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王楠小妾去人家府上闹腾的事没多久就传开了,王家不但脸面无光,连司妍也被人指指点点,暗地里说她怎么会与那混世魔王好上?平日也定是个不检点的妇人。
为了此事,王老爷勃然大怒,卖掉王楠五个小妾本是他的主意,谁曾想这几个泼妇胆大包天,竟然敢到人家府里坏王家脸面。一气之下,王老爷施以家法,把这几个妇人打得皮开肉绽,而后又叫来人伢子,低价卖了出去。
王楠半句话都说不上,看五个小妾哭哭泣泣地被人拉走,他心里极不好受,想要求情还没开口就被谢老爷大眼珠子瞪了回去。
“事闹成这样还不嫌难堪吗?萧家娘子怎肯嫁于你这种人?!”
王楠又被爹爹骂得一文不值,他低头默声,不敢造次,王桦见状倒走来替他说上几句好话reads;。
“爹爹莫要生气,二哥也没能料到会出这种事。”
比起王楠顽劣,乖顺且聪慧的王桦自是深得王老爷欢心,更何况他如今成了状元郎,连州府都要低头三分,他的金口一开,便是风平浪静,万事皆好。
王老爷消了气也就不苛责王楠了,大手一挥让他去仁心堂,多赚些银子总好过在家里浪荡。
王楠失魂落魄地走了,他想去找司妍,但又觉得没脸面,犹豫再三他咬牙,硬着头皮去敲崔府大门,本以为会吃闭门羹,没想旭初都不把他当外人,朱门大敞请他进去。
王楠一路忐忑,不知等会儿如何解释,正当愁绪百结,无意间抬头就见美人凭栏处,罗扇半遮面,她娇羞一笑,他的魂便掉去大半。
心忽然落定,王楠由月清引入垂花门,直到内院花厅。此时司妍已坐在那处,身上穿了件水红色薄襦裙,腰间系了藕色腰带,脚上是双缠枝纹绣鞋。天太热,她的腮颊红扑扑,好似上了胭脂。
王楠另外半抹魂也没了,两眼发直,痴痴地看了半晌。司妍的眼没往他这处瞥,嘴里却在说:“为何站着?不过来坐吗?”
王楠缓过神,忙按她的意思走过来坐好。司妍抬眸看他一会儿,然后从果盆里拿出一碟瓜片摆到他面前。
“刚冰镇过,吃几片解解暑。”ぷ99.
她看起来温柔似水,语气却是不冷不热。
王楠把她句句话都当圣旨,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吃下两片瓜,暑气消了,人也精神些,王楠不由想起来意,心里又不痛快了,他思前想后,方才嚅嗫道:“不瞒娘子,平时是我管教无方,这院里的人都有些乖张……我没想到她们会到你这处来,这……”
“呵呵,我以为是什么事呢?此等小事何足挂齿。”
司妍漫不经心地倒着酸梅汤,然后拿银勺轻搅,末了便把勺子放到嘴里含泯。
王楠心弦微颤,手心竟然出了汗,这么多年他何种美人没见过?却被她无意之举搅动得心猿意马。
王楠的眼不由自主地移到她红润的唇瓣间,恨不得自己是这把银勺子。不过细想他们快成亲了,这几天功夫也忍不得吗?
王楠深吸口气,抑住欲念,他已不再是从前的游荡公子,他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想着想着,王楠心花怒放,一见即将过门的娇妻,更似尝了蜜,止不住地傻笑起来。至今他都以为自己在做梦,好似天上掉下个金元宝正好砸中他脑门,他两手抱着朝天猛瞅,心里欢喜但又忍不住去想它的来历。
王楠不敢问,他怕问司妍“为何愿意嫁他。”司妍立马就改主意了,所以他加倍待她好,叫小厮送上几副新打的金头面赠于她。
司妍收下了,可神色却淡漠,好似看不上眼。王楠心里打鼓以为她不喜欢,于是便道:“我真是三生有幸能与娘子结莲理。往后我定会一心一意对你,若娘子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哪怕天上星星我拼了命也要帮你摘去!”
