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更名记

《私生子更名记》

第3章 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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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赫371年,秋决之日。

破晓时分,暗夜钢军首领博赫努一就已亲率一支三十人的队伍,启程前往天坛刑场。

黑甲铁面穿雨雾而出,队伍蜿蜒向前,犹如游回深山的黑色巨蟒。旌旗在风浪中张扬,马蹄下草木绝望。雾河滚滚,前方的马肚已淹没,只留下笔直的黑袍在移动,蓑帽若荷叶漂浮。

此处是通往古刑场的必经之路,每逢有重犯被处以死刑,火鸟黑旗必然会一路迎风飘扬。探出窗子的脑袋皆拉长了脖子,冷风猛然灌入,人们立即缩起脖子,只剩下眼珠子等待火鸟从黑暗中飞出。

博赫古刑场地处阴城北部娘子山腰,是野林七大古刑场之一,只有值得敬重的死囚犯才享有的待遇。远眺而去,古刑场宛若潜伏在北门下的著名杀手,而萧瑟的娘子山像是在提前哀悼即将失去的生命。路途遥远,战马疾驰也需午时到达,幸好行刑的时间是午时三刻。传说那时阳气最盛,人的影子最短,旺盛可以冲淡杀人的阴气,免得怨气生魂不肯离去。

然而这样的鬼天气,影子在哪呢?

在野林,春主生,秋主杀。此重犯是春季定罪,秋季执行。一入秋,普通刑场也就成了平民百姓的大观园。可看久了也就那么一回事,一个秋季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也便不再稀奇。然而,古刑场之路往日近乎荒废,今日难得沸腾,人们不免好奇,究竟是谁打破了静寂?

这两日,酒肆里早有议论纷起,有人说是六子六族派来的密探;有人说是贪得无厌的林外人;还有人说是长屏里的恶鬼......秋决的布告打破了阴寒包裹下的寂静,故事就从阴城顺风飘到了各家各户,让每颗冻僵的心脏都雀跃不已。

道路旁散落形状不同的小屋,此时人们还在睡梦中嚼牙呢喃。骤然间惊闻远处马蹄飞驰,男女老少立即探出脑袋,遥见火鸟军旗猎猎,不忘振臂呼叫。阴寒困不住好奇心,睡眼迷离的百姓还是从温暖的被窝爬了起来,未披上厚衣物就急急忙忙敞开窗子,探出缩在脖子里的脑袋挤出窗,无不想亲眼一睹暗夜钢军的风姿。甚至有人裹着蓑衣带着斗笠在草丛里游窜,一路紧随不舍。

博赫努一治下的暗夜钢军鲜少执行秋决,故而惹来了更多窥视。长屏的神秘,好比诸神在百姓心中的熟悉度,但凡与之相关的事物,百姓总是乐于赋予更多的传说。显然,比起诸神各仙而言,长屏是实实在在长在野林的土地上,和出生在野林的人们似乎更亲密些。

眼尖的百姓已分辨出,展旗兵后马鞍之上的那位威风凛凛的男人便是他们的大将军。博赫努一发须连鬓,浓眉横嵌,脸庞刚毅,蓑衣蓑帽难掩黑甲下重裹的浑身气势。高大身形刚穿雨雾而出,即刻引起一阵骚动。“大将军”的叫喊声在雨帘中如烟火爆炸而来,比起城里那些打扮精致的女人,这些村妇显然不知矜持,倒是多了几分生气,唤醒了此路生息。

这条老路荒芜了多久,无人知晓。然而能在古刑场享受秋决的绝非无名无姓之人,这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却又不得窥视的秘密。

肆虐的野草和荆棘霸占了此地,让尾随其后的眼睛吃了不少苦头。猫在草丛里追踪暗夜钢军,见前方草丛矮了一截,立即匍匐在地上。“哪个没装眼珠子的混蛋抓老子脚丫子?”刚趴下,包打听就往后猛地蹬脚。

后面一道声音从脚跟飘到包打听脸颊边上,骂道:“好你个驼背的,这一脚踹得,差点把我踹成傻子。”

包打听见到熟悉的面孔,竟是几天前与自己打赌之人,问:“菜老头,你怎么舍得离开你婆娘的被窝?”

“就许你和酒坛子看凑热闹,不许我来长长见识。”

“酒坛子也来了?”

