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会议结束之后,还有一场晚宴。
随着协会会长红光满面的阔步而出,黑压压一群人,涌入了另外一个宴会厅。
宴会厅的座位都是协会内部人员专门排过的。谁跟谁吃饭,哪个级别的坐在哪个位置都相当讲究。
对於商人来说,能在会议厅规规矩矩坐一下午,都是为这个晚宴做出的自我奉献。谁想和谁合作,谁想跟谁牵线,谁想探谁的底,谁想巴结谁,这个晚宴都是个绝佳的机会。
刘波带着赫初阳还有几位协会的干部,把水映集团的赵云瀚和他带来的工作人员围在了主位,共坐一桌。
刘波脸上笑得灿烂,殷勤地给在座的各位大佬添茶倒水,赫初阳熟练地帮他打着下手,摆弄着分酒器。
饭桌上,赵云瀚依旧拉着张脸,没什么表情,和坐在他旁边的协会干部做着简单的交流,他面色凝重,手腕轻晃,老练的动作,浑身透着压迫感。
赫初阳拿着水壶转了一圈,给在座的各位大爷都添满了茶水。
刘波把盛满酒的分酒器摆到了转盘上,除了赵云瀚没有主动拿外,其他人都默默在自己面前留了一杯。
大家醉翁之意不在饭,刚开始,都吃得索然无味。
转盘转了不知道第几圈的时候,赵云瀚把最后那杯分酒器留在了自己面前。
整个过程,刘波谄媚的笑容像焊在脸上了一样,非常自然,且没有一点懈怠。
吃着吃着,他和协会的陈主任相视一眼,陈主任就率先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捏着白酒杯敬向了赵云瀚。
陈主任笑容得体,没刘波那么夸张,话语间一股书香气,“赵总,作为我们云庆市建筑装饰协会的代表呢,我先敬您一杯!从去年到今年,您在市内投的大项目,每一个都是标杆呐,您眼光独到,带动行业发展不说,也给云庆市引了不少流,使我们云庆市的功臣!我先干,您随意啊。”
陈主任诚恳又亲切地表达着,赵云瀚端正坐着听他说完,看着陈主任将一小杯白酒仰头一饮而尽也没阻拦,他嘴角轻微扯了扯点了下头,单手与拿酒杯与陈主任互敬,军魂犹在,英姿飒爽,也仰头一口饮完。
这下陈主任已经打了头阵,在座的大夥儿都躁动起来,尤其刘波,随时准备着端酒上前,屁股已经离凳很久了。
陈主任刚坐下,刘波就无缝衔接地迎了上去,他亲自从赵云瀚的助理那里拿过分酒器,小心给赵云瀚斟了一点。
“赵总,我也敬您!”刘波双手举着酒杯,半躬着身子,神情讨好,姿态放得很低,“感谢您信任我们凡森,给了凡森一个施展拳脚的机会。水映君山的项目在您的带领下,那简直完美收官呐,您不仅是成就了水映君山,成就了云庆市,还顺手成就了我们凡森,作为晚辈,我真真实实由衷地感激您,佩服您!这杯敬您,您随意。”
刘波神态动作组合演绎得分外激昂,一饮而尽后,赵云瀚才慢慢点着头开口,“刘波啊,你这人,太浮躁!”
刘波继续咧着嘴笑着,附和道,“是是,浮躁了点,正在努力改进。”
赵云瀚慢慢转头,扫视了一下整桌人,忽然眼睛一亮,擡手指向赫初阳,“这小夥子不错,你得好好培养,做事儿踏实,态度端正,效率高!云庆只有一个邢浪怎么行!”
赵云瀚对赫初阳印象深刻,主要是那次水映君山的现场调整工作,很得赵云瀚的心。赵云瀚虽然欣赏邢浪,但也是个格局很宽的人,望着能给云庆市多培养几个优秀的建筑设计师。
刘波拍着马屁又听赵云瀚说教了一番,才退回来坐下。
接下来又是轮番敬酒的场面,大家你拉我扯,你退我进,冲着自己的目标,靠酒量来表达着自己的诚意。
整个厅内的人,没几个坐下好好吃饭的,热闹得跟菜市场一样。
赫初阳也识时务,也给赵云瀚敬了几杯酒,对赵云瀚的赏识表达谢意。作为凡森的设计总监以及赵云瀚刚刚夸赞过的对象,也被别人敬了些酒,白酒很烈,这会儿他脑袋有点微醺。
胃里有点烧,可能是空腹喝酒的原因。赫初阳坐回座位上,吃了两口菜,便看到邢浪一手拿着分酒器,一手拿着酒杯冲着赵云瀚过来了。
“赵叔。”
邢浪声音不大,但赫初阳确实好像听到邢浪喊赵云瀚赵叔。
赵云瀚刚还在和陈主任激情澎湃地说着话,看到邢浪来了,赶紧转了身,欣赏地点着头,“大侄子,这几年干的不错,”他拍着邢浪的肩膀,“未来可期呀!”
赵云瀚和邢浪的爷爷是以前部队里的战友,邢家爷爷退伍后也经了商,画得一手好国画,赵云瀚非常欣赏。可老人家去世得早,赵云瀚错失知音,所以就对邢浪他爸妈特别照顾,也很照顾邢浪。
邢浪陪赵云瀚喝了一点,然后就走过来坐到了赫初阳旁边。
“怎么了?”他把酒杯和分酒器放到桌上,“胃不舒服?”
