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隔天中午，赫初阳吃过午饭，就驱车去了离凡森最近的商场，刚好在宇珩附近。

他想着，买了折纸材料，还可以直接去宇珩拿砂岩画的发票，赶紧把钱付给邢浪那边，人情已经很大，账务上，万不可再纠缠。

赫初阳一连逛了几家小饰品店，都没找到五角星折纸。

他给打开与sea wave的聊天窗口。

赫初阳：【 [视频] 逛了商场，没有买到折纸的材料】

赫初阳：【我得上网找找看，能不能宽限几天啊？】

逛完三楼，站在下行的自动扶梯上，赫初阳拿手机在网上搜索。

这种十几年前流行的小玩意，也只有在网上淘了。

“我靠，”自动扶梯已经走到最底端，赫初阳只顾盯着手机，脚没迈出去，被自动扶梯带力，向后仰去。慌忙中，他赶紧伸手去抓旁边的扶手。

这要是在自动扶梯上摔了，可就丢大脸了。

说不定这监控场面，还会被截取成搞笑视频，在网上疯传。

赫初阳这一抓，没抓到扶手，倒是被一有力的手臂给握住，往前带了带。

他擡眼一看。

居然，又是邢浪。

邢浪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赫老师？”

赫初阳在地面站稳，第二次被邢浪搭救，还都是尴尬场面，他心里哭天抢地，面上努力保持镇定。

邢浪朝他的两个主案设计师摆了摆手，王艺宁和薛莹跟赫初阳打过招呼，就先走了。

“谢谢，”赫初阳理了理衣服，“邢老师来吃饭？”

这里是综合商场，顶楼是餐饮区，赫初阳想，邢浪他们应该是刚吃了饭下来。

两人肩并肩朝商场外面走。

“嗯，刚吃了下来。”邢浪顿了顿，“那么认真看手机，回女朋友消息？”

邢浪指的是刚才他紧盯手机，险些摔倒的事情。

“不是，我来买个小玩意，商场里没有，就在网上搜了下，”赫初阳解释着，扭头与邢浪眼神相汇，他能敏锐捕捉到邢浪晶亮的双眸里暗藏的笑意，“真是不好意思，两次，都让您见笑了。”

“两次？”

“额，上次工地上......。”

“跳到我身上那次？”

邢浪陡然拔高了音调，赫初阳吓得一惊。

旁边有几个女生闻声扭头，看眼前两俊美的男人，说着什么“跳到身上”的羞臊话，眼里都溢满了八卦之光。

赫初阳脸皮薄，白净的面庞，染上了微红。

他加快脚步，越过邢浪，急急走出了商场。

什么杰出青年丶业界精英？

说起话来，真是不分场合。不管死活！

赫初阳拉开车门，强扯着笑脸与邢浪告别。

“邢老师，那我先回公司了。”

邢浪站在路旁，不慌不忙，打开烟盒，抽了根万宝路出来，“抽烟吗？”

赫初阳摇了摇头。

邢浪薄唇含烟，手上动作轻快利索，银黑色的zippo发出清脆的金属开盖声，火焰腾起，指节转动间，邢浪已经收好了打火机，吐出一口白烟。

“你今天，不是要去我那儿拿发票？”

赫初阳刚才一紧张，一激动，竟差点把正事儿忘了。

“哦，对，”他又重新把车门关上，“本来也打算去的，这记性，哈哈。”

赫初阳可不得干笑两声。就像欠债的忘记还钱，还被债主提醒，属实脸上无光。

邢浪眯缝着眼睛，夹着烟又吸了两口，也朝赫初阳笑了笑。他身前烟雾朦胧，整个人仿若一尊精致的雕像。

赫初阳看得有些入了神，脑子里竟生出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旁边垃圾桶的灭烟缸上按灭了烟，邢浪领着赫初阳朝宇珩走，“赫老师昨天说要感谢我，请我吃饭，打算请什么？”

昨天的事情，对於赫初阳来说，确实是雪中送炭。

“那组画，真的，特别感谢。”

“我也不知道您喜欢吃点什么？中餐丶西餐丶火锅丶日料，还是东南亚菜系？您挑。”

赫初阳知道邢浪家底厚，事业好，不缺钱，定是见惯大场面的人。他其实隐隐担心，怕邢浪标准太高，一次餐食，把他打回解放前。

邢浪嘴角含笑，“这么有诚意？”

“那肯定，您帮了大忙。”

邢浪扭头看赫初阳，拧着眉好似在思考，双眼含笑。

“那......你做吧。”

赫初阳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做？做饭吗？”

“嗯，”电梯开了，邢浪绅士地帮赫初阳挡住门，让他先进去，“外面吃没意思，不是要感谢我？赫老师你亲自做怎么样。”

