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我爱他

见江父站着没动，孟艳平一时心急，“你不跟过去？”

“他刚才说了，”江父回头，“站着别动，不止对顾言辞一个人说的，也是跟我们说的。”

孟艳平像是听到了什么爆炸的消息，“今天是我孟家和赵家的大喜之日，我不允许一个毛头小子给我搞砸了！就算他是你儿子也不行！”

江母给王猛使了个眼神，让他跟自己出去。

“我们聊聊吧。”

江父走向孟艳平的时候路过顾言辞身侧，擡手拍了拍他胳膊，示意他也先出去。

……

孟家到赵家的距离不近不远，如果没有雪的话十来分钟就能到，但昨天下了一整天的大雪，路面上积着厚厚一层积雪，他来时被积雪打湿的衣裤在孟家屋里融化成冰水，此刻又一脚一脚踩进厚雪里，冰冷刺痛着骨肉，但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走的坚定过。

寒风猛兽锋利的爪牙，擦过他的脸颊，露在外面的肌肤刺得生疼。

可□□上的痛苦怎可能抵他心中折磨的万分之一。

顾言辞红着眼睛掉下的那滴眼泪，像石头一样狠狠砸在他身上。他气顾言辞答应了孟艳平要娶赵志琪，可他自己又不去问清楚为什么。

为什么？

是怕原因他听到了就没有坚持下去的动力了，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知道，他脑子太乱了，挤不出地方来想这些所谓的因为所以。

他只知道，在他深陷沼泽之时，顾言辞不顾自己性命也要把他救上来的那一刻，在他心底就种下了要带走顾言辞的种子。他一直是那种下了决定，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要往前冲的那种人。

他不想放弃，也不会放弃。

此时狂风席卷着地面的积雪，顺着衣领钻进他的身体，他异常清醒，他现在的一举一动，不是执念。

他要把顾言辞紧紧拴在自己身边。

是从心底想要好好疼惜他，是心疼那个从小寄人篱下的小可怜，是怜惜那个长大后也把自己锁起来像含羞草一样从不主动将自己展示在外人面前的顾言辞。

他一直都有此后经年，让顾言辞在他身边幸福生活到生命尽头的信心。

这个从来没有变过，只不过现在，没之前那么纯粹了。

他心里现在，多了一些掺杂着掌控的掠夺，他起了以后不管顾言辞是否开心，都要把他绑在自己的身边的邪念。

人类悲喜总是那么不相通。

天色未亮，看不清前方不远处赵家大门，但众人的欢呼鼓舞一浪接着一浪钻进他耳朵。赵家是有多开心，能在天色还黑着的时候就开始喝酒唱歌把酒言欢。

天上又飘起了雪花，只是不知道这场雪会不会持续很久，会不会停。

江聿钻进父亲赶来时驾驶的那辆车车，一脚踩下油门急驶而去。

天渐渐凉了，在银装素裹的世界，赵家窗口上的那张红艳的喜字显得愈发醒目。

江父江母一众人在孟家干等，顾言辞被王猛挡在身后，硬是不让孟艳平将那身喜服给他穿上，甚至在拉扯中已经打了两次，江父江母当没看见没听见站在孟家外面的漫天大雪中等。

赵家近百的亲朋好友聚在一起欢呼雀跃，磨刀霍霍要前往孟家娶上门女婿顾言辞。

十一点，江聿开车从外面回来，车还未停下就看到了眼前一幕幕刺痛着他双目的场景。

跳下车，他横穿人群，众人还未来得及打量清楚他的面孔，就见他从墙上取下那支羊鞭，随手一挥将人烂在栅栏外，丢下一句“都别进来”后进了屋子。

门外一阵唏嘘，屋里正端坐在镜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的赵志琪在看清楚怒冲进来的身影时怔怔盯着江聿，手上拿着的红色手绢也不受控制地掉在了地上，她张口结舌，“你……怎么……”

江聿脸色阴郁，直直瞪着赵志琪，“让她们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赵志琪神色紧张看向围在自己身侧的母亲和阿姑，两位长辈明显瞧出来者不善，其中赵志琪阿姑立马面色凶煞挡在赵志琪面前，“你想干什么？”

江聿擡头，直接忽略她看向她身后的赵母，声音冷淡，但保有最基本的礼仪。

“婶，你们就这么随意决定自己女儿的婚事我无权插手，”他平静地说，“我只管顾言辞的事。”

赵母对着江聿目不转睛的黑眸，又转眼看向自己的女儿，最终叹了口气，“琪琪，妈也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清楚，一辈子太久了，赌气决定的事是没有好结果的，你跟小聿也认真谈一谈，不管结果是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妈！”赵志琪颤声喊住赵母。

“谢谢婶。”江聿微微颔首。

赵母摇摇头，“我这么说不是因为你，是为了我的女儿。”

“江聿！”门外，赵志云大步流星冲了进来，“撒泼也要看地方吧？”

江聿眉心微皱，“撒泼？”