“嘁。”司妍瞪他一眼,娇羞难猜。“天上星月我可要不起,不过这几天老是做怪梦,弄得我心神不宁,想让你出个主意。”
王楠一听,立马紧张了,忙问:“什么怪梦?要不要我请道士前来作法?”
“我梦见一个老翁,满头白发,他说他姓‘杨’。”
说到此处,司妍微顿,悄悄窥探起王楠的神色。王楠大感困惑,不由自主地问:“姓‘杨’?莫非是杨阁老,你怎么会梦到他?”
“我也不知,他在梦里说他死得冤枉,说有人在他吃食里下毒reads;。”
说着,司妍打了个寒颤,两手搓起双臂,像是怕冷。
王楠愕然,不敢置信。杨老年纪这么大了,早晚要仙去,更何况他的几个儿孙都孝顺也没有争财之事,谁会去下这个毒手呀!
思前想后,王楠觉得太过离奇,只凭一个梦,他怎么会相信杨老是被人毒杀的,可是……为何司妍会凭白无故梦见这事?左右都说不通呀!
“娘子,我还是请个道士过来去邪,要不我替你另找栋宅子先安顿几日?”
司妍摇摇头:“我不想搬。早日住到你那处去也是一样。”
王楠听后笑逐颜开,忍不住去想之后的舒心日子。时不待我,他连忙从袖里拿出本小黄历,让司妍挑个吉日。
司妍选了个离得最近的日子,王楠又是一阵高兴,忙说:“我先去找个道士祛祛此处邪气,过几日我就把娘子接去。”
说罢,他就起身走了。司妍依然坐在原处,手中折扇轻摇,斟上杯茶慢条斯理喝上几口。
白鹦哥终于从枝头上飞来了,它试探地伸出一支小鸟爪踩在石案上,见司妍没什么反应便放心地落在她手边。
“哎呀,你今天涂得胭脂真好看。”白鹦哥贱兮兮地靠近,扇着翅膀,伸出乌黑小爪在司妍手背上轻轻挠几下,见讨好不管用,它脑袋上的一簇黄毛耷拉下来。
“我说你真不会要嫁给那厮吧?你嫁过去我算什么呢?嫁妆?”
司妍依然不搭理,萧玉郁闷至极,他知道这次闯祸了,司妍对杨老的事起了疑心,作为始作俑者的他,再也瞒不住了。
“生死薄上定下的事也不能谁怪。再说我只是随口说了下,没想他会去查,结果他看到月娘的案子草草了结就打抱不平了,这老头子做事太上心,不愧青天之名啊……”
话还没说完,一杯滚烫的热茶泼了过来。萧玉被从头烫
到脚,疼得扇翅大叫,司妍连正眼都不给一个,重重扣下杯盏起身走了。
萧玉追过去,叽哩呱啦说了一通鸟语,司妍听不懂也不想听懂,她心里清楚自己是恶事做太多,才与这混账东西栓一块儿,相互憎恨,永无止尽。
几天前,司妍就应该走了,她收到阎君之令准备回冥王殿去,未曾想收到杨老的死讯,杨老九十余岁,也是到了该走的年纪,怪就怪在生死薄上本是九十五岁,眼下却早了一年。
司妍觉得蹊跷,像杨老这般儿孙满堂的有福之人,自然找不她,于是她就去黄泉道上打听,鬼吏告诉她杨老是中毒身亡,死于非命。
天机不可泄露,杨老死于谁手,无人知晓。
千百年来,司妍见过太多,生死对她早已没了意义,但杨老突然离世,还是勾起沉在她心底里的一根断弦。
司妍想了好几天没想明白是谁下的毒手,直到她听说杨老临死前认了个亲戚,这个亲戚唯一的女儿自缢而亡。
没错,她是月娘,与杨逸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
到此处,司妍全明白了,定是萧玉让杨逸去翻月娘的案子,间接连累了他。他将她唯一值得品味的东西打碎却还装作若其事。她怎么可能原谅他?!恨只恨阎君将他俩拴在一块,生死都离不了。
