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和以前一样
江聿垂下眼眸,看着被撕下来的大红色喜字紧紧攥在掌心。
他紧紧攥着,指尖泛白。
转身一手牵起顾言辞,顺势将手心那团红色纸团丢进一旁的火炉中。
才走几步,他忽然停下脚步。
侧身回眸时,赵志琪正好站在门口,一手掀着门帘,满目憎恨盯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
馀光瞥见周围几乎人手一个的红包,像是提醒了他什么,江聿松开顾言辞的手,径直走回赵志琪面前。
“我都已经答应你了你还想怎么……!”赵志琪歇斯底里大喊。
江聿面色平静,手心朝上伸在赵志琪面前,“份子钱,还我。”
赵志琪先是怔了几秒,随后冷笑一声,扭头回去翻出一沓红钞丢在江聿身上。
江聿来不及伸手接住,数张钱币就那么哗哗掉在地上。江聿慢慢悠悠蹲下身来,一张一张将钱上面的雪抖掉并整理好,丝毫不顾忌身后众说纷纭的讨伐声。
“江聿!”看着顾言辞跟着江聿头也不回地走远,赵志琪大喊:“你就不怕我把你们两个人的事抖出去吗?!”
“随便。”
江聿目视前方,大声回应道。
他右手捏着一万块钱现金,左手牵着顾言辞,风拍在他的身上,雪钻进他的身体,呼啸声席卷积雪,为银装世界增了一抹恐惧。江聿感觉,自己迈出的每一步都变得越来越沈,他的双腿已经开始因为体力不支在发抖,但他头脑异常清醒。
这场闹剧终於要压在这场风雪之下。
在江聿天还没亮就离开孟家之后,孟婶中间晕倒了两次,孟艳平也因为醉酒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江父江母和王猛被孟艳平赶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门,他们三个人就那么站在冰天雪地瑟瑟发抖。
远远瞧着像是江聿和顾言辞,王猛立马激动大喊,“那就是我老大,叔!是我哥和顾言辞他们!”
江父虽然也心急如焚但毕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本来沈着气要做好家里掌舵人冷静,可又抵不过王猛激动拽着他的胳膊使劲晃着,只好无奈冲他笑笑,“我们看见了。”
“哥!”
王猛撒手就朝江聿那边跑去,结果光顾着跑没看脚底下,冲出去不到五米就一头载进了雪坑里。
江父江母相视摇摇头,紧紧牵着对方的手往前走。
“……小聿。”江母满眼心疼看着自己儿子,以及顾言辞的脚,“怎么样了?”
江聿点点头,把手上的钱递给王猛,轻声“嗯”了声,“我累了,现在想回家。”
“我们回家,我们回家。”江父连连点头。
“江哥,”孟豪杰突然掀开帘子,一下冲到江聿面前跪了下来,“对不起江哥!给你添麻烦了,但我和赵志是你情我愿发生的,她怀孕……”
“这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江聿累的快要睁不开眼睛,“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她想告你就告,孩子她想生就生,你们的事,我一点都不想再听到一句了。”
说完,他身躯一斜,体力不支倒了下来。
在眼睛闭上的瞬间,顾言辞担忧地叫着他的名字,揪得他心口疼的不行。
江父从不远处把车开过来,江父和王猛把晕倒的江聿扶上车,王猛绕到另一边钻进车里,江母在另一旁正要关上后座车门,就见江聿慢慢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角,语气虚弱地说了一句话。
虽然断断续续,但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别忘了带他。
见母亲朝他点了点头,江聿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还是没办法不管顾言辞,他还是心疼那个小时候寄人篱下的可怜虫。他小时候就已经被亲人丢下过一次了,他不能再让他尝一遍那种滋味。
既然放不下。
那就不放了。
飞机腾空而起,冲上飘着雪花的上空。
不少乘客面带难色,投诉的人越来越多,因为这架飞机的公务舱里,不断传来一个人的呕吐声,扰得人们烦躁不已。
江母坐在江聿身旁心疼可又束手无策,江聿靠着窗户,虚弱无力朝母亲笑笑,“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江母握着江聿的手,话还没说完,江聿又弓着腰趴在前面吐。
坐在江聿后头的王猛隔一会就瞪顾言辞一眼,要么就阴阳怪气哼哼两声,反正不给他好脸色。
落地之后,江聿从机场带着王猛直接搭另一班机去剧组,江母听到都被吓了一跳,“你现在身体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清楚吗?”
江聿摇摇头,说他在剧组有营养师和健康监测师在。
说完他就走了。
顾言辞站在江父旁边一言不发,渐渐消失在人群的那抹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他低头,呆望着自己的双脚,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忽然,江母的手机响了。
[小聿:还和以前一样。]
还和以前什么?
