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早上上班。

还没等赫初阳主动联系邢浪，邢浪就先找了他。

赫初阳接起邢浪的电话。

“喂，邢老师。”

“赫老师，佳秀的项目，我这边开始出效果图了，这两天需要你们安排设计师过来布置下模型里的软装。”

一般新项目，首先会给甲方出效果图，让甲方确认大方向后，便开始细化和落实。

“没问题，”赫初阳瞟了眼办公桌上的台历，“就明天吧。”

“行，我这边让设计师跟你们对接具体时间。”

邢浪简单说完就要挂电话，赫初阳赶紧喊住了他。

“等一下，邢老师。”

“还有事？”

隔着电话，赫初阳客套官方地笑了一下，“是这样，佳秀的项目，我们凡森托您的福拿下了软装。您看您最近什么时候有空，老刘想约您吃个饭。”

电话那头顿了两秒，邢浪话语间，有明显的疏离感。

“我只是稍作推荐，最后能拿下软装，全凭你们自己，不用谢我。”

邢浪这是拒绝了他们的邀请吗？

那可不行，商场如战场，恩怨要分明。

虽说邢浪是劲敌，但他连续两次出手相助，可见他气度非凡，这样的盟友，凡森交一个，又何妨？

秉着为凡森出生入死的心态，赫初阳保持攻势，继续争取。

“邢老师您太低调了，您能推荐凡森，已经是我们的莫大荣幸。您挖了井，搭了桥，甜头还分给我了我们。我们公司小啊，受之忐忑，就想着找时间，与您边吃边聊，交流下意见。”

电话那头，依稀传来轻笑的鼻音。

这段时间，与邢浪也算熟悉，赫初阳发现自己有些找不准自己的姿态了。

是同行？是朋友？是乙方？还是晚辈？

赫初阳觉得自己刚才的发挥，太过官方，有吹捧的嫌疑。

电话那头没有马上回话，赫初阳又隔着听筒憨笑了两声。

是无形的催促，也是缓解当下的尴尬。

一会儿后，邢浪那边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行，那就周五晚上吧。”

“好的，邢老师，”邢浪松了口，赫初阳目的达成，他快速咬下笔盖，把台历上的某个数字画上了圈，“那到时候再联系您。”

挂了电话，赫初阳就给刘波汇报了具体消息。

请客事宜，都是刘波自己在安排，里面有诸多门道和细节，赫初阳一般不沾手。

他成功约到了邢浪，算完成任务。

中午吃过饭。

赫初阳一进办公室，就听见田星星和一帮同事在大声议论。

“你看见没，那个女生？”

“当然看见了，小鸟依人的哟，走路都要吊着邢浪的胳膊。”

“不过，人家也确实漂亮，看起来挺般配的。”

“那女生热情大方，一看就是刚从国外回来的。”

“这么多年从都没听说过邢浪谈恋爱，这位难道是，他的白月光？”

几人默契地一拍手，“很有可能！他白月光那么漂亮，怪不得瞧不上周围的莺莺燕燕。”

赫初阳拿杯子接水，顺带听了一耳朵。

“你们说谁呢？”

田星星看他们总监好奇，也激动地给他普及八卦。

“邢浪！今天中午看他带女生吃饭了。俊男靓女，一路上那回头率，简直爆炸。”

“哦，”赫初阳喝了口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他端着杯子回了办公室。

他在凡森，一向只关心工作，大家对他平淡的反应，也稀松平常。

靠在办公椅上，赫初阳想到昨晚看见的那个高挑丶纤细的浅金色头发女孩子。

两人，确实很般配。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赫初阳逐渐觉得邢浪有种久远的熟悉感。

像是久品的香茶，居然尝出了一股故乡阳光的味道。

捕捉不到，却回味神似。

他这两天已经把佳秀的项目交给了向睿他们去准备。

隔天，向睿他们联系好宇珩的设计师后，就准备下午收拾收拾去宇珩那边，得待上两天，现场跟进效果图的进度，及时修改。

从与鹤居的项目上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向睿领着两个设计师，在电梯口碰见赫初阳。

“赫哥，婷姐。”

向睿年纪略小一些，也得喊冉婷一声姐。

“嗯，这就过去了？”赫初阳和冉婷让出电梯，顺手挡了一下。

“宇珩那边进度很快，这两晚都在熬夜渲图，我们得过去跟着。

他拍了拍向睿，“辛苦了，晚上给你们带宵夜过去。”

“谢赫哥。”

设计行业就是这样，赶进度，赶工期，赶方案。外表光鲜亮丽的设计师们，其实都是熬夜熬到心律不齐和脱发的一群社畜。

晚上八点过，赫初阳才关了电脑从凡森出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盯电脑久了，脑袋有些发晕。