“废话,下了赌注,不来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诓我们?”酒坛子也跟了上来。“我刚看到大公子、二公子、四公子,三公子呢?”

包打听东张西望,总觉得有眼珠子盯着他们,“不在这里,自然是在该在的地方。”野草越来越矮,只能贴着地皮草根缩着身子移动。

“这雨也太冰了。”菜老头抱怨起来。“爬到古刑场,我这张肚皮就没了。要是知道城外这么野蛮,我绝不离开被窝和婆娘。刚出城,我就后悔了,我们仨就是吃饱撑着没事找罪受。”

话未落,异样的声响已朝他们靠近,“闭嘴。”包打听压低声音提醒,随手将斗笠压了压。

一股杀气骤然从头顶扑了下来,插入他们的背脊。三人冰冻在原地,把脸埋入泥水中,久久不敢呼吸,更不敢抬起眼皮看一眼。

直到剑尖抵在菜老头的颧骨上,冰冷渗入脸皮,剑身在草丛里发出熠熠之光。“别杀我......婆娘还在家里等我。”菜老头瞥了一眼长剑,一股热流立即顺着腿流进泥水里。

“你们是谁?”博赫地隰驱马站立在三个脑袋前,马嘴怼着包打听的驼背。

另一道声音杀了进来。“哪来的贼人哪!”博赫云溪追了过来。“本公子正愁天寒地冻,没东西活动筋骨。”

“不过是普通百姓。”地隰说。

三人立即猛点头,并向蓑帽下比冰石还冷峻的脸盘投去感激的目光。

一路严肃,憋死了热血的骨头。“送上门的肥肉,没理由就这么视而不见吧。”云溪摇摇头。“也许是来窥视秘密的林外人。”

闻言,三人立即从泥水里抬起下巴,拔起上身,左手抓住右肩,微微弯腰点头。行礼完毕,三人猛摇头,雨水纷飞。

“尸体不会带走任何秘密。”地隰的决定犹如秋决布告。

“大公子饶命。”包打听不断往泥水里磕头。“我们不过是长了好奇心的寻常百姓。”

目光倏然柔和下来,“确实阴城口音。”地隰点头道。

“什么都瞒不过大公子的耳朵。”包打听点点头。

“林外人狡猾得很,最擅长伪装。”云溪却有不同意见。“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应该告诉其他人一声。若是侵林者就交给他们处理吧,免得有人想利用我们的善良为非作歹。”

受好奇心驱使,犹留也随后掉转马头往草丛里走来,见三人在地求饶,便开问:“大哥二哥,他们是谁,不会是侵林者吧?”

这声音有点耳熟!包打听侧头看了一眼马上的小孩,约莫十来岁,随即目光往上窥视,竟然真是他。这张小脸深受厨娘喜欢,令人记忆深刻,立即匍匐向前,哀求起来:“四公子饶命,我们是阴城市集上的普通百姓,绝不是侵林者。”

下巴从蓑衣里掉出来,“你认得我?”犹留惊得立即端坐起上身。

地隰扭头看了他一眼,黑曜石般眼珠子立即射出两道冷光扫过他们。求饶之人长相一般,但后背高高耸起,就像衣物下藏了一座山峰。若是见过,他绝对不可能毫无印象。犹留只能摇摇头,蓑帽上的雨珠子纷飞,冲进前方的雨帘中逃窜而去。

锵!云溪拔剑出鞘,横在老驼子的脖子上,质问:“你们是谁?若是还不老实,就让你们留在这条古径上做料养草。”

“小人不敢对二公子撒谎,我们三人真的是阴城百姓。城堡里的李采办和厨娘是我儿时的玩伴,我常去找他喝酒吹牛,偶有几次远远见过四公子。”

“大哥,这个脑袋和石头一般坚硬,这条舌头又长又闲又馋的,留着定多事。”云溪将蓑帽压低,转头质问泥水的人,“为何打探城堡里的事情,你为哪一家跑腿?”

