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回到雾隐山居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了,赫初阳很累,直接躺在了草坪上的躺椅上。
向睿和冉婷正组织着大夥儿在草坪上烤肉,前方的彩灯下面支起了好几个烤肉的帐篷,宇珩的大夥儿好像也在。
王艺宁看见了他,跟他挥了挥手,赫初阳也礼貌地回应。
顺着王艺宁的方向,他视线一扫,也在人群的旁边发现了邢浪。
那个戴着墨镜,穿着长筒工装裤和黑色皮衣外套的男人,远远望过去,像个大明星一般闪耀。
和邢浪正在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高个子男人,皮肤偏黄,两人站在一旁抽烟,有说有笑,气氛很是融洽。
赫初阳还真没见过,邢浪和谁有说有笑过,不禁开始好奇那男人到底是谁。
他眯着眼睛伸着脖子仔细看那男人转过来的侧脸。
这,好熟悉!
等等,
赫初阳忽然坐起来。
那个男人难道是?
赫初阳翻开手机,快速在网上搜了搜。
靠,不就是那个有名的旅行博主吗?长得像吴彦祖,还公开说自己喜欢男人的那个。
赫初阳这才注意到,他们设计部的微信小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图片][图片]】
【林深林深,真的是林深】
【[图片]看到没,他看邢浪那眼神,不清白呀】
【他公开出柜了的,本来就是gay】
【可咱邢总不是啊<大哭>,可别霍霍了邢总】
【邢浪的迷弟邢浪是不是gay,你又不知道<偷笑>】
【林深配邢浪,还不错,我就腐帅gay啊哈哈】
【这两看起来都像1,会不会挣1打起来】
【林深应该可0可1】
【<笑到肚子痛>】
【<大笑>】
【<大哭><大哭>】
【邢浪的迷弟别哭了,你这样也像gay】
【哦<嘿嘿>】
什么0?什么1?
赫初阳被群里大家的揣测搞得抓心挠肝的,这会再看对面的两人,突然显得格外扎眼。
赫初阳又仔细看了看林深。
什么像吴彦祖,一定是p的,真人也就那样吧。
赫初阳承认自己有一丝不服气,他拿手机摄像头照了照自己,他并不觉得林深有多帅。
但邢浪这人真的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盯着菜市场里的。
赫初阳气得有些咬牙切齿,抱着胳膊,目露醋光。
好呀,邢浪。
下午才亲了他,现在又和别的男人聊得热火朝天,两眼发亮。
什么我们从现在开始?开始你个操蛋玩意儿!
赫初阳愤愤走到自家烧烤棚那里,撸起袖子就要去拿串儿来烤。向睿看他两眼冒火光,赶紧识趣地让出了道,让赫初阳去烤炉后面操刀。
向睿退到篷帐里坐下,对今年刚来的实习生杨夏使了个眼色。
杨夏扒拉着手里的串儿,一脸懵,“怎么啦向老师?”
“诶,你是不是群里那个邢浪的迷弟?”
“嗯啊。”
向睿望了赫初阳一眼,“把你网名改一下吧,你在凡森呢,做什么邢浪的迷弟。”
杨夏也望了赫初阳一眼,咽下嘴里的食物,“哦~,赫总监生气啦?因为这事儿?”
向睿摇了摇头,目视着前方,“应该不是,我看你还在群里蹦跶,保险起见还是改一下,老刘也在群里,得给金主爸爸点面子不是,况且,”向睿小声靠近杨夏,“我看赫哥气得不清,小心撞枪口上。”
杨夏觉得向睿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好嘞,我这就改。”
这会儿,赫初阳烤熟了一把串,拉着张脸端了过来,向睿赶紧起身去接。
赫初阳没有松手,往帐篷里望了望,目光审视,“谁是邢浪的迷弟?”
大家见状不妙,都赶紧往后缩身,杨夏不好意思地咧着嘴,也最后一个往后靠了靠,他憨笑着摆手道,“哈,哈,我现在是邢浪的黑粉了,不是迷弟。”
赫初阳把盘子递给向睿,忍不住咧嘴一笑,“行,改得挺快,”他目光环视了一周,然后非常严肃地问出了一个特不合时宜的问题,“你们群里说的,0和1是什么意思?”
