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死我了
孟豪杰也慌了。
即使他这个土生土长几乎没怎么走出过这片土地的人，也不敢一个人在陌生的夏牧场来回乱窜，何况江聿还从来没接触过这里。
前去找江聿的路上，孟豪杰的心越来越凉。
“……江聿！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江聿！”
顾言辞的呼喊声震耳欲聋，孟豪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顾言辞，失了神的样子让他感到害怕，他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扪心自问，即使没顾言辞这个人做比较，他也算不上什么善茬，好不容易在江聿面前，他体验到了当一个好人的时候，心里的那种满足，幸福感得到了满足，结果就遇到这事。
“你说江聿他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孟豪杰小声问顾言辞。
顾言辞停下脚步，瞪了孟豪杰一眼，“闭上你的嘴！”
“嗯嗯嗯！”孟豪杰说，“他那么聪明一个人，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次他确实是好心，可结果却把江聿弄迷路了，抓着手电筒的手颤抖的无法控制，他大吼：“江哥！你在哪里呀？！”
两人找了十几分钟，终於听到了江聿虚弱的回声。
顺着声音来源以及地上踩过的脚印，顾言辞发现了陷进泥潭的江聿。
他半个身体陷进了泥潭，脸上头发上也全是泥，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见顾言辞匆忙赶来，江聿原先的那点恐惧也没了。
他浅浅一笑，说话声虚弱无力，“我还以为就要死这儿了呢。”
“闭嘴，”顾言辞脸色很难看，一双黑眸四处打探，眉心紧紧蹙起，“别说话，保持体力。”
孟豪杰惊慌失色，左右徘徊着，想要靠近江聿，被顾言辞骂道：“你别乱动！回去叫孟叔，再找些干草过来，拿把剪刀和一件外套。”
“还有吗？”孟豪杰额头冒着汉，手指也控制不住的抖。
顾言辞拧着眉头，咬牙切齿道，“赶紧去！”
“顾言辞，你在怕么？”
孟豪杰走远，江聿看着一脸焦急却又束手无策四处找树枝的男人。
他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有的太细，有的粗但又太短。
顾言辞急得往地上摔的时候，臂粗的棍子直接敲在自己腿上的时候，江聿听到了木棍打在他腿上时发出的清脆的声响，可顾言辞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像是听不见他说话一样，来回寻找合适的棍子。
终於找到了一根比较合适的木头棍，顾言辞跑的太急，脚底下被东西绊得往前踉跄了好几步。
他满脸是汗，神色紧张却又一言不发。
“顾言辞。”江聿叫他。
他擡头，眼眶红着，“嗯，怕。”
那声“怕”从顾言辞嘴里说出来，江聿佯装的笑意僵在脸上，他轻声道，“怕什么？我不也在这跟你作伴呢么？”
“跟你说了别说话保持体力，”顾言辞声音微颤着，口吻带着祈求，“听不懂啊？”
你一直说话，身体会以肉眼不见的速度往下陷。
那种场景，他亲眼目睹过。
所以江聿，求你听点话。
这里的沼泽跟春牧场那里的不同。
春牧场干旱，加上春天风干温度回升，人陷进去很容易往外救。但夏牧场这里气候湿润，溪流随处可见，这里的植被覆盖面积非常光，这个沼泽地常年在粗壮树林的遮挡下更加潮湿润软，一不小心后果将不可预估。
“你吼我啊？”
江聿故作轻松，他不想看顾言辞变得这么不像自己。
也因为，顾言辞突然变得慌张，让他不得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真的很危险，触及到了生命的那种程度。
“没吼你。”
顾言辞脱掉鞋袜丢到一边，大掌触着泥潭边缘往里试探，额头的汗水“啪嗒”“啪嗒”往下掉，跟下雨一样。
江聿抿了抿嘴唇，“可我听着你语气就是很冲。”
“别说话，”顾言辞擡头，凝视着他，“算我求你。”
江聿嘴巴微张，想要反驳，可顾言辞看他的眼神，仿佛他再开口说一个字，顾言辞就能跪下来求他一样。
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我等你把我救出去。”
顾言辞喉结微动，点点头。
很快孟叔带人赶了过来，顾言辞交代孟豪杰带的东西也都一并带了，一众人几乎人手一个手电筒，晃得江聿只觉得刺眼。
