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需要皇兄这样的明君,还天下一个河清海晏◎
苏天一干什么去了?
他发现女儿生前住的院落,景致陈设都和以前一家四口所住的江南小院很是相似,浅浅肯定是想家了。
自己在女儿生前没能做什么,至少生后让她回归故土,不留遗憾。
天一老人的武功已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不过片刻,他掠到皇陵周围散落的妃子墓葬群,守墓人只是一些残兵老将,对苏天一来说简直如入无人之地。
他很快找到淑妃之墓,掌风扫过,泥土向两边炸开,露出里面漆黑的棺椁。
“女儿啊,爹爹这就带你回家。”随即,他双手一张一擡间,沈重的棺材破土而出,拔地而起。
“什么人?”应当是刚才弄出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守墓人。
苏天一掌风又是一扫,地面恢覆了原状。而后,他单臂扛起棺椁,几个起落间,人已飘然远去。
等一队守墓人,拿起武器闻声赶来,哪还有半个人影,只有几只野猫悠闲地从他们面前走过。
苏天一一路御风而行,在午膳之前,缚棺到达几十年前的故居江南小院。
他轻扣门上的铜环,过了一会,院里响起一位老伯的声音:“来了,来了。”
这位老伯,周围都叫他忠伯,老东家的人都死的死,散的散,原先热热闹闹的院落如今只剩下他一个看门人了。
忠伯步履蹒跚地打开大门,正要问找谁啊...擡头却见一个人肩抗一口棺材站在门外,当即被惊地后退几步,想都不想便要关门。
“忠伯,是我。”苏天一一手抵住门板道。
“老爷?!您回来了,您这是?”忠伯声音有些激动。
“浅浅想家了,我带她回来了。”说完,苏天一擡脚往院内走去。
“小姐~”忠伯颤声,遂又哽咽道,“好~好~回家就好~”随后他关上大门,颤抖着身躯跟在老爷后面去准备丧葬事宜。
等苏天一把棺椁与阮家先人安葬在一起,在祠堂立好牌位,诸多事情处理妥当后,已是下午申时。
苏天一让忠伯随意准备些吃食,简单用完午膳。
人不服老不行啊,天一老人躺在院落竹椅上捧着一盏热茶感叹道。
茶水升腾的热气濡湿了眼眶,苏老头想擡起袖子擦擦眼角。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银而铃般的笑声,“咯咯~嘻嘻~爹爹~爹爹~这是什么树啊?”
一垂髻女童指着一颗新栽种的小树苗,她正骑在一个青壮年的脖子上娇俏地问。
“这叫枇杷树,会结出一种叫枇杷的果子,果肉酸甜可口,我的乖囡囡肯定喜欢吃。”
“娘亲~娘亲抱,那囡囡什么时候能吃到枇杷啊?”
这时走过来一位美妇,她温和地接过女孩抱在怀里,笑着点点女孩的小鼻尖,“看把咱们浅浅馋的,明年就能吃到枇杷了。”
“哦~哦~好嘞~好嘞~明年就有枇杷吃了。”女孩嘻嘻哈哈地从妇人怀里蹭下来,欢呼地跑向远处玩耍去了。
青年和美妇见状相视一笑,宠溺地摇摇头,终究还是不放心地跟了过去,一家三口的身影渐渐远去......
故人的音容笑貌消散殆尽,回忆与现实的交错让苏天一恍惚了片刻,他放下冰冷的茶盏,起身往院落的一角走去,那年亲手栽种的小树苗如今亭亭如盖矣。
他沈默地看了许久,擡手轻轻拍了拍树干,眼神含笑地说道:“囡囡乖,明年就有枇杷吃了...”尾音消散在空中,苏天一负手转身朝门外走去。
一阵寒风刮过,卷起老者的衣摆猎猎作响,大树的枝叶晃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好似在回应着什么......
皇宫中,用完午膳的祁璟琰正苦不堪言地被入画监督着练字,边写边想皇兄也该来找他了吧。
终於在写完第三张纸后,听到元褔的通传声,“五殿下,殿下邀您一起去湖心亭赏雪,顺便看看您字练得怎么样了。”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细细的雪花,纷纷扬扬而下,坠落在红墙黄瓦的皇城中,甚是好看。
祁璟琰心里再次感慨:茶前辈不愧是半仙神算子,说两日内有雪果不其然。
“下着雪,亭子里多冷啊,若是感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入画听后不怎么情愿地嘀咕道。
祁璟琰全当没听见,抓起写完的三张纸往字帖里一夹,拿上字帖,便兴冲冲地往门外跑。
谁知刚走出殿门,外面的冷风夹杂着雪花迎面扑来,他瞬间被迷得有点睁不开眼睛。
入画在后面紧追:“殿下,慢点,奴婢帮你拿着字帖。”
元褔撑一把白梅纸伞等在门外,见到五殿下出来,赶忙上前抖开事先准备好的狐裘斗篷披在他的身上。
祁璟琰顺手把毛绒绒的裘帽往头上一罩,温暖厚实的狐裘一下子将全身的寒冷驱散。
“入画你就不用去了,殿下交给我就好。”元褔对准备一同前去的入画道。
入画鼓起腮帮子一脸不情愿,但也只能听命行事。
元褔转过身帮殿下怀里的字帖拿过来,又递个小手炉塞到他手里,供其暖手把玩。
随后垂着腰,仔细地给祁璟琰打伞遮去天上飘下来的雪花,两人脚步不紧不慢地朝湖心亭走去。
雪不大,落在地面上很快被沾湿,脚一踩便不见了踪影。
方才入画在他不好开口,现下四周无人,祁璟琰挑高一边眉毛,一脸调侃地看向元褔:“元褔,怎么觉得你今天更加殷勤了?”
