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安城北,杨家码头。
码头作为交通要地,道路自然修得平整宽阔,四通八达,平日里可以并驾齐驱五辆马车,将水运带来的货物,运向全城各个角落。
不过今日,杨家码头却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所有道上都站满了人。
从路边牙子,再到酒楼内外,甚至连二层楼的窗户都挂满人头,哪怕无知稚童,也都踮着脚尖,拔高脖子,也想瞧瞧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许良快赶慢赶,先小翠一步跑到这里,可惜也堵在人群外边,根本看不见码头上的情况。
正想再往前挤挤,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把他抓住。
“许小兄弟,你怎么来了?”
许良扭头一看,正是丼岩。
后者还是昨日那副模样,挺着滚圆的肚皮,站在石墩上,明明已经比众人都要高一头,可仍旧满头大汗,衣襟尽湿。
“丼老哥,我听说城北出事,就赶紧过来了。”
“害,又不是什么光彩事,搞得这么大阵仗。”丼岩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莫非塘钱江决堤了?”
“决堤?”丼岩愣住,然后摇摇头,“什么决堤......塘钱江只有一处堤坝,在城外三里的青环山脚下,前面只是一处码头,杨家码头。”
许良一听,多少松了口气。
只要塘钱江现在安安分分的就行,他仍有时间做好万全准备,而不至于仓促地应付水祸。
“不过丼老哥,那码头上是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围在这里?”
“还不是因为龙王祭嘛。”
龙王祭?
许良微微皱眉,踩上旁边的石墩,越过无数颗人头,朝前望去。
只见人群正前方拦起一道栅栏。
栅栏后边,则搭建了临时的高台,用红布盖住台面,上面摆着三牲和五谷,旁边有一鼎青铜炉,里边插着的香已经烧去大半。
高台靠近江边的位置,还有一道倩影,着白色素衣,被死死地绑在圆木柱上,不停挣扎。
“这就是龙王祭?”
许良神色微冷。
突然想起小翠在县衙里说的话,脑海中已经隐约猜到什么。
“唉,许小兄弟你也知道,两浙州连月大雨,已经严重影响到水运和民船通行......霖安县四大家族下了命令,不能再任凭江水泛滥,必须平息了龙王爷的怒火。”
丼岩无奈地遥遥头,叹了口气。
“可猪羊牛肉,五谷瓜粮,龙王爷哪里看得上这些,四大家族就安排了一位清水女子,送去侍奉龙王爷......”
侍奉龙王爷?
话说得倒是好听!
许良的眼神彻底冷下来,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水祭活人。
对于生命,许良始终抱着敬畏之心,无论是在前世的病床上,又或者塘钱江中,面对那四十多条无辜亡魂。每一条努力挣扎的生命,都是弥足可贵的。
而今,却为了一个荒唐理由,去迫害一位女子?
“这是在谋杀!”
许良没见过龙王爷,也不知道所谓的四大家族,究竟有怎样的神通,又是谁赋予他们的权利,竟然如此随意地裁决一个人的生死。
他只知道一件事情——
这里是霖安县。
只有霖安县令,才能代表公正和律法,没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越俎代庖,伪装成秩序的管理者。
龙王爷也不行。
四大家族更不行!
叮!
——【支线任务】——
【概述】:城东有渔家女,以塘钱江下游的滩涂地为营生。因无意撞破四大家族之一的杨家的图谋,受要挟成为龙王祭的祭祀品。
【任务要求】:救出渔家女。
【任务奖励】:1点民生值,5枚万名币。
......
......
此时,红布高台上。
青铜炉内的香已经全部燃尽,化作香灰盖在炉底。
“杨瑞少爷,香都烧完了,时辰也到了。不过四大家族目前,只有我们杨家的人到场,其他三家至今连影子都没看见......”