江母怔了片刻,随即便反应过来江聿这句话的意思。
还和以前一样对他。
这个新年连同那场闹剧,一并被暴雪埋葬在了边疆。
回到剧组酒店,江聿沈沈躺在床上,扯过被子一角哭了起来。
王猛站在边上,想要劝却又无从入手,最后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退出了江聿卧室。
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他们离开之前刚收到的春联快递,只拆开了一个贴在门上的福字,胶带也在旁边丢着,都还没来得及贴。
他们那么期待这个春节,甚至……
王猛看向衣帽间最边上挂着的两套男士休闲冬装,那是从伊川家带回来的,每天出门江聿都要往衣服那边看上两眼,然后再喂他一嘴狗粮。
落地京市机场后,手机终於连上了信号,他手机不停地收到快递信息,有装饰小灯笼,中国结,装扮树,仿古灯等等室内装饰的小玩意,甚至红包江聿都下单了二十几种,他说顾言辞从小到大一定都没有收到过别人给的红包,他要一次性将他曾经缺的分量都给补回来。
看着被酒店堆积在门口还未拆封的快递箱子,王猛一时之间拿不出主意来处理这些东西。
他下楼跟酒店找了一个行李推车,打算把这些快递都搬回自己房间,省得江聿看到了心里堵得慌。
只不过他才搬到一半,卧室的门就从里边被人拉开了。
江聿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的衣服也换掉了,眼睛红通通的像受了惊的兔子。
“在干什么?”他开口,嗓子发出嘶哑般地声音。
王猛不知所措指了指推车上的快递箱子,“这些……我……”
江聿已经走了过来,从上边拿起一个快递包装看,他恍然大悟“啊”了声,“推进来吧,我们拆拆看都有什么,我都忘了。”
“哥?要不你先休息会?”
几乎三天两夜没合眼,甚至在回来的飞机上他还一直断断续续吐了一路,王猛满眼担忧看着江聿。
“你累了?”江聿失笑,浑身都散发着疲惫,好像下一秒就要晕倒一样,他夺过推车把手,“那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来。”
“我不累!”
王猛迅速把东西推进客厅,从抽屉里翻出剪刀,和江聿一起坐在地毯上拆快递。
“累了就回去睡,别勉强。”江聿低头捣鼓着手工灯笼怎么装。
王猛一个劲点头,“倒是没勉强,就是怕放你一个人在屋里想不开跳楼没人救。”
手上力气没把好,纸灯笼就那么“吱啦”被江聿扯坏了。
王猛双目睁大,“哥,你这反应……该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你真想着没人了跳楼啊?”
灯笼坏了,就成了垃圾。
江聿索性把东西丢进垃圾桶,他淡淡笑着看了王猛一眼,“我看起来是那种人?”
“之前一直都是不像的,”王猛义正言辞分析道,“但刚刚您的反应,确实有点像恋爱脑深受感情打击之后的失魂落魄对生活无望的挫败感,为了保证安全,我决定最近这段时间搂着被子过来跟你一块睡。”
“我拒绝。”江聿伸腿踹了王猛一脚,不过没用力,很轻地做了个样子。
“看吧?你否认的是我跟你一块睡的问题,而没有否认你恋爱脑受打击。”
王猛信誓旦旦昂着下巴冲他哼了声,像个得到玩具的小猫咪在摇尾巴嘚瑟。
两人靠着沙发把所有快递拆完并整齐摆放在桌上,江聿就下了逐客令,让王猛赶快回房间休息。
王猛离开后,江聿依旧保持着刚才拆快递的动作没动。他看着一桌琳琅满目的装饰品,眼眶不由自主地蓄满了水雾。他起身,拿起一张福字和对联贴在房间门口,又将纸灯笼挂在房间的台灯上,将装饰树放在落地窗前,一个人盘腿坐在地面上安静地往书上挂装饰品。
最后将所有东西都摆放归置完毕后,他靠在窗台环视屋里的一切。
这是他满怀期待的场面,可现在他还是只看到了一半。
想到王猛一脸认真说怕他恋爱脑想不开要跳楼,江聿“噗嗤”就笑出声来。
他才不会跳楼,他只是现在有点难过而已。
第二天出工的路上,江聿让王猛到路边银行取了四万块钱,加上王猛手上还拿着的一万块钱总共五万,准备一会到现场之后交给剧组制片主任,让他们包个红包发给剧组工作人员。
从赵志琪那要回来的那一万块钱现金,江聿把它锁在了保险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