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过了一天,向睿他们开着公司的皮卡,载着供应商补发过来的替换摆件,一行两个车,去水映君山调整去了。
赫初阳处理完手上的工作,下午才赶过去。
到的时候,就听见向睿正冲着电话,口吐芬芳。
“尼玛,怎么回事!我前天就跟你们说了,急需!急需!做不出来,为什么不早说!这会儿我要交付了,你给我说弄不出来,你门踏马逗我玩儿呢?!”
“明天!明天有毛用!早跟你们说过,做不出来就别踏马瞎接,”向睿气得怒目圆瞪,一扭头看见了赫初阳,挂了电话。
赫初阳也捕捉到了形势的严峻,直接问道,“出了什么事?”
向睿指了指大厅的那面空墙,“铁皮挂件我们取了,可供应商刚才打电话说,我们前天选的装置画,送不过来了。最快也得明天。”
“明天?”甲方并没有规定调整限期,赫初阳思考着,“明天。也行。”
向睿面露难色,“赫哥,你不知道。今早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工作人员在议论,说今天下午他们赵总要过来看现场,”他靠近赫初阳小声道,“这老家夥凶得很,惯会鸡蛋里挑骨头,就怕他揪着凡森不放。”
赫初阳神情凝重,看了下时间,这会儿已经下午三点了。
“其他的,都调整完了?”
向睿点头。
赫初阳叉腰想了想,来回踱了两步。
他脑子飞快运转着,想着哪里有现成的挂件,可以直接借过来用下。
凡森库房里的那幅?不,不,画面太杂了,不合适。
去年天乐项目,走廊上那幅倒是很合适,可天乐离这里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
诶,旁边水映蓝天那幅砂岩画倒是很合适,距离也近,可那个项目是宇珩做的。
宇珩?
赫初阳想起了邢浪留给他的名片。
邢浪沈沈的声音,在脑子里嗡嗡回响。
“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可以,找他?
赫初阳心里挣扎。
一边是商业坚守,一边是救命稻草。
“算了,先救急再说,”赫初阳一咬牙,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嘟了两声,很快被接了起来。
“喂,”对方的声音磁哑低沈。
“您好,邢老师,我是凡森的赫初阳。”
“嗯,赫总监,有什么事吗?”
赫初阳能听出来,邢浪虽然语气淡淡,却隐隐夹带着一丝,得意?
顾不了那么多,时间紧迫,赫初阳直奔主题。
“是这样的邢老师,我们这个水映君山的项目正在调整,有一组画目前供应商赶不出来,能否麻烦您跟水映蓝天那边的经理打个电话,宇珩去年挂在大厅内的砂岩画不错,我想先借来救救急,明天再还回去,您看,方便吗?”
赫初阳觉得,再怎么,邢浪开口去借,那边的经理多少得卖邢浪个面子。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赫初阳心都揪紧了。
良久,邢浪那边才坚定吐出了三个字。
“不方便。”
哗啦一声,赫初阳脑子里,惊炸了一下。
他早知道,邢浪不是什么乐於助人的好人,他怎么会天真到给商业对手打求助电话。
赫初阳暗骂自己,愚蠢至极,竟然轻信敌人。
“额,哈哈,好的,那不方便就算了,”赫初阳尽量保持着理智,没有直接挂电话。
“等等,”邢浪那边叫停了他,“借项目上的,不是很方便。刚好我之前定了一组画,这会儿正在路上,我让司机直接送你那边去吧。”
“哈?”这突如其来的转机,让赫初阳应接不暇,“您说什么?”
“司机就在路上,我等会把你电话给他,记得签收一下。”
邢浪这唱得哪一出,这一惊一喜,着实让赫初阳措手不及。
赫初阳说话都找不到合适的语气了,他大着舌头,“嗯,那,谢......谢邢老师了。”
刚挂了电话,他就透过前面的落地大窗,看见新铺的沥青小道上,开来了一辆银色拖板鞋。司机小哥坐在驾驶室拨电话,车窗没关,赫初阳看得清晰。
紧接着,自己的手机就响了,一个陌生电话。
“喂,”赫初阳接起来。
“赫老师吗?您有一组画到了,麻烦出来签一下。”
这么快!邢浪是魔术师吗!
