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俩有壁
江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望着天花板笑了。
好像跟顾言辞在一块的这段时间里,他再无聊也没想过玩手机,但现在旁边的人不在,他居然很想拉着顾言辞说会话,心里也没什么想聊的,反正就是想拉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说话。
“早啊。”江聿睡醒,习惯性跟旁边的人道早。
结果扭头发现顾言辞的被子还是昨晚他睡前的样子。
顾言辞一晚上没回来?
他是被外面刮大风的声音吵醒的,脑袋还困着,但也没磨蹭,赶紧起来去找孟叔。虽然顾言辞这么大一人,应该不至於丢了,但人一晚上没回来还是很不放心。
毕竟同床共枕了这么长时间。
额。
同床没共枕。
江聿手才碰到门锁,就被外面的一阵狂风顶开,他整个人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我去!这么大风?”
感觉出去就能把他卷走灭了。
……
和孟叔匆忙赶到牧场的时候,顾言辞已经在那了。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去的,反正他们到了之后就看到,所有在外圈的畜牧已经被赶进了带顶棚的圈里,里圈的地上也放好了干草堆,有的羊还卧着犯困,有的已经开始吃草。
江聿开门的时候,房顶压着毡布的棍子刚被风刮了下来,顾言辞正抱着那根三米多长丶比他大腿还粗的棍子,一气呵成扔到了房顶毡布上。
顾言辞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扭头往另外一边走开。
风刮得越来越大,江聿感觉脸上好像有雨点,下一秒就看清楚落在衣服上的雪花。
这都春天了,居然还会下雪。
好像是外面还有什么活没做完,顾言辞开着三蹦子往外走。
在他身边路过的时候,江聿朝顾言辞打了个手势,趁着顾言辞三蹦子减速的瞬间直接跳了上去,顾言辞也默契地在江聿跳过来的瞬间往旁边的座位上挪了挪。
“去干嘛啊?”江聿的声音爽朗清脆,扫去一夜的烦闷。
顾言辞偏头,大声说:“外面干粗饲料没盖!”
江聿看顾言辞缩着脖子,眼睛被风吹得眯成一条缝,紧闭着嘴巴才不至於吃一嘴巴土,但鼻子还是没能躲得过,就从衣服口袋掏出一个备用的一次性防尘口罩,“戴上口罩吧?!”
没等顾言辞答应,江聿就侧着身体,自顾自把口罩挂在顾言辞两只耳朵上,还不忘帮他调整好前面,又伸手把他衣服后边的帽子扯头顶上戴好。
“看我干嘛?看路啊!”
帮顾言辞戴好帽子,江聿发现他正扭头看着自己,车开偏了都没注意到。
被江聿大声提醒了下,顾言辞才神色慌张地收回视线。
雪越下越大,身上已经披上薄薄一层雪花,江聿的手早已经冻得通红,他和顾言辞丶孟叔丶孟豪杰四个人,一人抓着一角,盖好饲料堆,四个人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浸湿透了。
返回牧场小屋,兼顾觉得自己正身处冰火两重天的地步,手脚冻得发麻快没了知觉,浑身热的汗水都把里面的衣服打湿了,脸上脖子上也因为刚才弄饲料,那些干碎草沫混着雪贴在脸上,又脏又痒。
因为昨天相亲的事,顾言辞看孟叔在小屋呆着干脆就没进去,一个人去了小羊羔的圈里。
不知道怎么地,江聿看到顾言辞走开的背影,充满着落寞,孤单,他居然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真奇怪,可怜的人又不是他。
屋里孟叔正背对着门口,不知道在和孟豪杰说什么,江聿快步穿过门口,大步跟上顾言辞。
一个人不开心,想要自己静一静的时候,只能到羊圈里。
江聿瞬间觉得鼻腔一酸,心口堵得慌。
顾言辞他没地可去。
“等等。”他伸手,在顾言辞关门的时候推着门,笑嘻嘻地侧过身进来,“这地儿好像是比那个小屋还暖和啊。”
顾言辞怔了两秒,随手从墙头拿下来两块砖,自己坐了一块,给江聿留了一块。
“因为羊粪还没开始发酵腐熟,温度会比较高。”顾言辞低着头,口罩也没摘,帽子的绳子系在下巴,已经因为呼吸变成冰块。
不是不能解,是解不了。
“顾言辞。”
江聿突然叫他的名字。
“你昨晚,一晚上都在牧场?”
顾言辞不语,通红的手上同样沾着混了雪的草沫,怎么也弄不干净。
“你说咱俩咋这么蠢呢?”江聿把手伸到他面前,“连个手套都不知道戴。”
“你跟我在大学见过的有钱人不一样,”顾言辞突然说,“刚开始我以为你跟他们没差,娇养又事逼。”
“你才看出来?”