这话虽然是问句，但邢浪却语气肯定。

赫初阳的确会做饭，他手艺还不错，初中时父母忙生意，哥哥要高考，一家四口的夥食，他能轻松拿下。但这些年，他一个人住，也懒得做饭，家里的厨房就没开过几次火。

但，这给邢浪做饭。两个大男人来着，感觉怪怪的。

赫初阳想了想，找了个借口，“不好意思啊，邢老师，我不太会做饭。”

这话一出，他明显感觉身旁的人影一顿。

“是吗？”

漫不经心的语气，却是孤疑地反问，电梯内气压骤降。

赫初阳眼神躲闪了下，“嗯。”

18楼到了，电梯打开。

邢浪头也没回，径直走了出去。

他给赫初阳指了指财务室的方向，便回了自己办公室。

很明显地，赫初阳感觉，邢浪生气了。

从宇珩拿了发票回来，赫初阳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邢浪生什么气？

难道天之骄子，就从没被人拒绝过？

这心理素质，还是大老板，不行不行。

打开电脑，冉婷那边发来了与鹤居的最新版软装方案，他正准备审下细节。

嗡嗡，是sea wave。

赫初阳滑开手机，sea wave回覆了他，能否宽限时间的问题。

sea wave：【不行，下周五做好给我】

sea wave：【拿点诚意出来，赫初阳】

周五就周五，怎么这sea wave说话也夹带着火药味。

赫初阳摸不着头脑。

他点开网上商城，翻了几页，看着五彩斑斓的折纸，觉得有些土气。最后，他选了个星空系列的蓝紫色渐变印花套纸。

logo语是：银河之星，永垂不朽的爱。

虽然他的爱，不，他的情怀还没有那么宏伟辽阔，不过这套纸确实精致漂亮。

镭射玻璃瓶造型别致，新颖独特，带着渐变流光，装上折好的星星，一定很好看，赫初阳给店家备注了发顺丰，便麻利地下了单。

他回覆sea wave。

赫初阳：【已下单，定按时完成<裂开>】

第二天，快递送到了公司楼下。

赫初阳拿了星星折纸上楼的时候，刚好碰到财务宋媛。

身材火辣的大波浪御姐，全公司都知道她喜欢赫初阳，但赫初阳不喜欢。他见了宋媛就要躲，甚至连报销的票据，都是找人替他交给宋媛。

赫初阳快速走过，被宋媛叫住，“赫总监，你昨天的报销备注的现金，我给你，拿过来了，”宋媛把信封纸装着的现金递给赫初阳，高跟鞋与修身套装，衬得她身材婀娜，卷发清扬，散发成熟女人的迷人魅力。

“谢谢，”赫初阳接过信封，但宋媛却没松手，她红唇轻扬，微微靠近，“初阳，晚上一起吃个饭？”

赫初阳吓得手一哆嗦，马上收了回去，“不了，晚上还有事。”

“哼，”宋媛娇气轻哼，把信封往赫初阳身上一按，“你永远都有事。”

赫初阳抓住信封，快速退回了办公室，这女人，比甲方的喷勃的吐沫星子还可怕。

拿着装了厚厚一沓现金的信封，赫初阳想着下午再去趟宇珩。

他思考过，直接让凡森的财务把款转到宇珩公账的话，邢浪可能不清楚他有没有还钱。

还是直接把现金当面拿给他，显得礼貌丶正式，记忆深刻。

他又掏出手机给邢浪打了个电话，嘟嘟几声后，对方接了起来。

“喂，邢老师。”

“嗯。”

邢浪显得有些冷淡。

“我这边把砂岩画的发票报销了，您在公司吗？我等会儿给您送过去。”

“你速度挺快，”邢浪坐在办公室，给正在汇报工作的王艺宁比了个嘘的手势，“我，没在公司，你晚上送我家来。”

“你家，行，”赫初阳拿着笔准备记，“能说一下你家地址吗？”

“加我微信，一会儿发你。”

邢浪挂掉电话，脸色忽明忽暗，嘴角微抽，意味不明。

王艺宁跟了邢浪五年，深知他的腹黑秉性。此时他黑眸半掩丶锐利铮亮，定是满腹怒气，在憋着坏。

王艺宁腹诽，哪个王八羔子在她汇报方案的时候触她老大霉头，她这方案要是过不了，定问候那人八代祖宗。

邢浪示意王艺宁继续，手肘却撑着侧腮，若有所思。

赫初阳，就这么着急想还他人情？

很好，那就让我好好看下，你的诚意。

下了班，赫初阳照着邢浪给的地址，开车去了云上庆园。

云上庆园，一梯一户的大平层，云庆市内数一数二的高端楼盘。

倒也不远，赫初阳十多分钟后，到了云上庆园的地下停车场入口。

保安拦住他，赫初阳按下车窗，“我给5栋17楼的业主送东西。”