元褔真诚说道:“殿下这是哪的话,伺候好殿下是奴才的本分。”
“嗯?”祁璟琰一脸你少怕马屁的表情继续瞅他。
元褔苦笑低声道:“殿下能安然无恙,五殿下这次对元褔有如再造之恩,就算是做牛做马,小的都义不容辞。”
祁璟琰摆了摆手道:“这次我能发现也是碰巧,这深宫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皇兄更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往后你们得更加小心防范才是。”
“是,奴才谨记五殿下的教诲。”元褔恭敬应承道。
他低头瞧着五殿下婴儿肥的脸蛋在雪白狐裘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粉妆玉砌,像年画上走下来的娃娃般精致可爱,却再也不敢心生轻视。
如果说以前只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对其照扶一二,现在他是打心眼里的恭敬服从。
交谈间两人走上一座汉白玉垒砌而成的精致石桥,桥下不远处便是湖心亭。
其实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湖泊,就是人工开凿出来的一片观赏性水域,因亭子悬空驾於池水之上,只有一条木廊小径可以走过去,所以提名“湖心亭”。
从桥上远远望去,细雪朦胧间,亭中有个穿着白色衣袍的人正擡首俯首间挥墨纸上。
祁璟琰心里犯嘀咕:皇兄还真是来检查练字的?
待走近了些,亭子四周都挂好了防风的围帘,只有朝向汉白玉石桥的那面拉起,便於赏景。
元福擡手撩起围帘,祁璟琰钻进来,一阵暖意袭来,亭子里点了熏笼,旁边还放着檀香,白烟袅袅,心旷神怡。
“是小琰儿来了?”祁璟珞右手继续挥动毛笔,头也不擡地问道。
“是,殿下。”元福轻声应道。
祁璟琰实在是好奇皇兄在干什么这么入神,“哒哒哒”几步跑到他身旁,探头看向桌上铺着的宣纸。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小桥流水落雪图,画的竟是自己和元福方才走过石桥的画面。
皇兄自小聪慧,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副快完工的图,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是难得的佳作。
祁璟琰不由自主地脱口赞叹道:“皇兄的画技实在是妙啊!”
祁璟珞收起最后一笔,把毛笔搁在笔盏上,揶揄道:“别以为拍几句马屁就可以不检查习字了。”接着也不等祁璟琰回话,“元福,把五殿下练好的字拿来本殿瞧瞧。”
元福把夹在字帖里的纸张拿出来,双手呈了过去,“殿下,给。”
祁璟珞接过仔细看了起来。
祁璟琰也不在意,感到有些热,把手炉放到桌上,狐裘披风也解了下来,让元福挂到一旁。然后他到皇兄对面的凳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慢慢酌饮起来。
总共就三张纸,祁璟珞没一会功夫看完了,他晃了晃手中的信纸,悠然笑道:“不错,比之前有点进步。”
祁璟琰挑了挑眉没出声,继续淡定喝茶。
又一道温雅的声音传来:“那小琰儿来为皇兄的这幅画提几个字吧。”
一口热茶差点喷口而出,“咳咳”祁璟琰被呛得咳嗽了一声,他擡起头哭笑不得说道:“皇兄,你莫要再揶揄我了,我哪里到能为书画题字的水平了?”
祁璟珞用目光凝视他,但笑不语。
看皇兄如此坚持,祁璟琰眼皮一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只能起身来到桌案旁,拿起毛笔,蘸了点墨汁,心里苦思冥想题什么好呢。
忽然,一只白皙瘦削的手从身后伸了过来,握住比祁璟琰小一号的手,慢慢在画卷上提出一句应景的诗句。
原来皇兄意在手把手教他写字,这是祁璟琰两辈子都不曾经历过的,他缓慢地擡起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兄长,心中一片温暖。
写好后祁璟珞松开了手,轻拍他的脑袋,语气温和道:“像皇兄刚才教你写的那样,以后要多加练习。”
“恩,知道了,谢谢皇兄。”祁璟琰咧开一口洁白的牙齿,露出一个赧然的笑容。
“元福你把这幅画收好,让亭外的侍从送到本殿的书房。”祁璟珞吩咐道,“其他人都暂时回避,你在亭外守着就行,本殿和小琰儿说会体己话。”
“是,殿下。”元福仔细吹干画上字迹,小心卷好,接着拿出一块绸布密封包裹,这才撩开围帘出去了。
未等皇兄开口,祁璟琰率先问道:“皇兄,解药按时吃了吗?现下身体感觉如何?”
