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路上，遇上了点堵车。

刘波和赫初阳在车上就着水，一人嚼了一个面包。

到佳秀办公大楼的时候，就快下午2点了。

被前台领进宽敞威严的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围着会议桌，整整齐齐坐满了人。

看他们的座位，赫初阳大概估摸了下，有五个公司。因为公司与公司的成员间，都隔着一定的社交距离。而竞争公司间，间隙会隔得更开。

也就是说，加上他们凡森，今天有六个公司来参与首轮筛选。

赫初阳和刘波也坐好，职业习惯，赫初阳把手机的震动也关了，还特意提醒了刘波。

需要演讲的课件，在赫初阳的硬盘里，早就有很多版本。

会针对项目的不同，针对性地拿出来，给不同的甲方演示。

上午在车上的时候，赫初阳把针对商业广场的课件，又进行了润色和修整，让它看起来，更契合佳秀的这个新项目。

万事俱备，得失平常。

这是赫初阳这么几年来，磨砺出的平常心。

确实，审美这东西，因人而异，勉强不得。

下午14：00整，佳秀的五六个高管，准时推门进来。

后面还有几个身着便服的年轻人，风格迥异，乖张靓丽。

应该是佳秀集团的内部设计师，没错了。

会议开始之后，几个公司就轮流上去分享自家的案例，以及针对艺术商业广场，提出自己的想法。

佳秀的高管听得云里雾里，提问都有些莫名其妙。

毕竟是干业务的，对审美趋势，还是摸不着边。

那几个设计师，倒是兴奋斐然。

言辞犀利，一针见血。

看起来，有些功底。对花里胡哨丶虚浮表面的东西，甚是鄙视。

凡森被安排最后一个讲，毕竟是外市的，得拎得清自己的姿态。

轮到赫初阳的时候，老刘拍了拍他的肩膀。

赫初阳毕竟也是职场老手，也没怯场。

高挑清爽的身影，擡步上前，微微颔首，谦逊有礼。他的形象出挑，轮廓温润，毫无攻击性。肢体上一举一动，一词一句，没有故意卖弄，又显得功底深厚，谈吐自然，很是加分。

讲到凡森方案的时候，被佳秀的一个设计师喊停。

这一声喊得，赫初阳还有些紧张，心道是不是哪里讲错了？

没想到，对方是嫌他放的图太小，想放大了，看看细节。

方案讲到最后，几个高管坐了一下午，没再像刚才一样笼统发问，反而那几个设计师，饶有兴趣地问了赫初阳几个刁钻尖锐的问题。

好在赫初阳这几年没有浑水摸鱼，而是实打实地干出自己的经验，倒是很轻松，回答了这几个同辈。

从佳秀出来，已经快5点了。

刘波觉得赫初阳表现得不错，自己很满意。后续消息佳秀会通知他，好坏都无所谓。

在江平吃了顿晚饭，司机小张又载着他们赶回了云庆。

赫初阳到家得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他今天很累，躺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刘波给他发来了消息。

刘波：【不用竞标了，佳秀这个项目的软装，给我们做】

赫初阳惊讶地嘴巴张得老大。

赫初阳：【啊？？】

刘波：【真的，我还特地打电话过去问了】

赫初阳：【我靠，这不就是天上掉馅儿饼吗？】

刘波：【我们找个时间，请邢浪吃个饭吧，还得准备<礼物>】

赫初阳知道刘波的意思，生意场上，没有白捡的便宜，得礼尚往来。

所谓礼物，就是一沓沓票子。

这是刘波上半辈子的办事风格，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赫初阳刚领会完这则消息，刘波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老大？”

刘波语气思忖，“你说，这邢浪是不是对凡森有所图啊？可他图啥呢？我实在没想通。”

赫初阳也不知道，他不知道邢浪告诉他的“交朋友”说辞，是真是假。

“额......我也不知道，”赫初阳结结巴巴，“或许，想跟......您结个联盟吧，哈哈。”

刘波语气孤疑，“没那可能吧，宇珩不缺我这点资源。这样，你联系联系他，约好了，告诉我。”

“嗯，好。”