年轻的保安小哥望了望他，翻开桌上的记事本，“5栋17楼，”他手指停在记事本的某一行，“赫初阳，赫先生吗？”

“对。”

“嗯，邢先生打电话说过，你进去吧，”小哥按开道闸杆。

汽车驶下车库，赫初阳跟着清晰的导视标识，朝5栋开。

高端小区，连车库也做了装饰，内部通透嘹亮，赫初阳沿路看到了不少路虎丶宝马丶宾利，甚至几辆超跑。红色的法拉利，甚至吸睛。

果然，有钱人的车库，连体验感都与众不同。

邢浪下午给他发了两个车位编号，告诉他都能停。

赫初阳开到5栋的区域，找到了邢浪给的车位编号，刚好空着，他随便挑了一个，把车停了进去。

旁边是邢浪的车，白色的宾利欧陆gt，是邢浪的上下班座驾。紧挨着的还有一辆银灰色的玛莎拉蒂，车头宽长，轮廓精湛，蜂腰侧身，庄重威严。

赫初阳简单欣赏了下，便拿着信封口袋，上了电梯。

按了两声门铃，门锁刺啦一声，金属锁扣灵活弹开，邢浪抚着智能锁的门把，推开了门。

邢浪脱了西装，灰色磨砂质感的衬衣很衬身形，下摆整齐扎进西裤里，prada男士皮带收紧，更显得他肩宽腰窄。

他把赫初阳让进去，弯腰给他拿了拖鞋，“赫老师一下班就过来了？”

“嗯，”一进屋子，淡淡地男士香灌入鼻腔，是邢浪身上常有的味道。赫初阳顿感自己，完全落入了敌方领地，有些紧张，“这不，怕之后忘记，得赶紧给您送来。”

可不是嘛，赫初阳心想，得赶紧还清邢浪这个人情。

保不准哪天，凡森和宇珩竞标同一个项目时，会被邢浪拿这个人情说事。

“你也可以让财务转到宇珩公账，”邢浪轻笑，“坐吧。”

“那......多没诚意，”邢浪把赫初阳领导沙发上坐下，“我想，还是亲自拿给您。”

他把怀里的信封双手递给邢浪，邢浪好似恰巧转身，掠过了他，没有注意。

“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果汁，”邢浪踱到吧台，转身问赫初阳。

赫初阳本想早点把信封交给邢浪，然后就借口回家给sea wave折那999个星星。奈何在邢浪无形的压迫感下，竟显得局促起来。

“咖......啡吧，谢谢。”

说话间，从厨房出来一个拴着围裙的阿姨，穿着朴素，对赫初阳笑脸相迎。

伯母？不，应该是家政阿姨。

赫初阳也朝阿姨点头微笑了下。

阿姨声音温婉，“邢先生，客人到了，可以摆菜了吗？”

“嗯，”邢浪熟练地萃取着咖啡，正打着奶泡，“上吧。”

赫初阳心里打鼓，这客人，是指自己吗？他什么时候答应，要留下来吃饭了？

阿姨一趟趟往餐桌上端菜摆盘，邢浪把咖啡端到赫初阳面前，“尝尝，我为数不多的生活技能。”

赫初阳心里憋闷，如坐针毡。

他还是礼貌笑了笑，端起咖啡，尝了一口。

咦，出其地，好喝呢。

甜度适中，细腻丝滑。

在办公室，长期浸润冰美式，赫初阳都有些忘记了奶泡咖啡的味道。

他认真点头，“好喝，”然后又把信封朝邢浪那边推了推，“这个......。”

邢浪看也没看，转身去酒柜里挑了瓶红酒，“既然赫老师不会做饭，那今天就陪我喝一杯吧，就当还我人情。”

邢浪倒是不拐弯抹角，措辞行事，干净利落。

赫初阳承了别人的情，表面上很难拒绝，再说一起吃个饭，也很正常。可他对邢浪捉摸不透，总觉得自己在被牵着鼻子走。

“行，”他也爽快应了声，“不过，本该我请的，倒还蹭了邢老师一顿。”

邢浪眉眼轻挑，“听说，你是海量，没有拿不下的甲方，”他朝赫初阳举了举酒瓶，“今晚，让我见识下。”

赫初阳心底噔地一声，对上邢浪的星目，失重感席卷全身。

他哪里有多能喝，不过是他手下的设计师给力罢了。

在凡森，但凡遇上谈判局，能挡酒的都上，老刘大方，舍得花钱，大家都会力保他和赫初阳。

怎么传到外面，就变成他是海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