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2月柏林/慕尼黑
军部的办公室里,一身戎装的科赫中将缓缓放下手中的听筒
他双手相并放在桌上,有些浑浊但犀利的眸子深沉地望着前方
一张欧洲地图,被插满了红色的小旗
帝国的疆域被用黑色的粗线描摹出来,那是深沉的黑色
年迈的将军顺着那线用自己的双眼慢慢勾勒着
但泽,华沙,布拉格,维也纳,阿尔萨斯洛林,巴黎
最后,柏林
他垂眸,重新拿起手中的听筒,“来”,他只说了一个词,短促而有力
不稍一会,房门被敲响,穿着正式的约阿希姆走了进来
“将军阁下”,一个标准的军礼
“坐”,又只有一个词
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坐下,他端详着他的面庞,那张拥有自己一半血脉的面庞
他的五官依稀透着自己的影子,但眼神中却少了那一抹他最引以为傲的血气
始终是太柔和了
“冯·巴尔曼先生刚来了电话”,像只锁定猎物的鹰,他猛然开口
自约阿希姆回柏林以来,他就一直试着把自己从慕尼黑的事中带出来
白天的他,是科赫上尉,科赫中将的独子,帝国未来的栋梁之才
但每当夜幕降临,他总会透过起雾了的镜子,望着那道疤
那是她送给他的礼物,他怎会忘得了
思念她早已成了一种习惯,就像是呼吸一样习以为常
可她并不爱他
他眼中带上几分落寞,有些勉强地迎上父亲的眼神,没有说话
“冯·巴尔曼家谋求一场联姻”,将军紧盯着他,意图捕捉他眼中闪过的每一点情绪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想要努力摸索出什么,可他就像块磐石一样无懈可击
“我会尊重你的意见的”,将军仍然盯着他,“但我希望你可以不止为自己考虑”
言下之意,仕途、家族、国家…冯·巴尔曼家能给的,实在太多了
将军眼中流转着不明的神色,竟被他看出几分渴望
他心下了然,这早就无关他和卡特的私情了,这是□□裸的交易
“全凭父亲您做主”,他垂眸说道
父亲都这么说了,他的想法还重要么
得到她,是他做梦都在想的,但他不并不想以这种方式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一定也不是她想要的
不知冯·巴尔曼家出了什么变故,情况竟会这样急转直下
她现在怎么样,还有那个中尉,他们会怎么样
他突然意识到是自己太爱多管闲事了…
但也许在自己心底,得到她的欲望终究是无法掩饰的…
“很好”,将军的语调终于轻了些,“今晚告诉你母亲之后,我就回电话”
他木讷地点了点头
“回去吧”,将军的语调又重了起来
“是”,又一个标准的军礼,他轻轻把门合上
房里,将军重新看向那张地图,眼神慢慢失焦…
车开了很久,终于来到了慕尼黑郊外的这个小镇,施泰因赫灵
远远的,透过大片大片的平坦田野,冯·巴尔曼夫人望见了一幢白墙褐瓦的四层高楼
那白色的墙体是那么的显眼,直直地矗立在那儿,就像是凭空而起的
他的周围还有一些不太显眼的低矮楼房,一些成荫的大树散布在楼群之间
车慢慢开近,“高地家园”,她低声读着楼房标注的名称
透过车窗,她依稀看见一些幼童的身影,心底一颤,又别扭地将头扭了回去
车子停稳在大门前,她望着手中那封信,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车门
“在这儿等我”
“是”
高跟鞋踢踢踏踏,离门越来越近,她已经能听见幼童的嬉笑声了
“您好,闲杂人等不许入内”,一名身着制服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内
他努力遮挡着她看向里面的眼神,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我有冯·艾柏斯坦总指挥的亲笔信”,她稍稍仰起头,递出那封信
男子将信将疑地接过,气势却在瞬间消失殆尽
“我特批冯·巴尔曼夫人…”,他读着这几个字,脸上的血色全无
还没来得及看完整封信,他就恭敬地用双手把那信交还给了她
“您请随我来”,他微微侧身,让她先行
进到大厅,一位护士正坐在前台写着报告
“夫人您找谁”,她看着一旁警卫谨小慎微的样子,战战兢兢地问道
“一个男孩,他母亲是0034”,冯·巴尔曼夫人俯视着她,看着她翻动厚重的档案册
她不愿再正式地称呼他,那孩子的生父,自己女儿疯了都要见的人
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她用力睁开,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埃尔温·霍夫曼”,用手指着名册里的细细一行,护士喃喃说道,“请跟我来”
宽敞的走廊两旁都是育婴室,孩子们的欢笑声络绎不绝,可这走廊就像没有尽头一样,像那魔王的迷宫
护士在一扇门前停下,打开了门,房内的两个护士有些惊愕地看着冯·巴尔曼夫人
要知道,她们这儿的访问者可不多
“埃尔温”,领路的护士温柔的叫着,“你在哪儿呢”
房内的一个护士转了过来,“他在这儿”,边怜爱地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半大男孩
霎时,冯·巴尔曼夫人的视线被他牢牢锁住了
她怀里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孩,还在牙牙学语的男孩
就算这孩子还小,还没有张开
可那双眼睛,如出一辙,而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她感到气短了一拍,随即大口呼吸起来
来这儿之前,她还抱有一丝浅薄的希望,希望厚颜无耻的温迪戈骗了她
可眼前的一切又是多么的可笑
一切,都是真的
“他多大了”,她紧盯着男孩的双眼,近乎失神
“两岁三个月”,护士翻动着档案册,慢慢读着上面的记录,“出生于1936年12月9日”
她努力着平复自己的呼吸
“您想抱一抱小埃尔温吗”,护士突然问道
“不了”,她怔怔地说,“不了”
等凯瑟琳终于醒来时,她不知为何感到整座大宅安静得可怕,就像是在给什么未知的巨响做气氛烘托似的
直到她用完午餐,她还是没看见自己的母亲
图书室,会室,书房,花房暖室,到处都没有她的影子
“我母亲呢”,最后她忍不住问了安娜
“夫人去城里了”,安娜恭敬地回答道,没有看她的眼睛
凛冬将至
豪斯在傍晚到达了柏林站,一下车,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向了希姆莱在柏林的私宅
希姆莱周到地招待了他,还邀请他共用晚餐
饭后,两人去书房进行了正式的会谈
出乎意料,谈话很顺利,竟然只持续了一小时不到
最后,希姆莱和和气气地将他送出了门,并派人将他送去火车站
又一次站在月台上的豪斯不禁有些恍如隔世
到底是老爷给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