挂了电话，赫初阳心里七上八下。

自从那次工地上遇上邢浪之后，这人就频频出现在自己身边，生活上，工作上，哪哪都有他的影子。

难道，他真的对自己......？

又想到了安禹和严言，赫初阳神色焦虑。

忽然，手机响了两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sea wave：【恭喜】

赫初阳：【恭喜什么？】

赫初阳：【我靠，你又知道消息了】

sea wave：【<眨眼>没有不透风的墙】

赫初阳：【<强>你们的消息网络，都布到外市去了】

赫初阳：【你们公司，改行做狗仔得了】

sea wave：【开不开心？】

赫初阳：【<龇牙>还行，有点开心】

sea wave：【有点？】

赫初阳：【开心的同时，又有点烦恼】

sea wave：【说来听听】

赫初阳想了想，觉得sea wave不算外人，两人毕竟在，处对象。

他在屏幕上快速敲着字，把心里的烦恼告诉这位素未谋面的“对象”，好像会舒服很多。

赫初阳：【我们这个项目，其实是邢浪推的】

赫初阳：【这个大个恩情，不知道怎么还】

sea wave：【给凡森的人情，自然是你们刘波还】

sea wave：【不用焦虑<太阳>】

赫初阳：【但邢浪说，他是想跟我交朋友，你懂吗？】

赫初阳：【他说想跟我交朋友，才推这个项目给我们】

sea wave：【然后呢？】

赫初阳：【我觉着，他这人，有点......不正常】

电话那头的邢浪正在旁听会议，刚还如沐春风的面庞，骤然间，风雨交加。

坐在旁边的王艺宁，再次目睹邢浪在旁边玩变脸，悄声，默默退到了后排。

sea wave：【不正常？】

赫初阳完全没有注意到sea wave语气的反常，自顾自地吐露着心声。

赫初阳：【我上次在酒吧，遇到了他的两个朋友。一个叫什么安禹，一个叫严言。两人是情侣，而且都是男的<惊恐>】

赫初阳：【那个安禹看我的眼神，毛搜搜的。他们还说，是因为邢浪，所以好奇我<破涕为笑>】

对面的邢浪，咬牙切齿，磨着安禹和严言的名字。

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馀的家夥。

sea wave：【你的意思是，他对你，有意思？】

赫初阳：【我也不知道，猜测的。我和他还有业务沟通，有点心虚】

sea wave：【那你对他，什么想法？】

赫初阳：【如果是单纯的交朋友，我还是很欣赏邢老师的。毕竟谁不想要一个又有才又帅又多金的朋友】

赫初阳：【可我两的行业关系，处於竞争公司，很难成为朋友】

赫初阳：【再说了，我跟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赫初阳这番输出过后，他看着窗口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跳动了一下，然后sea wave那边安静了下来。

赫初阳：【你还在吗？】

过了一会儿。

sea wave：【不要消极，接触看看，万一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呢】

赫初阳全当sea wave在安慰他。

“事情”这两个字，到底指代的什么，赫初阳也无心多想。

晚上下班，赫初阳开车去了商场。

家里面的生活用品和一些吃食快没了，赫初阳基本上每两周，逛一次商场，补充物资。

推着手推车，赫初阳随意巴拉着一些方便面丶面包和牛奶。

结了账，他领着两大袋东西，下了地下车库。

这是上次遇见过邢浪的那个综合商场，吃丶喝丶玩丶乐丶购，样样俱全。

这会儿，地下车库很热闹，正是小情侣们扎堆儿来看电影的黄金时间。

赫初阳拎着两大包塑料袋经过一辆正要熄火的宾利欧陆，定睛一看。

驾驶坐上那人，非常熟悉。

没错，又遇上邢浪了。

车辆熄火，副驾门打开，白色长筒的高跟鞋率先点地，很是吸睛，是一位身材纤瘦的摩登女郎，浅金色的头发，及腰，妆容别致，看起来，颇有韩国女团风那味。

邢浪也看见了他。不过他眼神淡淡的，并没有什么波动。

金发女孩子，询问邢浪：“熟人吗？”

邢浪锁了车，语气平稳，“认识的一位设计师，赫老师。”

赫初阳也朝那女子点了点头，“你好。”

女孩性格热情，毫不扭捏，“你好赫老师，”说罢，她迈着雀跃地步子，吊在了邢浪的手臂上，“走啦，电影都快开始了。”

邢浪也没有多做停留，稍微跟赫初阳客气地告别后，就被那女孩子拽着走了。

把物资放好，坐到车上。赫初阳突然觉得自己下午的担忧，有些可笑。

那么优秀的男人，如何会对自己有另类的感情？

赫初阳，自嘲地笑了笑。

明明是有些清冷的天气，他却觉得闷得慌。

回去的路上，他把车窗开到最大，车在高架上快速驶过，风猛烈地呼呼灌入，赫初阳憋闷的心情也不见好。

晚上，赫初阳窝在床上，把小白兔灯点亮，放下了卧室里很久未用的投影幕。

自己也好久没看过电影了。

他选了一步经典的美式老电影看了起来，田园治愈风，适合助眠。

可一直看到电影结束，十一点多了，他也没睡着。

他刚才给sea wave发了消息，对方一直没回覆。

赫初阳心里，吊着吊着的，不是很舒服。

睡觉前，他又按例关了手机wifi，调好闹钟，也把小白兔灯关了。

主要这灯不知道怎么换电池，不然，他是个喜欢开着夜灯睡觉的人。

晚上，赫初阳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场景，是十多年前的庆宜县，天空灰蒙蒙的，地面没有沥青，灰尘乱飞。

年少的赫初阳，背着书包，怀里抱着一大罐折纸星星，走在回家的小巷子里。

旁边，有三两个高年级的男生，把一个长头发的女生堵在角落。

“你谁呀？不男不女的，天天在这儿晃悠。”

“有钱没？”

“不说话，”男生扯了下女生的头发，“问你呢。”

胖胖的男生措不及防被踹了一脚，两方作势，就要动起手来。

赫初阳躲在另一支巷子里，很是害怕。

梦里的他，捏着嗓子，学着教导主任的声音，喝道，“我看哪些不长眼的，在这儿打架呢！”

那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四下望了望，开始心虚，他们不忘叮嘱角落里的女生，“别让我们再看见你，”然后相互拉拽着跑了。

等他们的脚步声走远后，赫初阳才敢探出脑袋朝巷子里面望了望。

那女生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边脸，空留一只眼睛防备地望着他。

那眼神，狠厉丶愤怒。但是，很熟悉？

“叮叮叮叮叮，”闹钟伴随着震动，响了。

敲锣打鼓地叫嚣着，让灵魂归位。

赫初阳兀地睁开眼睛，脑海里的画面如雾气一样逐渐蒸发，渐无踪影，竟慢慢想不起来分毫。

自己，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