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的时候会想哭
“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我也不是那种逼着人非说不可的智障。”江聿轻声笑着,嗓音还夹杂着淡淡哭腔,“这次是真没呛人好好回答了啊!”
“不是你说的?不想说的可以直接表达出来。”
顾言辞背对着江聿,伸手拉了下脖子周围的毯子。
“没错,这是我说的。”江聿心中的阴霾消散不少,扭头跟旁边背对着自己的人说,“晚安啊。”
是什么就是什么,他一直以来都是敢作敢当的那种人。
忘记了什么时候,他变得不像自己,逼着自己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却忘记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掌心的沙子,越用力就越抓不住。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他想不起来了,碰到的人越来越多,经历的事情越来越覆杂,他找不到现在和最初的自己的零界点,到后来逐渐忍不住开始放纵自己在这个世界里迷茫。
“嗯。”
一时间,顾言辞睡意毫无。
晚安……
是睡觉前,要跟身边的人说的吗?
江聿又在门口吹了两天的风,脚上的肿痛也好了不少,虽然不能用力,但也不至於像前两天那样不能走路只能蹦跶着来,尤其早上喝了羊奶或者酥油茶后,从东屋蹦跶到西屋短短的一点距离,就足以让他的胃不舒服一个上午。
醒来江聿不觉得饿,想着起了床也无聊,就赖在被窝里没起。
看着时间一点点在变,感觉都快要过去半个上午了,结果拿起手机一看,也就过了不到半小时。
没一会儿就听到摩托声,又听见外面门锁上的声音,根据他这两天的观察,孟叔一家人又都出去了,留他自己在这跟“坐牢”没什么两样。
实在无聊,江聿跳下床开始倒腾自己行李箱里的衣服。
只不过带的大多数都是春秋季衣服,现在早晨还很冷,他索性换掉睡衣,开始一件一件换着穿,尝试着以前没有搭配过的穿搭打发时间。
四处看了眼,结果连个照足全身的镜子也没有看到。江聿瞬间泄了气,把衣服丢到床上,人也一起倒在床铺上楞神。
这么一折腾,怎么也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吧?
以前出工去现场的前几分钟,都是他选择衣服困难症最严重的时间段,王猛几乎每次都要在一边晃动着他那一身肉,撒娇卖萌的催促他快点。
结果一看时间,嗯,才过去二十六分钟。
突然听见外面的门响了声,江聿本能开口:“谁啊?”
他拖着没好彻底的脚踝,踉跄小跑到外头,看见把摩托车停好在门口,一个人走进来的顾言辞。
江聿擡手跟他打招呼,“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吃饭。”顾言辞走到水池跟前洗手。
“你刚才没吃吗?”外边风大,江聿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顾言辞拧着眉头看他,“我凌晨三点出的门,刚回来。”
“哦。”江聿扭头回屋,“早上吃的油茶泡酥油饼。”
他都闻到味了。
没一会儿,江聿就见顾言辞从东屋出来。
他心想,顾言辞吃饭吃这么快,肠胃应该不怎么健康吧。
见顾言辞走到摩托车旁,江聿滋溜跑出去,全然忘记了脚踝,后知后觉疼的倒抽一口冷气,“……你去牧场?”
顾言辞点头,“嗯。”
长腿跨骑在摩托车座上,戴好头盔,转动把手启动引擎,摩托车发出轰轰声响。
就在江聿眼看着这辆摩托即将在自己眼前疾驶而去时,顾言辞突然熄了火,回头看向他,“你去吗?”
江聿楞了两秒,然后快速接话,生怕自己慢几秒顾言辞不理会自己一个人走,
“那你等我穿个外套!”