赫初阳叫向睿拉了个蓝色小拖车,一起出去。
果然是一组画,木雕的,质地很好,挺沈。
向睿喊来工人,敲下固定砂岩画的木框。几个设计师一起,小心把画搬了出来。
香槟色的一组三幅砂岩画,与这个空间甚是契合,气势磅礴,豪迈雄浑。
向睿喜出望外,“行啊,赫哥,这么快,哪儿搞到的?”
向睿刚才并没有听到赫初阳给谁打的电话,赫初阳只简单解释了两句,就让工人赶紧定点,把画装上去。
门口的加长红旗缓缓驶停,后面跟着两辆商务奔驰。
水映君山的张经理赶紧让赫初阳他们把现场收拾干净,开了个员工休息室,让他们先进去。
这是赵云瀚的风格,他不喜欢身边有太多闲杂人等。
张经理拉开休息室的门,“等会儿,如果赵总要见设计师,我再来喊你,”他对着赫初阳简单交代了下,便去迎接赵云瀚了。
过了约莫半个多小时,门外传来急切地皮鞋跑步声。
张经理喘着气推开门,“赫老师,赵总要见你。”
赫初阳点头,整理了下衣着,带上了向睿,一起去觐见那个铁面包公。
隔着远远,赫初阳就看见一个大肚腩老头后面跟着乌压压一群西装革履的人。
张经理领着他两,直接走向了赵云瀚。
赵云瀚背着手,浮肿的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笑容,赫初阳只觉得他眼袋很重,缺乏睡眠。
赫初阳领着向睿,微微躬身,“您好,赵总。”
张经理给赵云瀚介绍,“赵总,这是凡森的赫总监和向老师。”
赵云瀚只是看着他两,神情镇定,高大的身影,霸气威严。
他缓缓从背后伸出了右手。
赫初阳和向睿赶紧相继跟他握了一下,现场的气压较低,赫初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良久,赵云瀚才转身对着身后那群人,声音雄厚丶嘹亮,“不错,这两小夥子,值得你们学习。”
大厅里鸦雀无声,赵云瀚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
尽管臃肿,但他身姿挺拔,说话铿锵有力。
赫初阳心想,不愧是当过兵的。
“前天,我来这里一看,哪儿哪儿都是问题。不过,才一天,我再次过来,这次就舒心多了。”
下面的人,都埋着脑袋。赵云瀚说话,颇有节奏,声音拔高走低,气势雄雄,让人不敢直视。
“一天时间,他们能快速找到方向,精确调整,能力强,效率高,态度好,这些,都是你们欠缺的。”
赵云瀚一阵一阵拔高的声调,赫初阳心里跟擂鼓一样,上上下下。
赵云瀚转身,在赫初阳肩上重重拍了两下,“回去告诉刘波,以后还想拿到项目,就照这种标准来,他那些勾勾扯扯的人脉,没用。”
赫初阳肩膀沈沈,赵云瀚那手劲儿挺重。
“好的,赵总,我们一定认真对待,越做越好。”
回去的路上,一群人兴高采烈,向睿尤为开心,这个项目历史一年,终於完美收场了。
刚从水映君山出来,他们就在群里报了喜。
同事们刷着一连串的祝贺和烟花。
老刘豪气,发了个大红包,群里和车里都炸开了锅。
导航中的手机,不停地弹着微信消息,但赫初阳,却心事重重。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到了公司楼下。
同事们走了之后,赫初阳又把车开到了宇珩的楼下。
他把邢浪的号码存上了名字,然后,又盯着邢浪的名字纠结了好一阵,终於,他轻点了下“邢浪”,电话拨了出去。
夕阳最后一缕阳光打在玻璃窗上,窗后高挑的人影垂眼看向楼下停着的白色jeep。洋酒杯里的冰块早已融化,邢浪看着手机上的来电,眼眸微动。
第一通电话,一直到提示音报完,都无人接听。
赫初阳沈沈吐了口气,往楼上看了看,邢浪的办公室,似乎还透着微弱的光亮。
他又拨了一通。
邢浪浅浅抿了口酒,薄唇轻斜。桌上的手机再次震动,他笑得深奥迷醉。
办公桌上,黑胶唱片悠悠旋转,唱片机溢出的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很是美妙。
骨节分明的大手,轻点着桌面,邢浪嘴里数了三下,手指一滑,接起了电话。
“赫老师?”