“管他的呢,赶快把人丢江里去,别浪费老子时间。”
杨瑞不耐烦地摆摆手,斥退下人。
身为杨家二公子,杨瑞也是龙王祭的主办,往日里行事跋扈惯了,自然没什么耐心脾性,现在是连一刻钟都呆不下去。
“大哥也真是的,居然让我负责这么无聊的事情。”
杨瑞十分恼火,一边用白骨玉扇敲背,一边又把目光转移到高台,看着手下们正走向那个穿着白衣,绑在桩上苦苦挣扎的渔家女。
一张被酒色透支惨白的脸上,渐渐爬满狰狞和残忍。
“啧啧,还真是个可人儿,这脸蛋身材......嘿嘿,都很不错啊。可惜啊可惜,马上就要丢到江里喂鱼咯。”
高台上,杨家的人已经剪断捆绳,把渔家女从圆木桩上放了下来。
渔家女麻木的神色似有挣扎。
“爹!”
“娘......”
喊了两声,声音戛然而止。
渔家女咬着下唇,强忍泪水,回想起刀架在脖子上,被人威胁的感觉,心里渐渐填满认清现实的绝望。
她知道没有人能救自己,没有人能反抗霖安四大家族的杨家!
麻木眼神中,挣扎已悄然黯灭。
高台下的霖安百姓,皆是沉默,有人摇头长叹,有人心虚地低下头没脸去看,也有人合十双手,神神叨叨地向天上的阴云乞祷......
只有杨瑞毫不在意,面目狰狞。
“手脚麻溜点,谁敢耽误老子回家吃饭,我就把谁腿给打断!”他更关心中午的膳食,恶狠狠地敦促手下人加紧时间干活。
而就在这时,场中突然出现骚乱。
栅栏前的每个人,都遭受了波及,人群很快被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堆。
中间划出一条空旷的道路。
“住手。”
声音不响,但是很有力量。
顿时,吸引了无数双目光,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朝这里往来。
“住手,放人!”
许良款款而行。
他的手里拖着白粥,扛着无数人的目光,从中间那条空旷的道路,笔直笔直地走到高台之下。
一脚将木栅栏踢开。
啪——
栅栏断成两截,一小块木屑飞到杨瑞跟前,气得后者跳脚骂娘。
“你谁啊,敢砸老子的场。
信不信老子扒了你的皮,一起扔进江里去喂鱼!”
“小兄弟千万冷静啊,”丼岩顾不得满头大汗,站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许良的袍袖,“赶快道歉,他可是杨瑞,杨家的二公子。他就是真把你丢江里,也没人能管!”
“呵,道歉有用吗?”
杨瑞嘴角一狞,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不怒反笑:
“这霖安城老子说了算!老子正愁无聊那,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阿福阿德,给我打断他的腿!”
场间更加骚乱。
一时间人群慌乱不跌,纷纷后退,迅速与许良划分开界限,拉开距离,生恐被殃及了池鱼。
也有不少人,仍旧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小兄弟惹不得啊,杨家可是四大家族,那是霖安的天!”
“当自己县衙老爷吗?还不赶紧和杨少爷道歉,说不定还能留一条性命。”
“就是,干嘛和性命过不去。”
“......”
丼岩面色铁青,握紧拳头,家里尚有妻小要照顾,手里还有祖业要传承,都让他不能出头,只能思虑待会儿要是送医及时,小兄弟或许还有救。
渔家女也注意到这里的异样,目光眺望,绝望神情上闪过一丝希冀,却又迅速消失。
众人七嘴八舌,直到杨家的人走到跟前,才闭上嘴巴。
“就是你这小子?”
阿福、阿德二人走近,狞笑着看向许良,嘴角快裂到耳根。
他们的肩上,扛着比手腕还粗的木棍,隐约沾着斑斑血迹,无声地控诉着杨家残酷的暴行,不知道有多少无辜者的生命,在这木棍下遭罪。
“小子,下辈子做事注意点。有些人不是你想惹,就能惹的!”
说着,二人高高举起手中的棍棒,当即就要落下。
许多人不忍心地闭上眼睛。
然而,等待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见想象中骨头敲碎的动静,也没有任何的哀嚎或是咒骂......
只听到一个平平淡淡的话音。
“你在教本官做事?”
哐当——
两声木棒掉落的脆响,突然在场中响起,所有人无不诧异地睁眼,视野搜索着那名不畏死的少年,他竟完好无损,挺直了腰杆地站着!
却见两名杨家下人,跪倒在地,额头冷汗大如豆粒,高声呼喊:
“县令大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