顾言辞松开手,卡在喉咙的那声“嗯”还没发出声来,回头早已不见了江聿的身影。
他垂眸,嘴角闪过一丝松动。
虽然不知道牧场都在干什么,但总不可能比他一个人呆着屋里呼吸强,江聿穿好精心搭配过的外衣,满脸兴奋走出来。
刚擡脚跨上摩托车后座,屁股都还没挨到坐垫,前面的人一个加速就冲了出去。
江聿尴尬地收回擡起的那条腿,“…………”
他还没上车。
“我知道我很瘦,但也不至於一点重量也感觉不到吧?”
冲出去的那辆摩托车又原路返回,最后在他脚边停下,江聿打趣道:“是吧?”
顾言辞眼神淡然扫了江聿一眼,右手轻轻转动了下把手,油门一加,在江聿面前来了个酷炫掉头。
江聿都还没来得及惊呼顾言辞的酷炫车技,一阵土就直接飞到他嘴里。
就这点不好。
草原的风太大,虽然放眼望去已经遍地绿油油新芽,但土好像跟附在风身上似的,源源不断。
江聿坐在顾言辞身后,本能伸手攥着顾言辞衣服一角,以防万一再从摩托车上摔下去。摩托车后座比前面高一截,他不由地闭上眼睛,想要感受一下风拂过脸颊的感觉。
可惜了。
冬季刚过的风夹杂了一点点春风气息,还没来得及染上盎然温柔。
风呼呼拍在他脸上,只剩疼。
不出十秒,江聿立马缩着脖子躲在顾言辞坚实的后背。
关於草原牧民,江聿完全不了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父亲远在这里还有孟叔这样一个朋友。
照这几天在孟叔家住着的生活习惯猜测,顾言辞带他即将到达的农牧场也不会是他喜欢的,毕竟孟叔一家身上浓重的畜牧味道就已经让他很用力强迫自己才接受得了的。
还有他每天晚上睡觉时候盖着的毯子,明明睡前毯子只盖在他胸部一下的位置,为的就是躲开摊子上不太好闻的味道,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毯子就跑到他脖子边上了。
江聿也没觉得太意外,可能晚上睡觉觉得冷,下意识的反应。
过了四十来分钟,江聿听到前面的顾言辞咳了两声,下意识擡头看他的时候,就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农牧场。
被圈起的外圈附近有不少羊窝在地上,可能是看到了顾言辞的车逐渐靠近,那几只羊居然叫了几声,然后晃了晃脑袋。
“天天跟羊接触,它肯定能认出你来吧?”
“嗯。”顾言辞在外圈边上停下,江聿见状,立马跳下摩托车,然后淡定看着顾言辞打开一个豁口,把摩托车骑进去后就要熄火。
江聿擡手制止,“我来。”
这豁口跟家里门后扭转的锁子一样,但不像屋子里的锁子那么随手一拧那样简单,江聿费了好大力气,指腹磨得通红才勉强把豁口拧好。
站着没动的顾言辞最终还是不放心,把摩托车停放好,走过去再三检查了下才算作罢。
“反正卖的时候会想哭。”
啊?”江聿的思绪被那个豁口吸引,“卖什么?”
顾言辞无语,丢给他一个白眼,然后指了指成群的羊,“羊!不然是你么?”
擡腿骑上摩托,顾言辞自顾自往前走,丢江聿自己在原地墨迹。
“贩卖人口犯法,你这个上过大学的人不知道?”江聿指着顾言辞背影大喊:“靠!你又呛人!”
下一秒江聿就感觉自己脚底软软的,黏黏的……
低头一看。
他脚上最新一季的白色运动鞋,被一坨棕黄色的不知名粪便,糟蹋的面目全非,“我就不该来,我就该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聊发呆!”
江聿气呼呼用脚蹭着地,想闭上眼睛不去看新鞋的残忍模样,又怕不盯着点粪便再扩散至鞋面上。
“小聿?”
听到这边的动静,不远处正在跟人聊天的孟叔撇开朋友跑过来,“跟言辞一块来的?”