“嗯,是我,”赫初阳本来以为打不通了,没想到邢浪最后接了起来,“邢老师,您现在方便吗?关於今天的画,我想感谢一下您,请您吃个饭。”
邢浪语气清淡,“今天有点事,下次吧。”
赫初阳赶紧补充,“您那幅画也不便宜,这钱该凡森出。您看我什么时候找您拿下发票,找老刘报给您?”
邢浪隔着电话轻笑了两声,“公私分明,挺好。你明天过来找财务拿发票吧。”
挂了电话,邢浪默默注视着驶离的白色jeep。
“赫初阳,”他嘴里念叨着赫初阳的名字,喉管里滑下冰凉的液体,“看来,你是真不记得我了。”
男人眼下幽黑深沈,神情凌厉,转而又舒展的眉宇,彰显着他的桀骜与信心。
邢浪想要的,远不止一顿饭那么简单。
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赫初阳想着,他要感谢的人,除了邢浪,还有sea wave。
毕竟sea wave把赵云瀚的喜好,和盘告诉了他。
他点开sea wave的聊天窗。
赫初阳:【<抱拳><抱拳>多谢指点,水映君山完美落幕】
过了一会儿。
sea wave:【怎么谢我?】
赫初阳:【你在市里吗?请你吃饭】
sea wave:【在是在,不过最近忙项目,没时间】
赫初阳:【那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送你?】
sea wave:【有一个】
赫初阳:【发来看看,太贵的我可买不起】
sea wave:【不贵,就是需要你花点时间】
赫初阳:【<问号><问号>那是什么?】
sea wave:【我记得你上初中时,很会折彩色五角星,也给我折一桶吧】
赫初阳想起来,他从小手工就不错。初中那会儿正值青春期,男女生都互送彩色五角星。他那时候帮着别人折,赚些五块丶十块的零花钱。
不过,这是个劳神耗时的活儿!
还不如让他请顿饭呢。
赫初阳:【啊......这】
sea wave:【不愿意?】
赫初阳想了想,别人倾心传授,帮了自己大忙。这点要求,好像,也不过分。
赫初阳:【行吧,不过这个要花些时间】
sea wave:【不着急,999个,下周寄给我】
赫初阳:【<恐惧><恐惧>什么!】
赫初阳倒没有疑惑数字999,而是这时间,太赶。
sea wave:【据我了解,凡森新项目,还要过段时间才落地,下周,你应该不忙。折吧】
确实,与鹤居那边,宇珩的硬装还要大半个月。
不过,这sea wave到底在哪家同行,消息如此灵通。
赫初阳:【佩服<强>】
赫初阳:【你到底在哪里上班?消息这么灵。奥云世家?海正?还是艺高?】
这几家,都是凡森的竞争对手,也是云庆比较能拿上台面的设计公司。
当然,他觉得sea wave应该不在宇珩,宇珩他还算了解,那几个主案设计师,可没有叫司妍的。
sea wave:【秘.密】
这......还怕我窥探商业机密不成?
赫初阳:【行吧,那我这周先折】
sea wave:【嗯,真乖】
赫初阳:......
这姑娘,的确,非同一般!
赫初阳被撩了一下,无奈轻笑,敲了两个表情。
赫初阳:【<月亮><月亮>早点休息,晚安】
sea wave:【<月亮><月亮>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