祁璟珞见他着急担心的模样,眸中带笑,语气舒缓道:“吃了,感觉身上轻松许多,估计不出三日就能痊愈。”
听到这话,祁璟琰长舒一口气,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皇兄这次真是太大意了,入口的东西怎能不检查。”祁璟琰望向他,语气认真道。
祁璟珞摸摸鼻子,难得有点心虚道:“谁知道有人连亲子都能下手,虎毒还不食子呢。”
这句话民间可能还适用,可惜这里是皇宫,在权利名望的诱惑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听闻前朝有位妃子,为了争宠,不就亲手扼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祸给当时另一个宠妃。
瞧着他一脸不赞同还有话说的样子,祁璟珞赶忙转移话题,询问如何知晓自己中毒的。
难得见一向沈稳不惊的皇兄一脸窘迫的模样,祁璟琰心一软顺着话题讲起了自己如何机缘巧合地发现他中毒的经过。
心想凡事讲究点到为止,相信皇兄这次过后会更加谨慎,再如何他身边还有敏妃娘娘和元福呢,遂不再深究。
祁璟珞听完这番曲折巧合,不由感叹道:“真是差一点失之毫厘,回头得让元福多多赏赐入画这个有福气的丫头。”
祁璟琰勾起嘴角,端起热茶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他眼珠转了转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就把从外公那得知的与这次所中之毒有关的武林旧案说与他听,意在提醒他小心堤防萧相国府。
祁璟珞乍一听还有这出内幕,也一脸诧异。
片刻后,他“哼”声冷笑道:“看来我们的萧相国府里可真是卧虎藏龙!放心吧,后面我会吩咐人去暗中探查此事。”
“对了,琰儿,苏前辈我想当面对他表达谢意,不知你可否引荐?”祁璟珞神情真诚道。
祁璟琰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和皇兄和盘托出,“皇兄,我外公他去处理一些事情,目前不在皇宫,明天一早他会来带我离开。”
“哦哦,不在啊,那没事...离开...什么?!你要和苏前辈离开皇宫?!”祁璟珞被这个消息惊得有点语无伦次。
祁璟琰将茶盏轻轻搁下,擡头看向皇兄,语气认真道:“是的,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打算向皇兄辞行。”
亭子里的时间像骤然停住,只听得到雪落在檐角和围帘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祁璟珞端着飘出阵阵热气的茶盏,馀烟袅袅,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默半响后,他语气黯然道:“小琰儿也要离皇兄而去了吗...”
祁璟琰听得心里有些难过,正想开解他。
皇兄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双目一亮说道:“那皇位呢?琰儿也一并弃了?”
祁璟琰内心一怔,前世一遭他早已知晓自己并不适合那个高位,今生发誓定不重蹈覆辙。
决定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皇兄,纵观父皇膝下的所有皇子,你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大皇兄是位将才,而且他志不在此;我相较於那个位置还是更向往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至於祁璟珀他若登台后,支持他的萧党之流会给其他皇嗣一条活路吗?”
皇兄的目光渐渐暗淡下来,祁璟琰继续说道:“父皇沈迷求仙问道,朝堂上萧党一派为非作歹,如今需要皇兄这样的明君,还天下一个河清海晏。我相信在皇兄的治理下,万家灯火明,江山如画旗般的盛世景象不会仅仅出现在诗文中。”
祁璟珞被自家皇弟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言论怔住了,他俊雅的面貌上一脸愕然,双目瞪得浑圆,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像泄了气一般瘫在面前的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母妃和元福这么说也就罢了,怎么连琰儿也这么说,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能力这么大啊?”
祁璟琰哪里见过皇兄这幅模样,他很想笑但得憋住,继续肺腑之言:“皇兄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你与纪家一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形势容不得逃避和退让。再说,等我跟外公学好本事,自当回来助皇兄一臂之力。”
祁璟珞听到这句话,倏地擡起上身,认真注视小琰儿的双目,“一言为定,不许反悔哦!”
看着他重拾十几岁小少年该有的青涩活泼神态,不再像平时那样端着兄长皇子沈稳有礼的架子,祁璟琰觉得这样的皇兄更让人觉得亲近和鲜活。
藏住眼里的笑意,祁璟琰承下了这个诺言:“恩,说好了,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说:
祁璟珞表示整天端着架子真累啊,我还是个孩子呀!话说放飞自我真的很是舒爽,哈哈哈~
亲妈:好歹将来要做皇帝的人,收着点,小心成黑历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