“嗯。”江聿拧着眉头,把脚底的粪便搓得差不多才擡头,“在屋呆着无聊。”
孟叔嘿嘿一笑,扭头跟原地的朋友招了招手,说了一句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当地话,“你来的真是时候,有好东西给你看。”
江聿扫了眼四周。
放眼望去看不到一棵树,遥远的半山坡背阴处还有白色的积雪,蔚蓝色清澈的天空飘着随风而动的云朵,擡头是清新的大自然,令人心旷神怡,敛收视线与四周平视,光秃的右山坡以及连绵起伏的沙砾又显得格外贫瘠荒凉。
倒也衬了“早穿棉袄午穿纱”的说法,眼下差不多已经十一点钟,孟叔厚重的棉衣就拆掉了两袖,露着明晃晃的两条发达二头肌的手臂。
阳光毫无保留的散发着自己的力量,虽然看着不怎么晴朗,但照在身上的地方很快就散着温热,江聿跟在孟叔身后不自觉拉起帽衫扣在头顶。
“老裘!快把刚才那个杯子拿来!”
孟叔招呼朋友的时候也不忘引江聿到山羊小圈,“我这黑妹是真给面儿,才跟了我小半年就给我立了这么大功。”
黑妹?
孟叔自顾自进了山羊羊圈,嘴里不停地学着羊叫,然后拽着一只一身白色羊毛的奶山羊,边哄边往江聿这边带。
哦。
黑妹是只奶山羊。
江聿不禁回头看着身后起码有几百只的羊,不会这么多羊都有自己的名字吧?
他嘴角一抽,这跟养孩子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顾言辞前几分钟还说卖羊的时候会想哭,人跟羊还能有多深的感情?反正他理解不了。
江聿思绪飘走的这一会儿,孟叔手上就拿了一个透明玻璃杯蹲在奶山羊左后腿挤羊女乃,手法娴熟迅速,不到两分钟就挤了小小一瓶。
“外边卖的那些牛奶羊奶啊,都没有咱们现成挤出来的这一口鲜。”孟叔热情地递过来瓶子,“快尝尝,还温乎着呢!”
眼看着孟叔的手就要递到江聿嘴边,江聿捕捉到那个透明玻璃瓶口还沾着几根白色的毛发,估摸着就是刚才孟叔挤羊女乃的时候沾上去的。
他果断拒绝,“我减肥不喝奶。”
“啊?”孟叔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失落,“喝一口也影响吗?你们这些年轻小孩儿啊,天天把减肥挂在嘴边,等老了开始掉牙的时候就知道,年轻时候能吃就得抓住了机会大胆的吃肉喝酒啊!”
驳了孟叔的好意,江聿也不好意思一直跟孟叔站一块,随便指了指不远处,“我自己去那边转转。”
孟叔得朋友正好也正围着一只羊在叫他,他目光随着江聿连连敷衍应声朋友。
“……言辞你看这只,是不是跟你上次说的情况一样?”
江聿漫无目的在一边晃荡,时不时听到孟叔他们几个人商量说话的声音,以及穿梭在羊群中观摩打量的顾言辞。
好像在草原上,牧民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的人,很少有年轻人来这里。
毕竟没有网络,人烟稀少,每天除了喂牛羊就是吃饭睡觉,生活枯燥乏味没有一点现代都市化的消遣娱乐。
“……也就他上过两天大学,还真把自己当成咱们草原独一无二的兽医了?”
“哼!”这声音是孟豪杰的。
“杰哥你说,那顾言辞不会是你爸外面的风流债吧?还供他上大学,你都没进过大学的校门吧?”有人笑着调侃。
“风你妈流债,我爸那是心肠好,就他长那样儿怎么也不可能是我爸的种。”孟豪杰说,“叫你们来是想让一块想个办法灭灭他的气焰,不是让你们来嚼我家舌根的,要跟个长舌妇一样让人反胃的话,你们就哪来的滚哪去!”
江聿双手抱臂,默不作声靠在旁边的羊槽杆上听墙角。
孟豪杰说这话,是他跟顾言辞有点不对付的意思呗?
江聿轻笑,“有点意思。”
“谁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