江聿背靠着墙,大口喘着气,手上已经没刚才那种冻得没知觉的感觉,反倒因为身体的热量一点点往手上移,手掌心变得有些发麻。
“选秀冠军丶顶流丶最年轻影帝,这三个加一块的人,能是一般人么?”他说,“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受,我比我自己想象的更强大,我觉得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顾言辞盯着江聿的侧脸,有些出神。
他骄傲却不狂妄,坚定的眸子里全是野心,恣意傲娇这种词放在他身上,比什么都合适。
只是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眼底的那抹光以最快的速度变得暗淡。
像涅盘重生的凤凰被人击中掉落悬崖。
“你真的不打算回你家吗?”顾言辞看着他,“只是吵了一架。”
“只是?”江聿迷茫地回看着他,“那是你觉得只是吵了一架这么简单。”
江聿忽然笑了,拍了拍自己脑门,“咱俩有壁,聊不到一块。”
顾言辞紧接着就指了指羊圈的门,“那你走吧。”
江聿:“……?”
“人家父子情深的时光,”原本江聿是虚靠在墙上,这下索性实实在在靠着,一副赖皮不打算走的架势,“我也不是那种没眼力价的人,就不去打扰了。”
歇了会就发现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估计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商量着给圈里的羊群准备点吃的之后他们就先回去吃饭了。
把刚才盖好的干粗饲料掀开一个角,顾言辞从堆上往外拿,江聿接过顾言辞递来的放上三蹦子,孟豪杰负责开车往圈里拉。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他们的流水线工程井然有序开展着。
好景不长,没一会孟豪杰开着三蹦子过来,孟叔也一块过来了,“别搬这块了!”
“怎么了?”江聿先听到孟叔的说话声,伸手拍了拍顾言辞。
孟豪杰一脸怒气,“操|他|妈|的,饲料里头掺了塑料袋,一大团!”
破口大骂的同时,孟豪杰一把将顾言辞推开,随手抓了一捆饲料块,胡乱拆开绑着饲料的绳子,果然里面全是塑料袋。
“那姓孙的不愧是孙子啊!王八蛋!”孟豪杰一个接一个的拆,狂风卷着拆开的饲料刮得到处都是,“顾言辞,这批货当时是你盯着的吧?”
江聿使劲把孟豪杰拽开,“神经病吧你?现在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吗?”
他看了眼一言不发的顾言辞。
人家就那么心无波澜站着,任由孟豪杰往他身上撒火。
孟豪杰气得胸前起伏不定,小眼睛瞪得圆鼓鼓直盯着顾言辞。江聿往边上挪了两步,挡在顾言辞和孟豪杰中间。
几个人就这么面面相觑瞪着对方,跟个傻逼玩意一样。
江聿大声说:“能别傻站着么?说现在要怎么办!”
结果刚说完,迎面刮来的一阵猛风差点让他这口气没喘上来,猝不及防逼着憋了一口气,连同脑袋都是懵的,他低声骂了句“操”!
孟叔上来劝他,“别生气,先换个地方看看。”
“我没生气。”江聿甩开孟叔抓着他胳膊的手。
他就是觉得无语。
有事说事,风雪交加的时候不先想着解决事,还在追究谁对谁错的问题,简直脑子有病。
孟豪杰是见缝插针找顾言辞的茬,好不容易逮着顾言辞的失误,一准要蹬鼻子上脸一番;那边顾言辞完全就是一副你爱咋咋地,反正我不痛不痒没所谓的反应,唯一一个可以主事的孟叔,看起来也不像是压不住孟豪杰的火气,而是根本就不想去管。
无语!
他活了二十六年遇到的最无语的事,一点团队精神都没有。
不!
是最基本的团队意识都没有,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进到他的工作团队都会第一个被踹出去。
就这么喘着粗气互相瞪了几秒,江聿懒得理会这群脑子不正常的人,自顾自走到另一角,“先弄这边?”
孟叔小跑着过来,江聿搬开压在毡布上的石头,手伸进干草饲料里,摸不到塑料袋就拽出来往三蹦子上搬。
他要气得要冒烟!
雪还在下,仿佛在它的世界里展示着自己优美的舞步。雪打湿了江聿的外套,冻得通红的双手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一趟接着一趟往三蹦子上搬饲料。
每走一步他都在问自己。
为什么?
自己为什么要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给羊群准备好充足的饲料后,雪也听了,四周寂静无声,江聿背靠着顾言辞喘着粗气,放眼望去,他们好像跌落到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偶尔有孤雁划过上空,发出一阵绵长的嘶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