“灯别冲着人！”
杂乱的议论声被顾言辞的低吼打断，大家这才纷纷把手电筒收了收，不再继续胡乱晃荡着。
这些人没来之前，顾言辞就尝试着让江聿抓住木棍往外拽了，但是他一个人力气不够，泥潭是整个吸着江聿半个身体，操作不当还会令江聿身体更加往下陷。
“现在我们人多，再往外拽着试一试。”有人提议。
顾言辞立刻否决，“硬拽会拉伤他，铺干草，我去救。”
一众人瞬间以顾言辞为七点往后撤成一条长队，顾言辞把后面递过来的干草铺在边缘，边铺边往里面走，他从一开始半蹲的姿势渐渐变成匍匐姿势趴在干草上，尽量让自己的重力均匀分布在身体的每个部位。
越来越靠近江聿，顾言辞几乎只差一截手臂的距离就能拉住江聿，他迫不及待往前伸了一下手，结果身体立刻失衡，他的手瞬间插到了泥潭里。
“别急，我没事。”江聿平静地说。
顾言辞额头冒着汗，他小声说，“嗯，你坚持一下。”
后面的人又递来一大捧干草，这次为了保险起见，顾言辞往身前平铺了之前两倍厚的干草。再次尝试身体前移的时候果然比刚才稳妥多了，他伸手紧紧攥住江聿递过来的手。
江聿的手已经因为时间过长的原因变得冰凉，他触碰到江聿指尖的时候，心口控制不住地紧了一下。
顾言辞叫了一声孟豪杰。
孟豪杰：“我在！你说！”
“拽住我的腿，别猛拽，力气使匀一点。”顾言辞目光如炬看着江聿。江聿嘴角勾着，露出一抹微笑。
像……像暴雨过后的彩虹。
他的笑，最能抚他失去理智的心，可现在，掌心冰凉的手已经开始忍不住的颤抖。
“我来拽他的腿，你们搂住我的腰……”孟豪杰指挥着后头的人，很快便感觉到江聿整个身体在一点点往外露。
顾言辞见状立马一只手拽着江聿胳膊，腾出另外一只手去够江聿的右腿，只要江聿的受重不在两条腿上就好办多了。
只不过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江聿上半身和右腿已经全部露在泥潭表层，但左腿迟迟拔不出来，他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顾言辞轻声问。
江聿眉头紧蹙，“……我腿麻了。”其实是没知觉了。
情急之下，顾言辞叫孟豪杰把剪刀递给他。
“你打算怎么做？”孟豪杰大气不敢喘一下。
旁边有人察觉到了顾言辞的打算，厉声制止：“这样太危险！你的脸部朝向泥潭表面，万一脖子以下承重失衡，你人会倒陷进泥潭的！”
“我有把握，”顾言辞目不斜视看着江聿，“很快，你再忍忍。”
江聿一点都笑不出来，“顾言辞，咱俩也就萍水相逢的关系，就算你豁出自己的命把我救上去，哪天我说走就走有你后悔的时候。”
身后制止声争论不已，此时此刻，顾言辞眼里心里都只有眼前这个冻得开始发抖的江聿。
“不会有那个时候，”他一只胳膊揽住江聿的腰，江聿的腰很细，搂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他擡眸朝江聿温柔一笑，“要真有那个时候，记得逢年过节多给我烧点纸钱就行，我没别的爱好，但还挺爱攒钱的。”
“别指望我，我小气。”江聿感觉到顾言辞的胳膊伸进了泥潭，贴着他的大腿。
顾言辞轻笑，“你最大方了。”
“腿能动吗？”顾言辞收起笑意，冷静着问。
江聿试了试，“能，但麻了控制不住力气。”
“我用手帮你往外拽，等下拽上来大概三十厘米的时候我用剪刀把你裤子从侧边剪开，那瞬间我会丢掉剪刀两只手抓着你的腿往外拔，你自己也尽量往这条腿上使点劲可以吗？”顾言辞声音变低，他的脸颊已经平趴在了泥潭表层。
江聿说，“你……注意安全。”
他能感觉到顾言辞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膝盖处。
……
“一！二！三！”孟豪杰大声嘶吼着，“加油，加油，再加一把劲，马上马上了！”
历时一小时，江聿终於被成功的从泥潭中救了出来。
光着的那一条腿也因为沾染了泥土而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并跟孟叔开玩笑说他家这次得请客。
其实除了下午给他们送奶茶的那户，其他人他们都是互相不认识的。
这顿饭，确实该请。
被这么多人围观着也有点不知所措，顾言辞让孟叔带人先走，他在后边等江聿恢覆一下再回。
待一众人走远，江聿披着厚袄坐在地上缩成一团。
顾言辞半蹲在他面前，面色沈沈，看着还没从刚才的紧张气氛中抽身，他故作轻松开玩笑道，“前阵子还说我乱花钱，现在又说我人大方，你说说我怎……”
江聿突然被顾言辞抱住。
他的脸颊贴着他的，轻颤着声音说，“吓死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