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赫哥，宇珩那边把会议时间改到了下午4点了，”办公室的玻璃门响了两声，冉婷探了个头进来给赫初阳汇报会议安排，她接着补充道，“与鹤居最终方案的对接会议。”

宇珩没有直接把图纸甩给他们，还专门约了时间跟凡森对接，这一点赫初阳已经很出乎意料了。

赫初阳看了下台历上的工作安排，今天下午没什么重要的事。

“行，就按他们时间来吧。下午你们组都去，不明白的直接现场提问，还可以去看下他们的材料板。”

会议地点定在宇珩，赫初阳想着，可以让凡森的设计师去宇珩观摩学习下，正好看一下与鹤居硬装的材料板，把用料丶材质和配色全拍回来。保证软装方案的万无一失。

“还有事？”

冉婷扶着门，欲言又止。

“赫哥，刘总今天去了水映君山，说是被水映的老总喊过去的，出什么事了吗？”

刘总，就是刘波，凡森的老板，年轻时是云铁的建筑设计师，后来经营了凡森。刘波年轻时在云庆有点名望，能说会道，在体制内积攒了不少人脉。凡森这些年能顺风顺水，还得多亏刘波那层关系网。

赫初阳揉了揉太阳穴，“暂时不清楚，等老刘回来再说吧。”

其实，赫初阳也正在头疼这事儿。

早上的时候，刘波给赫初阳打过电话，但没让赫初阳跟着去，说他自己先去探探情况。

嗡嗡，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赫初阳瞟了一眼，是sea wave。

他拿过手机，滑开。

sea wave：【是不是在发愁？】

赫初阳：【你怎么知道？】

sea wave：【心灵感应，你信不信】

赫初阳：【嘿，你真神了】

赫初阳能感觉到，sea wave回他的话语间，总裹挟着几分挑逗之色。但赫初阳倒也不抗拒。母胎单身27年的他，还比较享受这种拉拉扯扯的粘黏感。

sea wave：【你对我就一点不好奇？】

好奇？好奇什么。

这两天项目上的事还不知究竟，赫初阳心里忐忑，目前他只好奇水映的老总，又要挑什么刺。

赫初阳：【<憋嘴>抱歉啊，我最近手上有些事，暂且有点自顾不暇】

sea wave：【你还是没变，太过认真】

sea wave：【跟上学时一样】

赫初阳：【哈哈，就当你夸奖我了，谢谢啊】

这次，sea wave编辑了好一会儿。

良久，窗口下面才弹出了两个字。

sea wave：【其实】

其实什么？

赫初阳盯着窗口下方，接着又蹦出了一行字。

sea wave：【我跟你是同行】

啊？同行。

赫初阳才想起来，他一直没问过sea wave的工作。

“同行”两个字好似收缩的弹簧，在心理上快速拉近了他与sea wave的关系。

他一下来了精神。

赫初阳快速敲打着屏幕：【what 真是同行，怎么没听你说过】

sea wave：【你也没问，不是吗】

额，也是。

被女生这样直接反问，赫初阳忽感愧疚，觉得自己太不上心。

他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思考着写到：【哎，鄙人志短，尚仅与工作相伴，未曾恋爱，无经验，还望小浪，见谅丶见谅<鞠躬><鞠躬>】

赫初阳不想直说自己没恋爱经验，但他对sea wave确实还挺有好感，於是马上拐着弯地讨好补救。

这条消息发过去，sea wave安静了好久。

赫初阳打开电脑上的施工图纸，边点着鼠标，边注意着手机。

嗡嗡，手机又震动了。

赫初阳赶紧滑开一看。

屏幕下方弹出来三个字。

sea wave：【吾，甚喜】

这......，赫初阳忍不住咧嘴笑了出来。

怎么这小姑娘说起话来如此豪迈。倒显得自己扭扭捏捏了。

赫初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直接回了两个表情：【<强><强>】

sea wave：【<太阳><太阳>】

屏幕下方的消息继续在弹出，赫初阳满脸笑意地看着。

sea wave：【水映君山那边的问题，我知道怎么解决】

sea wave：【不过，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看sea wave的语气，胸有成竹。赫初阳突然就感觉她很靠谱。