除了泥水下冒出的咕咕咕声,菜老头和酒坛子宛若已溺水而亡。“不关他们的事情,是我去找他们的。”包打听起身跪地求饶。

嘴角上扬,露出了竹叶子似的微笑。“城堡里谁给你开的门?李采办还是厨娘?”云溪继续问。

一听到厨娘,犹留慌了神,立即对三人说:“起来回话,嘴里含水,说得含糊。若是敢欺骗大哥二哥,小心切你们的脖子。”

三人起身,脸色憋到了极限,咽下泥水后跪在泥水中不敢大口喘息,刺骨的泥水没过大腿根,犹如荒野中的稻草人哆嗦不止。

“机会只有一次。”云溪友善提醒,收剑入鞘后再次质问:“身为城中百姓为何私自出城?城门你们有熟人?”

“没没没有。”剑锋吓得菜老头嚎啕大哭,“我们是钻狗洞出来的。包打听最擅长钻狗洞,就是因为这样,才遭了女人的嫌弃,至今还冷被窝。”

“城堡里谁为你开门?”云溪的笑容咬住了包打听。

酒坛子抬起头,斗笠落尽水里,雨针猛下,睁不开眼睛,叫了起来:“死驼背的,你再不说,我们的命就没了。”

“狗洞。”包打听坦白交代。“老城门下有个狗洞,就在距离厨房不远处。”

“他喜欢厨娘,从小就喜欢,可是厨娘却嫁给了他的兄弟李采办,他只能借口找李采办喝酒,趁机偷偷看厨娘一眼。”菜老头补充。

“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犹留想起重点。“既然是阴城子民,自然清楚规矩,为何还私自出城?今日你们是走了狗屎运,碰见大哥二哥,若是换成其他人,此时此刻,你们已经做了孤魂野鬼。”

“大公子饶命,二公子饶命,四公子饶命啊。”包打听哀求。“求求四公子看在厨娘李采办和小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饶了我们一命。”

“看着我!”云溪喝道并挡在他前面。

“今日,城中并未批准任何百姓出城。”地隰说。“既然身为阴城子民,理当清楚阴城律法。从什么时候起,博赫律法竟成了一堆戏话。”

目光从蓑帽下射出,包打听只好如实交代:“秋决布告一出,城里议论纷纷,都没个准头。我们好奇心大作,就都想着先看个仔细,而我顺便也好回去赚个听耳朵的钱。三位公子,不关菜老头和酒坛子的事情,他们也是我打小一起玩大的兄弟,是受了我的怂恿才出城。我老光棍一个,死不足惜。求求三位公子念在他们还有婆娘和孩子要养,宽恕他们这一回吧。”

那年我也是如此苦苦哀求。犹留立即动了恻隐之心,“难得你有肩膀,知道护着自己的兄弟。大哥二哥,早上厨娘起了大早,给我们做了早饭......”他若是不开口,继续纠缠下去必然引来士兵,那这三人就真的再无回城的机会。

“城外高草堆里多嗜肉东西,你们继续这样泡着,没爬到古刑场就剩下白骨了。”地隰举起长剑,朝菜老头胸口刺去,随即将挑破衣物,一直硕大的吸血大虫正趴在上面饱餐一顿。“野林的阴寒让人吃尽苦头,却养肥了许多小东西,让人防不胜防。”

吸血大虫足有婴儿拳头大小,地隰转动长剑,剑尖将吸血大虫送上半空切成碎片,落入泥水中立即晕成一片暗色。

菜老头以为要切他的萝卜,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扑进泥水了,喝了个饱。

“它们也是许久不开荤了。”云溪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才等来三块大肥肉,大哥不如成全它们吧。”

“大哥!”犹留再度开口。

“别再入水了。”地隰毫无温度地提醒。“你们生活在城中太久,已忘记了自己也不过是原林的食物。你们好奇之事,相信很快就会有耳朵会传回城中。此乃黄泉路必经之路,有去无回。”说罢,便调转马头,扬鞭策马冲进了雨帘中。

云溪用剑挑起包打听的下巴,交代道:“四公子善良,未来族长仁慈,你们的小命才暂时保住了!拿着我的令牌立即回城,回城之后把令牌交给城门队长。”话落,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金牌,丢进了包打听的手心里。“但愿再见时,你们不是一堆白骨。驾——”

三人吓得瘫软在泥水里,脸皮哆嗦得像是要骨肉分离。

“兄弟妻不可欺。你既然认李采办做了兄弟,自当肝胆相照,若是他日你行不义之事,背叛兄弟,我必切你脑袋。”犹留瞪了包打听一眼,留下狠话,随后朝雨阵里喊,“二哥,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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