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了
江聿一个人骑着摩托车出现在牧场的时,着实让孟豪杰惊讶了好半天。
“你真一个人来的?没人送你?”孟豪杰难以置信地从江聿过来的方向望。
“有人送我来,”江聿推着摩托车从侧门进去,“草原上的万千魂魄送我来的。”
孟豪杰立马打了个冷颤,“自己来就自己来,突然这么说,还怪吓人的。”
“哎,我跟你说赵志云他家的骆驼……”孟豪杰跟上来,就开始说。
“我对赵志云家的骆驼不感兴趣,”江聿无视他,“不过我对你家的羊挺感兴趣,你能说羊么?”
孟豪杰洋洋得意,“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吧,想听哪方面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江聿发现,孟豪杰只是单纯对顾言辞意见很大,没顾言辞的时候,他还挺人模人样的,干活也踏踏实实的。
一整个上午,牧场几百只牛羊和十几只小骆驼,孟豪杰一个人忙起来也没手忙脚乱,交代好江聿怎么给家里的小羊羔添置草料和蓄水之后就一个人骑着马出去放羊了。
家里剩下大概五六十只小羊羔,还有二十多只即将待产的母羊,孟豪杰还专门交代过,不要在圈里突然跑,要不然会吓到母羊,容易造成流产。
就这点事,永远都干不完的琐碎的事。
过了中午,顾言辞和孟叔一起开车过来,孟叔脸色不怎么好看,下了车扭头骑上马就走了。
“黄了?”
江聿靠在水槽边上,似笑非笑抱着双臂,看着顾言辞走过来。
“还没吃东西吧?”顾言辞手上拎着保温壶,走近之后递过来,“给你。”
江聿伸手接过来,可能是他真饿了,饭盒还没打开就闻到一股饭香味,“吃的什么啊?”
说着,他打开饭盒,香喷喷的烧茄子盖浇饭。
“我操!”江聿忍不住惊呼:“我是真没想到会是盖浇饭,孟叔他们早上不是准备了那么多东西么?中午就吃烧茄子?”
顾言辞叹了口气,挨着江聿靠着,“嗯。”
“看早上孟叔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定亲呢!”江聿一口接着一口吃得正香,也顾不上什么碳水摄入是否超标,“不过看他刚才臭着一张脸,没成?”
“为什么一定要成?”
江聿:“……?”
是啊,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
相亲不就是为双方牵线搭桥,给一个相互认识的机会吗?也确实不一定非要成。
顾言辞说:“不是你说的,有话直说,不想说的就说不想说。”
“所以你就当面拒绝人家了?”江聿一脸认真。
他感觉自己突然化身情感专家了呢,感觉还可以,不算差。
顾言辞欲言又止,最后吞吞吐吐憋出一句“她长得不好看”,差点没让江聿笑喷。
“……跟你比起来,可以说很丑。”顾言辞又补充了一句。
“哎哎哎!”吓得江聿立马放下勺子打断他,“没成就没成,咱不带这么在背后说人姑娘的坏话啊!再说了,长相这东西都是父母给的,咱可不提倡跟别人比长相啊。”
劝完顾言辞,江聿忍不住回想顾言辞刚才说的话,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顾言辞看了他一眼,他偏着脑袋,棒球帽挡着太阳光,帽沿下只露着江聿分明的下颌骨。他肤白如玉,唇红齿白,嘴角勾着弧度,即使被风吹伤的脸颊泛着红痂,也让人看了不忍挪开眼。
“我在想啊,”江聿轻笑,“你拿我跟人家比较,你眼光也真不是一般高。”
顾言辞知道他在打趣自己,但还是如实说:“我实话实说,你就是很好看。”
江聿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顾言辞说。
“可以排第一。”
你确实很好看。
可以排第一。
不知怎地,江聿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这么轻飘飘的,但又能感觉出来对方是实实在在说的这句,心里一时有点覆杂。说实话,从小到大夸他长得帅的人多了去了,但顾言辞说出来的感觉,就是跟其他人的感觉不一样。
是什么呢?