赫初阳：【行，我能办到的，定马首是瞻<嘿嘿>】

sea wave：【你的朋友圈，对我开放】

赫初阳的朋友圈设置的“仅展示最近三天”，他已经很多年没改过了。即便是老刘，也没能让他打开。

他想着，自己是在跟sea wave处对象，对於女方来讲，这个条件合情合理。

赫初阳：【没问题】

他很快点了几下，把自己的朋友圈给sea wave开放了。

赫初阳：【可以了。看随便看哈，丑照勿存<嘿嘿>】

sea wave：【谦虚了，赫总】

赫初阳：【那水映君山那边？】

赫初阳不耽搁一秒，赶紧询问解决方法。

这条消息发过去之后，窗口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

随着页面上移，一条宽长的白色对话框弹了进来。

sea wave：【水映君山的赵总，58岁，当过兵，在体制内呆了二十多年才转到国企任职。此人思想极为传统丶严格板正。他倒不是不能接受新颖时尚的高级感，毕竟这种人物，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赫初阳：【<思索>那具体是什么问题？】

sea wave：【风水丶祥瑞，明白？】

赫初阳：【风水，我们找专业的师傅看过，没问题】

sea wave：【打个比方，过年走亲戚，你送人一束非常漂亮精致的，白花】

赫初阳：【你的意思是】

赫初阳：【我们用的一些摆件或者花艺，他觉得不吉利丶不祥瑞】

赫初阳有点苦恼。

赫初阳：【我们摆件挺多，这要一一规避起来，还真挺费事儿】

sea wave：【你那个项目，我上周去过一次】

sea wave：【听我说吧】

sea wave：【所有白色的花艺，菊花科的所有花型，黑色的鸟形摆件，残肢断臂的雕塑，黑白色的相框，白色圆肚的小茶叶罐，还有个大厅的异形黑色铁皮挂件，远看像个“寿”字那个，这些全都换掉】

这段文字看着简单，却句句点明要害。

赫初阳看得瞠目结舌，sea wave简直是把甲方的喜好和装饰品在风俗文化上的延展捣腾得明明白白。

他不自觉地喉管上下吞咽了一下，一时对sea wave肃然起敬。

赫初阳：【<抱拳>你真神了，小弟佩服】

sea wave：【<勾引><勾引>】

sea wave：【不过，你们动作快点，赵总军人出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赫初阳：【行，感激不尽，小浪花<抱拳>】

“小浪花”三个字是赫初阳想了又想才加上的，sea wave这么主动，赫初阳想他也得迎合一下。

邢浪盯着手机上的“小浪花”三个字，挑眉一笑。

严言从画室里出来，身上五彩斑斓，脸上也蹭上了颜料。

“哟，我们邢总什么时候开始对着手机傻笑了？”

邢浪把手机收起来，指了指茶几上的限量款手办，“最新款，你看看。”

严言激动地抱起包装盒，与lv联名的限量版dimoo，这个手办他已经窥视一段时间了。

“说吧，邢总，又要画什么？”

严言深谙邢浪的行事作风，也直接开门见山。

“你上次给水映蓝天项目画的那个砂岩画，照着感觉来一幅长一点的，尺寸3米x1米，香槟色。分成三块木雕板。”

严言皱眉，“急吗？我这里材料不够。”

邢浪：“急，后天就要。缺什么东西，去老樊那里拿。”

老樊是邢浪那边的一个家具供应商，一些户外和庭院的休闲家具，宇珩都是找老樊的厂加工制作。这幅砂岩画需要木雕底座，老樊的厂里不缺木材。

中午的时候，老刘回来了。

一进公司，就扎进赫初阳办公室。

他传递的消息大概跟邢浪讲的差不多，但是水映君山那边的工作人员也是不明要领，只挑了几样他们赵总不喜欢的东西摸索着讲了下，但都与邢浪提到的点相契合。

赫初阳把自己的想法跟老刘沟通了，老刘觉得他分析得很有道理，交代了赫初阳好好调整，早点收尾，便回家吃午饭去了。

下午上班。

赫初阳召集向睿他们小组，针对水映君山的问题，详细地安排了调整工作。

开完会，向睿就干劲满满的带着组员做调整方案去了。

回办公室的时候，冉婷提醒了下赫初阳。

“赫哥，已经3点了，我们该去宇珩了。”