邢浪声音低,所以凑得很近,手还往赫初阳肚子按了按,赫初阳赶紧侧身与他拉开距离,“嗯,有点烧得慌。”
“别喝酒了,”邢浪起身给赫初阳盛了一碗热烫,“喝点汤,暖暖胃。”
赫初阳尴尬地接过,也压着声音道,“邢老师,这里这么多人呢,您注意点分寸。”
邢浪笑了下,“关心合作夥伴,需要什么分寸?”
赫初阳低头喝了一口,热烫顺着喉咙滑到胃里,一下舒服了很多。
也对,邢浪的举动本质上没什么问题,是他自己思想不单纯而已,况且他们现在,也就算得上是合作夥伴吧。
赫初阳心里堵堵的,那位让邢浪感念了数十年的故人,也不知道是谁。
“您说得都对好吧,”语言艺术上赫初阳比不过邢浪,干脆认输。
“你今天没开车,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邢浪沈着声音,一脸认真地又靠了过去。
赫初阳也懒得躲,再躲屁股都要掉地上了。他思考了半秒,干净利落地拒绝了邢浪。
“不用,这里离家近,我打个车也方便。”
开玩笑,上次被邢浪送回家后,搞得像在前身拔了火罐似的!
同样的错误,他还能犯两次?
邢浪面色微微转冷了些,似乎带着斥责,声音拔高了不少,“赫初阳,这么多天没见,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草,你小声点,”赫初阳被邢浪突然放大的分贝吓了一跳,紧张得绷直了背,他心虚又气急,“能不能低调点呐邢老师!那些记者还在呢,我可不想明天和你一起冲上新闻。”
邢浪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依旧很执着,还激动地伸手拽住了赫初阳的手腕,“还是没感觉吗?上次没试完的,继续试完怎么样?”
“邢浪!”
试个鬼呀,赫初阳心里吐槽。
他挣不开他的手,只能默默任由邢浪拽着。
刘波不知道什么时候踱到了两人身旁,眼睛晶亮晶亮的,倚在桌子旁靠着,一脸奸笑,“害,邢总,我们初阳没什么经验,你可别吓到他了。”
见刘波过来了,邢浪也松开了手。他看了看赫初阳,赫初阳还是偏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只听邢浪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站了起来,在背景音嘈杂的环境里,赫初阳也能听见邢浪的皮鞋声沈沈地扣在地上,一步步离开了。
刘波靠在桌子上摇了摇头,感叹道,“年轻人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赫初阳拧眉擡头,本来他心里就烦,刘波还在这儿看热闹,一下火气就上来了,“刘老波!说什么呢!”
谁他妈是豆腐!
散场的时候,刘波要送赫初阳,赫初阳摆了摆手,这里也就离家两三公里,他想散散心,心里堵得慌。
从刚才邢浪离开后,就再没出现在他面前了,赫初阳转身看了看,随即擡脚走了出去,从前门出了酒店。
外面在吹风,有点闷热,赫初阳把西装外套脱了,搭在手腕上,慢悠悠地走着。
10点多了,人行道上没什么人,只有大马路上的车辆嗖嗖地开过。
赫初阳一个人走着,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半个月没见邢浪,他不是没感觉,而是太有感觉了!
邢浪站在他面前,就像个发光神兽一样,每一眼都让他沈沦,挪不开视线。
赫初阳害怕,害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万劫不覆,无法抽身!
他其实知道自己这样做挺自私,不拒绝也不接受,实属渣男行为。
可是,拒绝的话,他抡到牙齿旁了,也说不出口。
心里面另一个小人会拼命告诉他:赫初阳,你是单身!单身!好好斟酌下,没有毛病!
走到半路的时候,风逐渐大了些,忽然响了两声闷雷,天空也随即被闪电照亮。
“糟了,”一颗雨点子打在了赫初阳脑门上,他忍不住朝着天上抱怨,“散个心都不得安宁!”
话音刚落,倾盆大雨哗啦啦地就浇了下来,赫初阳来不及骂娘,赶紧把外套往头上一甩,跑到了前方高架桥下面躲雨。
雨越下越大,高架下面很潮湿,有不少虫子和癞蛤蟆。癞蛤蟆喜欢在夏季的雨夜出没,在高架下面越聚越多,赫初阳赶也赶不走,路灯灯光斜打过来照在这些癞蛤蟆身上,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很是渗人。
这个时候,车也打不到,赫初阳盯着外面的雨势想着,要不干脆淋着回家算了。
正在他想着的时候,突然又道车光朝他这边闪了两下,赫初阳扭头看去,一辆黑色的奔驰amg停在了他面前。
他正眯着眼朝驾驶室望的时候,后排的车门打开了,一只长腿迈了出来。
“邢浪?”
邢浪带着怒气快速走近,居高临下俯视赫初阳,“这就是你说的很方便?很近?宁愿和一群癞蛤蟆呆一块儿也不要我送你?”
邢浪这气势和低吼,把周围的癞蛤蟆都吓退了一半。
他一把拽过赫初阳,转身,打算拉他上车。可赫初阳像个倔牛一样,和他较着劲。
“我不用你管,”赫初阳想挣开邢浪的手,可是挣不开。邢浪力气大,把赫初阳拉了一个踉跄,赫初阳也索性不忍了,反推了一把邢浪,也吼了出来,“我说了不用你管不用你管,邢浪,你听不懂人话吗?”
“我现在睁眼闭眼满脑子都他妈的是你,邢浪,你满意啦!我快28了,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现在好了,刚想谈个恋爱,你就冒出来了,变着法的勾引老子,你他妈还猥亵我,”赫初阳前面吼得气势汹汹,说到后面竟染上了点哭腔,“你知道吗?我现在都觉得自己不正常了,这很难接受你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