其实最近不是特别忙，但上次sea wave发给他的供应商，确实有几家很不错的。

赫初阳重新调整了与鹤居的最终方案，把几件点睛的大件装置，重新画了草图，找这几个不错的供应商，重新定制。

擡手看了眼时间，快递小哥也快到了。

他点了夜宵和啤酒，一会儿给向睿和宇珩还在加班渲图的设计师们拿去。

进宇珩办公室的时候，确实有五六个人，开着局部灯，扎堆挤在一起。

有两台电脑正在渲图，桌前的人正趴着头休息。

向睿和另外两人还在拖动着建筑模型，改动内饰。

“赫哥来了，”向睿看见赫初阳，两眼放光。在别的公司呆久了，忽见自己的老大，顿感亲切。

其他几人也跟着招呼了起来。

“赫总监。”

“赫总监还真是体恤民情呀”

“赫总监带吃的来了？”

“赫总监，你太好了吧。”

赫初阳把一大包吃食放到旁边桌上，“带了点宵夜和喝的，过来休息下吧。”

虽然他嘴巴在跟这群人说话，但目光却顺着光亮，看向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你们邢总，还没下班？”

一个男生神秘地放低了声音，“也不知道在等谁？晚饭也没吃。”

“等谁？”

另外一个男生啃了口炸鸡腿，“我们邢总，平常不会在公司呆这么久的，下午到现在，他出来倒了几次水，都在朝门口望呢。”

刚才那个男生，又神秘兮兮凑到赫初阳耳边，“他办公室就有水。”

“会不会是那天中午的金发女生，简直，一级漂亮。”

“你们怎么都知道了？”

“这片写字楼就这么大，这点消息，早传开了。”

赫初阳拎了份干拌小面就要过去，被一个男生拦了下。

“赫总监，你要去给邢总送吃的？”

赫初阳点头，“他不没吃晚饭吗？”

那男生拽了拽他，“劝你别去，邢总从不吃这些浓重的调味料食品，他那人，性格古怪，一般没什么好脸色。”

见赫初阳疑惑，那男生又笑嘻嘻，重新拍了拍赫初阳身上刚才被他拽皱的衣服。

“也不一定，您毕竟是凡森的总监，想必邢总不会跟您甩脸子。”

赫初阳笑了笑，缓步走了过去。

站在门口，他深呼吸了两下，敲响了门。

“邢老师？”

“请进，”邢浪语气平缓。

赫初阳推门进去，邢浪正擡眼看他。

一如既往的浅灰色衬衣，暗夜蓝蚕丝领带，黑色西装，今天他还佩戴了银白色的细长领带夹，擡眼的瞬间，赫初阳心跳漏了两拍。

这人，好看过了头。

明明是个男人，却有勾人心神的俊美容貌。

“邢老师，还没吃饭吧？”赫初阳扯着笑，把拎着小面的塑料餐盒提高了些，“干拌小面，要不要先垫垫。”

邢浪的目光落在赫初阳拎着的袋子上，停顿一瞬，转而剑眉轻扬，“好呀，正好有些饿了。”

赫初阳把餐盒打开递到了邢浪面前，还顺带把筷子掰开了，一起给了他。

“还热着，快吃吧，再过会儿就得坨了。”

见邢浪有些僵硬地拿筷子拌着，久久没有下口，赫初阳想到刚才宇珩设计师说的话。看来，他是真吃不惯这些高度刺激味蕾的碳水。

“额......邢老师。”

“嗯？”

赫初阳利索地夺过了邢浪正在和着的已经半坨的面条。

“要不您赏个脸，我也还没吃呢，我们去楼下吃点儿？”

赫初阳从凡森出来就直接来了宇珩，确实还没吃。

邢浪被赫初阳灵活的动作惊了一下，他站起身，俯视那玉润的面庞。

“好呀。”

电梯里，两人并排站着。

赫初阳问邢浪，“邢老师，有什么想吃的吗？”

邢浪正思考着，电梯在楼下某一层停下，热热闹闹进来了一群程序员，这些程序员，可谓是加班界的楷模。

两人被挤到了角落，面对面站着。

后面有个胖胖的程序员挤了邢浪一下，邢浪往前倾身，擡手抵住电梯，撑在了赫初阳脖子旁。

兀地靠近，赫初阳被邢浪浓烈的气息笼罩。

暧昧的姿势，两人近距离相望，气氛有些微妙。

忽然，邢浪冷峻的面庞，绽开了一丝笑容。他微微低头，气息吐在赫初阳的耳旁。

“赫老师害羞了吗？怎么红了脸。”

这一本正经的语气，不像挑逗，却让赫初阳心慌地快跳了出来。

“叮。”