他这句话问完,帐篷里有一瞬间鸦雀无声,大家都很惊讶,忍着笑面面相觑,
“噗~,”田星星没忍住,笑了出来,对上赫初阳疑惑的眼睛,她抿了抿嘴,“对不起,赫总监,没忍住。”
“那你说说看,”赫初阳从众人忍笑忍到鼓嘴的表情里,已经猜到了这个0和1的大致方向,他也快有些绷不住。
田星星挠了挠后脑扫,不好意思地用两只手比着手势,“你懂得赫总监,就这事儿吧,0代表女的,1代表男的,然后......。”
“好了好了,”赫初阳强忍着羞涩,耳朵尖都红了,“快吃吧吃吧,我再去烤,一会儿凉了。”
赫初阳转身离去,又像落荒而逃。
向睿和冉婷赶紧打着圆场,“吃吧吃吧,笑什么,别笑了!”
他两一向谙知赫初阳的秉性,又纯又涩的工作狂,还没谈过恋爱,同性情节对他来说,更是一窍不通。
冉婷扭头看了看,也不禁摇头,不知赫初阳顶着这样一张精贵温润的俊脸,是怎么做到人从桃林过,桃花不沾身的。
重新回到烤炉前的赫初阳,脸上晕着一片红,不知是被炭火的红光照的,还是被田星星的羞臊话刺激的。
我靠,原来这0和1还有这层深意!
赫初阳凌乱地翻着铁网上的烤串,毫无章法,他心胀砰砰跳,突然觉得很紧张,血脉上涌,浑身发热。
忽然,灯光下一滴暗红的血滴到了衣服上,接着两滴,三滴。
我草,流鼻血了。
冉婷一直注意着他,这会儿已经拿了纸巾过来了。
“没事儿吧赫哥?”冉婷担心地询问。
赫初阳拿了纸巾立马转身,太丢脸了,他不想被凡森的其他人看到,“没事儿,你过去吧,”赫初阳赶紧团了一小撮纸,堵住了右边流血的鼻孔。
可由於冉婷一直在他跟前询问,他因羞愧而更加急躁,心跳还是很快,血流加速,鼻血也止不住地溢出。
忽然,他的肩膀被一双大手牢牢扶住,那人轻抚了一下他的背,“深呼吸,冷静一下。”
邢浪转身告诉冉婷,“我带你们赫总监去处理一下,”说着,他扶着赫初阳就朝酒店那边走。
走进酒店大门,赫初阳确定凡森那群人应该看不到他了。他马上往旁边挪身,使力甩开了邢浪的手,“放开我。”
邢浪拧眉,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没怎么,”赫初阳冷这张脸,按了3楼的电梯,准备回自己房间。
看邢浪也跟着出了电梯,赫初阳转身便泄愤般地大吼道,“你跟着我干嘛?”
这一声吼让本就淌着的鼻血喷溅而出,邢浪看着也是怒火中烧。
他一把拽过赫初阳就进了左边走廊的319,将赫初阳甩到床上,自己进卫生间拿了条湿毛巾,按住赫初阳的脖子,将湿毛巾敷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手还不停的轻轻拍着。
赫初阳坐在床上,微微低着头,头发挡住了侧脸,看不清表情。
邢浪手上的动作没停,轻拍着翻动着毛巾,他语气沈了沈,有些担心又有些无措,“你,刚才生什么气?”
旁边的男人垂着脑袋偏了偏头,邢浪感觉到他情绪不对,马上单膝着地蹲了下去,双手使力掰过赫初阳的脑袋,与他对视。
“你哭了?”
“没有,”赫初阳挣开邢浪的手,把鼻子里浸染得鲜红的纸块扔进了垃圾桶,又在床头柜上重新抽了几张纸擦了下鼻子。
赫初阳眼眶很红,眸子浸了水,但的确没有溢出来。
对於为什么会情绪失控红了双眼,赫初阳觉得是刚才吼的那嗓子给自我感动的。
操蛋的情绪压抑了这么久,终於对着邢浪吼了出来,别看他这会儿梨花带雨的,心里可荡着股得瑟劲儿呢。
草,吼出来就是爽!
