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大街小巷王楠几乎都去过,不过鲜有用腿走的时候,走完半座城,他已经累得不行,到了萧府门前就差没往地上坐,与乞儿们挤一块儿。
司妍终于肯把爱驹还给他了,王楠谢天谢地谢祖宗,手把着缰绳准备跨上马儿,这肚子“咕噜噜……”地一串响,就和打雷似的。
自晌午到此刻,王楠没进过一粒米,早已饿得两眼发花,看人都有叠影。马儿也像累了,拉它几下硬是不肯动。
司妍看他一会儿,淡然说道:“时候不早了,王公子不嫌弃就进来用顿饭吧。”
王楠一听受宠若惊,两眼睁得滚圆,缓过神后不由心花怒放,寻思着该怎么说比较体面。不过司妍根本不在乎,自顾自地转身进门,来去全由他自个儿。王楠见状也不摆架子了,匆匆把马交给旭初,随她身后入了萧府。
萧玉不在府里,司妍轻描淡写说了几句,意思是他出去办事,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听完这话,王楠庆幸自己出手及时,要不然霸王发起狠,真把司妍耳朵给割下,这萧玉还不知在哪儿呢。不过丢了赚钱的铺子,他终究有些难过,毕竟他想靠此翻身,若是成了就能重新过上好日子,有个脱胎换骨的机会。
王楠蹙起眉,不由自主露出几许忧色。司妍看在眼里,却是不声不响、不慌不忙。俗话说“大恩不言谢”,她却连这“谢”字都没想到。
其实王楠根本不必救她,且不说这群贼盗不是她对手,霸爷真要杀她,她挺多挨痛死一回,复活之后换个地方住就行了,如今欠别人人情,倒让她头疼。
司妍请王楠入翡翠堂,而后捧上小点给他充饥。王楠饿坏了,顾不得风仪,抓起酥饼猛塞嘴里,腮帮子鼓得像蛙。
“好吃!好吃!”
他一个劲地点头,司妍看不下去就叫月清端茶过来,自己则入灶房利落地蒸条鲈鱼,切盘酱牛肉,再炒盘青菜,煮碗小葱蛋花汤。
菜一上桌,香气四溢。王楠两眼被吸过去,眼珠子几乎掉在菜盘里,他抚掌咽咽口水,刚想持筷子就觉得不妥,而后看看司妍的意思,听到她说“请”,这才狼吞虎咽起来。
虽说是家常小炒,但王楠吃得津津有味,连平时不爱吃的素菜都吃了大半。司妍的手艺比他家厨子还好,更超他五个小妾好几截。王楠不禁思量,能把她娶回家该多好,天天都能吃她做的饭了。
王楠吞咽之时偷偷地看着司妍,她不吃饭只喝酒,灯影轻摇间,芙蓉面似蒙了层薄纱,隐约有些模糊。王楠不由自主地倾前身子,想要把她看清楚。司妍忽然转过眼眸,把他惊得缩了回去。
司妍莞尔而笑,斟酒敬上。王楠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立马放下竹筷,举盏与她碰杯。
一杯酒饮尽,王楠又忍不住偷睨她。美人如画,只是这张脸白得泛青,她眉眼色重,唇像吸饱了血,红得触目惊心。
她有点……不像人。
蓦地,王楠心头上覆了层寒意,微醺的醉意顿时无踪影,他喝了口酒赶走惶惑,而后再抬头看她,这回她又变了模样,粉腮娇嫩,眼媚唇红,只是看人的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只盯着猎物的小兽。
不知怎么的,王楠想起常在萧家看到的黑猫,不由自主低头寻它。
“娘子,敢问你家猫儿去哪儿了?”
“不知去哪里野了吧,王公子问它作甚?”
王楠答不上来,讪讪地笑着道:“随口问问。”
司妍从他眼中读出一二,侧首朝月清递了个眼色,月清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猫叫声。
“刚说它去野,它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极快地从王楠脚下窜过,像是只猫儿。
王楠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太多心。鬼怪故事看了不少,真还从没遇到过,这猫变人怎么可能呢?
王楠又喝了杯酒,再吃几片酱牛肉,肚子填得半饱,人终于舒坦了。渐渐地,女儿家的淡雅清香盖过桌上饭菜香,王楠看到一双玉手晃来晃去,不由心猿意马,喃喃低语:“能娶你的男子定是做了十八辈子的大善事。”
司妍嗤之以鼻,唇角不由往上一勾,露出嘲讽笑意。
王楠再喝口酒,壮大胆子问:“夫君待你可好?”
司妍面无表情回他:“不好,他打人就像疯狗,抓着人家的头发往墙上撞。”
王楠大吃一惊,瞪圆眼珠子,咋呼道:“怎么有这般蠢材?!”说着,他心生愤怒,大拍桌案:“别让我遇见他,否则定将他打得屁滚尿流,欺负女子算什么男人!”
“不必了,他早已挫骨扬灰,死得干净。”
说罢,司妍扬起一抹笑,明艳绚目却让人胆战心惊。
王楠自觉酒喝多了,看到的东西越来越不真切,忽然他觉得这里怪冷的,于是就放下酒盏,搓搓双臂,不经意地问起萧玉。
“萧兄何时回来?”