他深呼一口气平覆自己快要压制不住的理智，“跟你们比，我这算撒泼么？”

“阿云，”赵母扯着赵志云的衣袖往外拽，“让他们谈，谈过了我们再说别的。”

赵志琪站在那哭的不能自我，江聿一脸冷漠扫过她，那装模作样挤出来的眼泪，对比顾言辞赤脚踩在玻璃渣上冲他摇头掉下来的眼泪，真的太讽刺了。

“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顾言辞，”待人全都走出去，江聿一步步逼近赵志琪，“但错是孟豪杰犯下的，你不觉得让顾言辞娶你这个要求，对顾言辞不公平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志琪哽咽说道。

江聿拧着眉头冷笑，“不知道？不能吧？事后的第一时间你去了医院，为什么？因为你去留证据了。如果顾言辞那天没有回来，你就已经到公安局报案了。”

“但他回来了，你心一横，你想赌一把，”江聿嗤笑，“你深知他从小到大在孟家处在什么地位，你很清楚他不过是孟艳平从外面领养的一个孤儿，只要你赵家施加点压力，孟艳平就会答应，你们再怎么拿刀往他身上戳他也不能怎么反抗成功，你就是拿捏准了顾言辞他善良！”

说着，江聿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轻颤。

他从不知道，人性会恶到这种地步。

虎毒不食子，顾言辞居然是孟艳平的亲生儿子，孟艳平让自己的亲生儿子顶着被领养的孤儿的帽子在他的家庭里卑微活着，甚至他竟然为了自己的私欲给顾言辞下安眠药，还是为了他另一个儿子不被法律制裁。

顾言辞很早以前就知道他是孟艳平的亲生儿子还好，如果他是和他一个时间知道的话……

真的太可笑了！

他从小接受的家教，学识教育，甚至后来步入鱼龙混杂的娱乐圈，落差感都没有现在对他的打击万分之一大。

“你害怕了吧？”

人见犹怜这条路走不通，赵志琪擦干脸上的泪水，泪眼朦胧的双眼也变得尖酸刻薄。

江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害怕？”

“不怕你抖什么？”赵志琪拿起桌上的耳坠，轻飘飘照着镜子往耳垂上戴，“只要我们结婚，孟家从此就能相安无事，孟叔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他居然没拦着你。”

假面具撕下，才是真正博弈的开。

“孟家的人都死光了吗？要你一个外人来替顾言辞出头，”耳坠怎么也戴不上，赵志琪脸上明显多了一丝气愤，“你凭什么？！”

“凭我爱他。”

江聿很平静地说出口，“凭我把他当人，凭我把他放在心里，就只有我有资格。”

啪嗒！

赵志琪一直戴不上的耳坠从她手指间滑落下来，掉在了桌面上摔得粉碎。

“我今天过来是想告诉你，顾言辞娶不了你，你家上门女婿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做。你想告孟豪杰我可以帮你，如果你觉得如此还不解气，我可以给你找全国最好的律师让他把牢底坐穿，”江聿扫了一眼赵志琪的肚子，“孩子你想留下来我也可以出钱帮你养大，你想打掉我给你找最好的医院，做最好的术后护理，我只希望，你们就此放过他。”

“放过他？”赵志琪眼眶泛红，又开始哭，“那谁放过我？”

江聿背对着她面向窗外，屋外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声音逐渐变大，从一些人的议论声中，好像听到了顾言辞的名字。

他说，“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我不想还跟你在这掰扯谁对谁错的问题，但你扪心自问，你当初同意跟孟豪杰在一起的动机纯粹么？你是真的喜欢上了他才答应他的表白么？”

“我是！”赵志琪答的坚定。

那时候，孟豪杰真的有一点点在变好，虽然他文化程度不高，长得也没有顾言辞让人仰慕的资本，她说的很多话他也领会不到意思，但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高兴的时候还是挺多的。

江聿疲惫地吐了口气，“你真是的话，就不会处处拿他跟顾言辞做比较了。”

半晌。

赵志琪说，“你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

“你能考虑的时间已经有太多了，”江聿回头逼近她，“现在我只给你一分钟。”

……

门帘被掀开的那一瞬间，外面的天光霎地钻进屋子，一扫而过刚才的幽暗。

禁锢的四肢此时才像是活了过来，血液渐渐从心脏流向全身。

雪越来越大，如鹅毛一般飘落在人们的发丝间，肩头上，他对上门外泛着水雾的炯炯目光，视线从对方的眼睛一点点挪到他的双脚。

顾言辞脚上还踩着那双拖鞋，只不过此时已面目全非，鞋子早已被积雪覆盖，他好似赤脚踩在厚厚的雪面上。

江聿喉结动了动，迈步向前，然后转身走向那扇小小的窗前。

他擡头望着那抹红色喜字看了很久，擡起手的时候，鹅毛大雪飘在他的指缝，他一点一点，将那张喜字揭了下来。

只一个动作，却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