赫初阳刚要起身,又被邢浪扒拉着坐下,“等等,”邢浪伸手抓过他后脑勺的湿毛巾,在赫初阳的嘴唇周围擦了擦,“别动,满嘴都是血。”
赫初阳自己看不到,但白色的毛巾上,的确擦下来一大块铁锈红。
邢浪耐心地起身,去卫生间清洗了毛巾,又重新给赫初阳擦了一遍。
赫初阳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瞟着邢浪,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的样子,纠结了半天,最后终於开了口。
“邢浪?”
“嗯?”邢浪收了毛巾握在手上,认真听着,蹲在地上仰视着赫初阳。
赫初阳被邢浪盯得不好意思,别开眼睛,拿手指在被子上画着圈圈,“那个......你真的喜欢男人?”
邢浪微微扬起嘴角,眯着眼睛思考了会儿,“可以这么说。”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这什么意思?”赫初阳手上快速地画着圈圈,语气着急。
邢浪蹲在原地,又摸着下巴仔细琢磨了下,“嗯,那就是吧,我是喜欢男人。”
邢浪是真的在思考,因为他自己也没想过,他到底是因为喜欢男人才喜欢的赫初阳,还是喜欢了赫初阳才喜欢的男人。
不过赫初阳就在他面前,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也不是很重要。
“果然,你是gay,”赫初阳偏头望了邢浪一眼,又快速移开了视线。
邢浪笑了笑,站起来,去卫生间把毛巾洗好了晾上,才又慢慢迈着长腿走出来,拉了把椅子,坐到了赫初阳对面。
他缓缓擡起头,头顶的筒灯侧打过来的光束,让他的棱角看起来清晰分明,如雕像一般精湛。赫初阳正对着邢浪,喉咙吞咽了下,一时竟移不开眼睛。
邢浪两手撑在大腿上,认真回覆着赫初阳,“如果按喜欢男人和喜欢女人来区分的话,我确实是gay,”他双眼定定地望着赫初阳,直看得赫初阳胸口小鹿乱撞,不禁抓紧了手下的被子。
“但是,我不喜欢被这样分类,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喜欢就喜欢了,男女又如何?”
不愧是被太平洋彼岸的洋墨水喂大的物种,赫初阳心里感叹邢浪脑回路的清奇。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不就断子绝孙了吗?
赫初阳支支吾吾地开口,“那你,不生孩子了?”
邢浪摇了摇头看他,又是一阵勾嘴轻笑,“怎么,你想着要个孩子?”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赫初阳到底想不想要孩子呢?好像也没那么想吧,但是他知道,他爸妈想要,所以这么些年,他被那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金句给固化着思想,觉得自己就该找个女朋友结婚,生子,和老老老一辈们一样,过上按部就班的生活。
“不知道,”赫初阳还是没法说服自己,他确实也没想明白。
邢浪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也明白他的忧虑,他淡淡开口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有个哥哥,亲哥哥,而且已经成家了,你爸妈每天都带着大胖孙子,对他们来说,你生不生都后继有人了,不会有太大影响,”顿了顿,邢浪又趣味地偏了偏头,“两老最多担心下,没人给你养老送终的事。”
赫初阳一下拧紧了眉,立马警惕了起来,“邢浪,你查我?”
“着什么急,”邢浪倾身过去,伸手按住赫初阳的肩膀,两人隔得很近,四目相对,“我查你,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
“哼!”虽然大概知道原因,但赫初阳还是觉得不爽,感觉隐私受到侵犯,他声调擡高,语气带着质问道,“为什么?”
“我喜欢你啊,赫初阳,”酥酥麻麻的一句话,热热地呼在耳边,好像千万只蚂蚁,不经意间全蹿进了骨髓里,赫初阳顿时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不知什么时候,邢浪竟悄无声息地靠近,嘴巴都快贴到赫初阳耳朵上,吓得赫初阳脖子一缩,倒在了床上,邢浪也顺势压了上去,两手撑在他身侧,嘴里又重覆了一遍刚才的话,“我喜欢你,赫初阳。”
我靠,太刺激了。
赫初阳胆子小,人生头一次被人表白,还是同性,他这会儿又开始心律不齐了。
他赶紧捂住耳朵,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这会儿矫健地像泥鳅一般从邢浪身侧钻了出去,“啊?你说什么,听不到听不到。”
“赫初阳!”邢浪蹙着眉低吼,声音沈沈压着怒。
赫初阳假装看不见也听不见,麻利地拉开门,一溜烟就蹿了出去。
走廊上久久回响着他覆读机式的回音,“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