司妍决定留在人界去掺和月娘的案子,她可不是想帮月娘,而是要替杨逸讨个公道,俗话:“打狗还得看主人reads;。”杨逸可比看门狗高了好几截。
王楠自然不知道王家惹上哪号人物了,满心欢喜要将司妍娶进门。他先去城南门请来道士去萧府做法事,接着又到鸡鸣寺上香,烧了许多纸钱。
王楠跪在佛祖前,喃喃低语:“佛祖在上,请听弟子悔过。弟子自知做了不少恶事,有愧于天地生灵,如今弟子有心痛改前非,望佛祖垂怜,让弟子将功补过,好好赎罪。”
说罢,他三拜九叩,极为虔诚,出寺之时还不忘捐赠功德。
一切办妥之后,王楠准备回仁心堂,途经茶肆,正好遇到与他相熟的掌柜。茶掌柜见到昔日贵客,连忙殷勤地招呼起来。
“哎呀,这不是谢公子。好久没见您来了,快进来坐坐,我给您尝尝新到的好茶!”
王楠一听动了心,思量着司妍爱喝茉莉香片,正好捎上几罐过去,于是他下了马,然后把马绳塞给小二,直奔二楼雅轩。
平时,掌柜与王楠熟络,喝茶时两人随意攀谈起来,他也听说王楠要续弦,不禁好奇是哪户人家,于是便问:“不知是哪家娘子有福,能跟您王公子?”
王楠一想到司妍心里就泛起丝丝甜意,忙说:“是新搬来的萧家。”
掌柜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那户人家……不过他们眼神不好,听说把那栋宅子也买下了,去年不是有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说到此处,掌柜瞥见王楠脸色奇差,他顿时意识到自己多嘴,连忙打了几下嘴皮子。
“瞧我这张臭嘴,呸呸呸!”
语毕,掌柜神神秘秘地往王楠身边凑,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王公子,你别不高兴,如今那宅子正在风头浪尖上。前几日知府手下的人到我这儿来喝茶,他告诉我一件事,说他们正在查这个女子,说不定过几天就会查到那宅子里去。”
“什么?!”王楠大惊,差一点翻了手中好茶。掌柜见他如此慌乱,不由疑惑地打量起他来。
王楠自觉失态,僵硬地扯起笑:“我好不容易找到个中意的娘子为续弦,这节骨眼上怎么能出这事呢?”
掌柜听后觉得有道理,颔首抚须道:“我也只是盗听途说罢了,那差人说官府查到月娘死前在城东客栈落过脚,某天小二看到有个男子半夜三更去了她房里,之后没几日她就死了,目前这小二正在衙门待审。”
“哎呀,这男子半夜三更去她房中又怎能与她的死有关呢?”
“谁知道呀,我也不敢多问不是?”
王楠同样不敢多问,生怕多嘴引得掌柜起疑,可是他心里七上八下,极想知道那晚男子是不是三弟,若真是他,为何之前他没说起过?
王楠无心再品茶,起身道:“掌柜,拿几罐上好的香片来。内人最好此茶,我先拿去给她尝。”
还没过门就开始叫“内人”了,掌柜不免戏谑道:“咱们王公子这回终于正经了,看来这萧家娘子可是仙女呀。”
王楠羞惭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以前年少不明事理,如今想想实在荒唐,好在内人不嫌我之前干的糊涂事,一生能有此一人,夫复何求?”
王楠说得认真,字里行间皆是对未来的憧憬。他很想好好过日子,想与司妍白头偕老,生几个大胖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