“哦，对，”赫初阳这一天忙得有点晕头转向，定睛一看，冉婷下面的几个女设计师都在补妆，冉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件俏挺的裙子，“你们不至於吧，去一趟宇珩，这么隆重。”

坐在过道旁的田星星咔的一声盖上口红盖，语气欢腾，“那边的设计师说了，他们邢总今天在公司，说不定下午的会，邢浪也会去参加。”

冉婷也抿嘴一笑。

赫初阳无奈摇头，“醒醒吧姑娘们，那可是凡森的一大劲敌，”他玩笑般，用眼神扫了她们一圈，“美色面前，保持理智。”

下午到宇珩会议室的时候，赫初阳没看到邢浪，他松了口气。

一想到邢浪，他就想到那天挂在他身上的尴尬场景，简直不要太丢脸。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没想到宇珩的设计师会这么配合，一一解答了他们提出的所有问题。

快结束的时候，大家也都没拘着，相互交流起了跟项目的经验。

忽然，玻璃门被推开，一个挺拔的身影踱步进来。

宇珩的设计师很快切换到了正襟危坐的状态，只有凡森这边的女生，一个个欣喜地巴望着，看向走进来的邢浪。

赫初阳时刻记得自己是凡森的代表，他率先站起来与走过来的邢浪握手，“邢总，您今天也在呀。”他想着，在宇珩，还是尊敬地称邢浪一声邢总吧。

邢浪面上带着微笑，简单跟凡森的设计师们打了招呼，在赫初阳的旁边坐下。

“你们，讲完了？”见大家都没说话，邢浪面容有些凌厉，沈沈发问，却力道十足。

看宇珩这边设计师的状态及邢浪身上散发的气场，赫初阳也莫名有些紧张。

宇珩的主讲设计师薛莹站了起来，“邢总，我们这边已经跟赫总监他们对完了。”

邢浪朝她点了下头，又看向赫初阳，“那赫总监这边还有什么，需要我们辅助的吗？”

赫初阳笑了笑，“我们了解得很清楚了，今天很感谢宇珩的各位设计师。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看看与鹤居项目的材料板。”

邢浪手肘撑在桌面上好似在思考，他望向赫初阳，眼神带笑，“没问题，赫总监，”他示意薛莹，“薛莹，你带凡森的各位去看下材料板吧。”

薛莹点头，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行人也跟着出了会议室。

跟在最后面出来，邢浪喊住了赫初阳，“赫老师，”他朝赫初阳偏了偏头，赫初阳明了般，跟向睿眼神交代了，便跟着邢浪进了他的办公室。

邢浪的办公室不算大，但是很整洁，一股淡淡的男士香味，和上次挂在他身上闻到的味道一样。

靠，脑海里又出现了上次工地的画面，赫初阳赶紧摇了摇头。

邢浪背对着赫初阳倒了杯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他把杯子递给赫初阳，与他面对面坐着。

“听说，你们水映君山的项目出了点问题。”

赫初阳心里吐槽，这圈子真是藏不住消息。

他礼貌接过水杯，“嗯，是有点小问题，需要调整下。”

邢浪递了张名片给赫初阳，“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赫初阳拿着邢浪的名片，满脸疑惑。

“你别误会，我个人觉得跟赫老师你，挺投缘，想交个朋友。”

什么？

邢浪，与他，交朋友？

开玩笑的吧！

一个凡森的总监，一个宇珩的老板，能交什么朋友？

赫初阳脑袋里嗡嗡嗡了一阵。

难道，邢浪想挖他？

还特地把他带到办公室里来，私聊。

赫初阳不禁心里偷乐，被邢浪看中，似乎侧面说明了自己的业务能力还算不错。

不过，赫初阳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刘波是他的伯乐，他不会背信弃义。

再说了，邢浪在业内是出了名的毒舌，刁钻，还霸道。

赫初阳与他两次接触，都有点自乱阵脚。

哎，不行不行。

赫初阳觉得，还是呆在自己的舒适区保险。

他大脑一阵盘算之后，对着邢浪扯了个官方笑脸，把名片收了起来。

“谢谢了邢老师，您这边如果需要我帮什么忙，也尽管找我就是，”商场上，这样你来我往的客套话很正常。

两个竞争公司，能帮什么忙？

赫初阳这几年也学会了刘波那套含糊笼统的言辞。

反正，大家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