江聿想,可能如顾言辞这样常年把自己伪装起来,说起真话又十分别扭的人,说出来的实话才更有重量吧。
“我谢谢你啊,我长得好看我自己也知道。”江聿边吃边笑,就是忍不住想笑。
顾言辞“嗯”了声,没再继续跟他在一块靠着,一头扎进屋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
“水槽你是不是没扫干净就放了水?”不远处顾言辞声音很大。
“啊?”江聿左手托着保温饭盒,扭头过头去,“孟豪杰说直接开开了闸放水就行。”
他端着饭盒边走边吃,一直走到顾言辞站着的水槽跟前,看到水槽里飘起来的几坨深棕色物品,恶心的差点没把嘴里的饭吐出来,“抱歉。”
江聿指了指另一端,“我放水的时候站在电闸旁边,没过来看。”
“水槽里的水必须要保持干净,”顾言辞顺手拿过来一个瓢和桶,把水槽里的脏水全都舀出来,“有一点味它们就不会喝,有的羊闻到水槽里有粪便的味道就会跟着往里边……”
话声戛然而止,顾言辞擡头跟江聿对视。
“……懂了。”
顾言辞点头,“嗯。”
孟豪杰走的时候说水槽里放满水,江聿也真照做了,每一个水槽里的水都满满当当的,不过好在并未每个槽里都有脏东西,但前前后后检查了一番,清理加重新添水就又用了一个多小时。
江聿不知道都要做什么,就时刻跟在顾言辞后头。
准备马羊骆驼回来要喝的水,顾言辞又拿着铁锹和锄头到羊圈里。
江聿还纳闷顾言辞为什么要刨地上的土,结果问了才知道,这些不是土,是长时间积攒在地面上的羊粪,每天被百只羊来回踩,粪便变成硬邦邦的“土块”。
“休牧期结束后要进行夏季大转场,所以趁着休牧期这段时间,我们需要把圈里的粪便清理干净,运送到环境管理工程区。”顾言辞戴着口罩,干活的时候还不忘跟江聿普及。
江聿在旁边,把顾言辞刨松散的粪便块用铁锹堆到一块:“环境管理工程区?”
“休牧期结束我们转场之后,会有相应的工作人员来对这片土地进行植被恢管理恢覆。”
顾言辞忽然停下手头上的动作,虽然戴着口罩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从眼神里,江聿还是读出了顾言辞的严肃。
他说,大地之上不能遗留任何阻碍青草生长的异物。
闲下来的时候江聿在想,或许是这片土地养育了万千牧民人,所以他们才会回馈大自然同等的尊重。
傍晚孟叔他们回来,一群人马不停蹄地用三轮车从不远处拉来干草,丢在露天圈比较干净的地面上,供羊马们晚上饿了的时候吃。
忙完后天就彻底黑了,江聿注意到孟叔在路过顾言辞的时候朝他“哼”了声,连带着后来跟上的孟豪杰也似笑非笑侧目冲着顾言辞撇嘴。
江聿擡手拍了拍自己脑门,他感觉他现在应该活在十万个为什么那本书里。
他伸手扯了扯顾言辞的衣,示意他走慢点。
“不就是相亲没成么?大家反应为什么都这么……”他看了怒火燃烧的孟叔,“激烈?”
顾言辞笑笑,“大概因为烦吧。”
“你还笑?”江聿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你小心孟叔听到火气更大。”
顾言辞又低着头笑了一下。
江聿发现,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漆黑浓密的眉毛下,深邃冷漠的黑眸,微垂着的眼睑含着浅浅的笑意,双腮的高原红并没有像孟叔那样看起来带着憨劲,反倒有种冲破身上枷锁的强劲。
无声丶却大无穷。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瞬间,江聿总觉得顾言辞身上有一种未知丶不可预估的力量。
果然,晚饭的时候,顾言辞就再也笑不出来。
孟叔孟婶左右夹击,一人接着一句说个不停,大概意思就是顾言辞年龄大了,他的婚姻是头等大事,再不结婚就要打光棍了。
江聿在一旁听得想偷笑。
顾言辞才比他大一岁,就是大龄剩男了?
眼看着这顿饭都要吃不好,江聿在想怎么劝劝,结果没等他开口,旁边的顾言辞忽然站了起来。
“我配不上孟叔呕心沥血的照顾。”
“混蛋!”孟叔气得直接把筷子摔了,“你个王八羔子再说一遍!”
一屋子的人全楞住了,江聿下意识伸手去抓顾言辞,被他一把拍开。
“我没这个资格!”顾言辞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完便扬长而去。
江聿立马起身,“那个,我去看看啊!”
他前脚刚跑出去,后脚就听到屋里掀桌子的声音。顾言辞跑的太快,他出了大门就看不到人影,“老鹰啊,跑这么快?”
就因为顾言辞相亲失败,这顿晚饭直接不欢而散。
江聿靠在门口待了一会儿,围绕着房子外面转了一圈,依旧不见顾言辞踪影,没过多久就回去了。
顾言辞在这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他应该比自己更适应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