“不知道。王公子先小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罢,司妍起身出门,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多出个紫檀木盒。她走到王楠面前,将木盒捧到他的手里,且道:“王公子今日救命之恩,我理当回谢。”
木盒沉甸甸的,王楠没施力,手臂往下一坠,把盒子摔在了地上。
“呯!”地一声,金灿耀眼的元宝蹦了出来,几颗儿拳大的南海珍珠滚到王楠脚边。王楠咂舌,并不是他没见过金银珠宝,只是这盒里漏出来的东西能开好几间铺子。
“这……”
王楠不知该说什么。司妍悄无声息地蹲身,把散落的金元宝、珍珠归入盒内,再翕上盒盖,重新交到他手中。
王楠不敢收:“太贵重了,司姑娘……这……我只是做了件该做的事,更何况之前萧兄和你都帮过我……”
司妍静静地看着他,未等他把话说完,她便慢吞吞地说道:“你出的价太低了,我的身价可不止那间破药铺。”
她下巴微抬,傲气十足,眉宇间似乎沁出些许不满。王楠捧着司妍的“身价”哭笑不得,他可没有半点贬低她的意思。
司妍又道:“若你不收,明天我派人送过去也是一样。公子也别推脱,这让来让去累得慌,再说我也不会凭白无故让你丢掉一间药堂。”
王楠听后只好从命,而后起身朝司妍施一
大礼。
“多谢娘子,您的恩德我王楠定铭记于心。”
司妍一笑,未把这话放心上,接着端起酒盏又敬他几杯。
美酒下肚,王楠话就多了起来,不知不觉吐露诸多不如意的事。他说他们王家是士族之后,往上数几辈出过不少风流人物。父亲一直引以为傲,从小就告诫他要光宗耀祖,可他资质平庸,无过人之处,上课时常走神,乡试次次落榜,气得爹娘脸红脖子粗。
提及这些丑事,王楠不停苦笑,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搓揉起掌心纹,装作满不在乎地说:“在王家我读书比不上三弟,做人不及大哥,我爹常说王氏乃名门之后,怎么会出我这般人物。”
话罢,他连灌三杯酒,看来极为失意。
司妍心里明白,他就像落入凤凰窝里的麻雀,左看右看觉得自己比不上人家,不过经过这几日的接触倒不觉得他是无用之徒。
司妍随口而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看这五指长短不一,那些短指真是废物吗?”
听了这话,王楠两手握拳,摊开之后情不自禁摸摸小指,颇有怜爱之意。
司妍继续说:“听说你之前开过酒楼生意很红火,兴许你就是块做生意的料子,为何不与人继续经营”
王楠闻后凝神思忖,唇微启像是有话在口,然过了半晌,他干巴巴地笑了起来,舌头一转说起别它。
“不瞒娘子,前段日子我从一人手中买下张祖传药方,回去后我按方中所记,配了几贴药自行尝试,果真与那人说得无二,有清肺化痰奇效,而后我就打算盘间药铺,请他当大夫,再将那药研成膏方售卖。”
提起这事,王楠眉间愁云瞬间无踪,还有几分得意之色,但不一会儿,他又垂头丧气:“没想霸爷竟然知道这件事。”
“赛翁失马焉知祸福?王公子先把药堂开了,别它的事以后再说。”
司妍似乎话中有话,王楠心里嘀咕却不好意思多问。天色渐暗,这饭菜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很想留下,盼能与司妍多说几句话,不过司妍没有留他的意思,时不时看向窗外。王楠识时务,喝完最后一杯酒便起身告辞。司妍也不多话,轻描淡写地道了声:“保重。”随后让旭初送他出去。
王楠死了留宿的心,骑马回府。一路上他摸着木盒,细想白日之事,不知怎么有些后悔。他不是后悔救司妍,而是后悔收下这盒珠宝,拿了它就像断了他们之间的缘分,下次再见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今日能与意中人共饮,王楠不得不谢谢霸爷,但是想到药堂之事,他又高兴不起来了,霸爷是个难缠的厉害人物,怕是这辈子都要被他死死压着了。
夜近阑珊,霸爷山寨热闹得很,大大小小的人物都在把酒言欢,庆贺霸爷做到笔好生意。要知道匪不如商,如今有人开药堂替霸爷赚钱,霸爷又多了笔躺着数钱的买卖呀!
一帮乌合之众喝酒划拳,不亦乐乎。忽然一道白影从天而降,落到枝头上引吭高歌。有人见之,不由笑道:“这只鸟倒稀奇,白乎乎的像个绒球,要不咱们把他弄下来烤了?”
“好!”
众人附和,有的已经捡起地上石子,准备把白鸟打下来。说时迟,那时快。石子射出去刹那,白鹦哥展翅飞起,旋了个身后俯冲下来,眨眼之间落地成狼。
众人瞠目结舌。眼前巨狼大如骏马,四脚有碗口般粗,脑袋有簸箕般大,它瞪着猩红的狼瞳,呲出森森白牙,鼻子一动,喷出团团热气。
“啊!!有狼,大家快跑!!”
众人吓得作鸟兽散,还没跑远,雪白巨狼便挥舞利爪,将跑得慢的几个削成两截,随后又扑倒个壮汉,一口咬住他的肩,摇头来回猛甩,活活地把人摔成烂泥。江南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惨叫阵阵,在空旷的山林间不停回响。呆在书房数银子的霸爷大感不妙,他收拾起东西,锁上百宝柜,命人前去看看,然话音未落,就听到“呯”地一声巨响,门被撞了开来,残肢如箭飞射而入,紧随而来的是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霸爷魂飞魄散,看到血淋淋的尸块、肠子,竟然忍不住呕吐起来,嘴里还没吐干净,一头野兽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霸爷瞬间脸色铁青,他定晴一看,竟然头红狼,再仔细一看,这狼不是红色的,而是白毛被血所染!
巨狼逼近,霸爷吓软了双腿,他堂堂一匪头,竟尿湿了裤子,惊惧之下,他随手抄起圆凳扔过去。巨狼侧头,轻而易举地闪过。
“你……你……你别过来!”
霸爷颤声说着,身子不停抖擞,巨狼嗓子里滚出嘎嘎两声,像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