍,她就像根木头桩子,立在原地纹丝不动,头上还戴着遮目黑纱。
王楠走过去想替她把黑纱摘了,动手之前,他盯着她的唇瓣看了许久,红艳丰润,是他喜欢的样子。
王楠爱慕她许久,那次在桃叶渡也是因为她而惹到祸事。如今为救她,他倾尽家财,亲一下不为过吧?
王楠犹豫不决,最终他还是很正经地替她摘下遮目纱,低声问了句:“你没事吧?”
这关心发自肺腑,此时此刻,王楠脑子里也没了占她便宜的念头。司妍装不出害怕的模样,神色依旧淡然,她蠕了下嘴唇,说了句:“没事。”而后就往马边走。
王楠看得有些愣,越发觉得司妍异于常人,他小心跟在她身后,忽然间司妍回眸对他说:“儿时我被绑过几次,所以不怕。”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也说得过去……个鬼!
王楠对司妍刮目相看,心里起了几许说不清的意味。司妍翻身上马,问他走不走,他缓过神,点头上了马儿坐在她身后。
王楠从司妍拿过缰绳,双臂兜住她的身子。司妍没有半点娇羞,坦然地靠在他胸膛上,把他当垫子使了。
王楠历经千帆,潮里滚浪里去,而此时此刻,他却脸红脖子硬,不知该怎么动作。一转眼,仿佛回到少年时,搂着心爱的姑娘奔赴天涯。
快要入城的时候,王楠忽然让司妍雇顶轿子自己回去。司妍不解,问他为何。王楠支支吾吾不好意思作答。
“人言可畏,我怕别人看到姑娘与我共乘一骑,有损姑娘清誉。”
“我知道了。”
司妍柳眉微挑,不以为然。王楠见她没有下马的意思,只好自己先爬下来,而后雇顶轿子,让轿夫把司妍送回去。
轿子刚抬到马边,司妍已经骑马先行,本是王楠的爱座,到她的手里就变成她的了,光明正大穿市而过,王楠跟在后面,想叫又不好意思叫。
他名声不好,她初来乍道,他不想让她毁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