幸好，一楼到了。

程序员们涌了出去。赫初阳也赶紧跑出去透了口气。

“太......太憋了，”他扭头看着邢浪，“里面人太多，缺氧。你看，现在还红吗？”

邢浪轻笑，摇了摇头。

但事实上，由於激动的原因，赫初阳的脸，比刚才在电梯里，还更红了些。

楼下有一家开了很多年的拉面店，凡森的写字楼虽然隔着有段距离，但赫初阳也慕名来吃过几次，味道不错。

晚上接近十点，就快打烊了。这会儿老板正在搞卫生。

周围都是一些卖辛辣小吃的店面，赫初阳想，邢浪应该不会想吃。

“拉面可以吗？”站在拉面店门口，赫初阳问邢浪。

“嗯，”邢浪点头。两人掀开门口的暖帘进到屋内。

老板似乎认识邢浪，放下手里的活，过来迎接客人。

“哟，邢老师，这么晚，还加班？”

“嗯，”邢浪和赫初阳在吧台前的高脚木凳上坐下，“杨师傅，老样子。”

“好嘞，”杨师傅绕到吧台后面洗手，转头问赫初阳，“那这位小夥子呢？”

赫初阳只吃过他们店的招牌豚骨拉面，觉得味道不错，就每次都点同一种。

“就豚骨拉面吧。”

两碗面上桌后，色泽一样，但邢浪那碗有两个鸡蛋，雪菜和豆芽也挺多，面比较少。显然，与正常的拉面配菜比例不同。

杨师傅看出了赫初阳的疑惑，撑在吧台后面解释道，“邢老师比较注重身材管理，面食吃得少，他也常来，就自己配了个款式。您要是喜欢，我可以跟您换。”

“不用不用，”赫初阳也只是一时诧异，并没有对自己的菜品不满，“就这样挺好的，我喜欢吃面，哈哈。”

怪不得有这么好的身材和轮廓，上次在邢浪家吃饭，赫初阳就就看出来了，他们家菜品都是少油丶少盐，烹饪简单，而且以高蛋白居多。

有钱人，还真是讲究。

看赫初阳滋溜滋溜嗦着面，邢浪有些懒散地撑在吧台上望他，筷子轻轻翻着碗里的鸡蛋。

“赫老师，总是这样加班，不用陪女朋友吗？”

赫初阳腮帮子嚼着，“您说笑了，我们这样的加班狗，哪儿有女朋友。”

“哦？”邢浪夹起半块鸡蛋喂到嘴里，“我有两个朋友，说，见你在酒吧折什么纸来着。”

邢浪慢慢嚼着，话说得漫不经心。

“纸星星？”赫初阳脑海里立马想到了安禹和严言，“那个......，”赫初阳不知道如何定义他与sea wave的关系，放下筷子，想了一会儿。

“网友？其实比网友要更亲近一点，我们是同乡，都是庆宜县人，”赫初阳不好意思笑了笑，“就是被朋友推来处对象那种。还不算女朋友。”

邢浪喝了口水，“喜欢吗？”

“挺有好感的，”

邢浪唇角轻扬。

赫初阳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私事跟邢浪如实相告，难道是潜意识里，想要笼络这个凡森的盟友？

他想着，转个话题吧，不能被邢浪牵着鼻子走。

“您女朋友很漂亮。”

刚还轻扬的笑脸，转瞬即逝。

埋头吃喝的赫初阳，看不见邢浪的反应，又补充了一句，“你们，挺般配。”

只听邢浪戏谑般轻哼了一声，水杯重重落到桌上。与桌面撞击出清脆的声响，连旁边的杨师傅都朝这边望了一眼。

“般配？”

邢浪语气低沈，却饱含怒气。

赫初阳对邢浪莫名失控，不明所以。

只见他的胸口处的衬衣上有大片水渍，应该是刚才杯子里腾出的水。

赫初阳赶紧抽了几张纸巾，靠过去，想要帮邢浪擦拭。

“啪。”

他的手腕被邢浪有力地握住，并朝他怀里带了带。

赫初阳只觉得他的气息有些颤抖，双眼憋的发红。

浑身撒发着的，似乎是求而不得的，怨气？

紧紧握着赫初阳的手腕，邢浪语气隐忍，“赫初阳，你就不能......。”

后面的话，被门外驶过的出租车喇叭声所掩盖，赫初阳没有听清。

错愕中，邢浪极力调整了情绪，松开了赫初阳。

看那发红的手腕，他有些自责。

接过赫初阳手上的纸，邢浪简单擦拭了下胸口的水。

夜风中，两人挥手告别。

邢浪点了一根烟含上，火心发亮，白烟溢出。

看着远去的白色jeep，他又把烟丢到地上，点脚踩灭。

赫初阳，

你就不能，

也看一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