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赫初阳跑回房间就扑到了床上,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他在床上嚎叫了两声,被子冰凉的触感,通过皮肤传到全身,紧张的感觉逐渐消失。
过了一会儿,他翻了个身,手抚上胸口,感觉到逐渐平息的心跳,他才重新又坐了起来。
虽然烦躁,但今天时间不多了,他准备收拾收拾去附近转转,探探蟹沟景区的现状。
七月,太阳直射北回归线附近,在这海拔高的山区,紫外线就更加强烈。
上大学时,赫初阳曾跟同学去山里玩了一周,回来之后,脑袋和四肢黑成了泥土色,硬是熬了两三年才白回来。
前车之鉴,这次赫初阳的防晒准备很齐全,形象方面,他还是比较在意的。
他先是喷上一层防晒喷雾,然后又在包里翻出自己的墨镜丶面罩和防晒衣,仔细穿戴好后才出了门。
赫初阳他们定的雾隐山居酒店是蟹沟本土的酒店,勉强算得上四星,老板是回乡发展的创业青年,很有想法,酒店的整体风格结合了蟹沟本土民俗特色和新中式时尚和雅致,但基材丶用料丶服务和现场的管理上都差点意思,有骨无肉,谈不上太出色。
他们本想宰刘波一顿,定个蟹沟的五星度假酒店,旅游加体验,一气呵成。奈何出行计划制定得太急,压根订不上房间。
这也侧面反映一个问题,蟹沟这两年的旅游发展,前景可观。
赫初阳瑟瑟缩缩地探头望了望,出了酒店,没看到邢浪的人,他松了口气,赶紧小跑到了旁边的盘山绿道上。
两米多宽的绿道隔着景区绿化带,旁边是双车道的盘上公路。
来来往往,盘山公路上车还不少,绿道上有旅行团和背包客。
现在还不是假期时间,来旅游观光的人,也算不少。
沿着绿道转了个弯,一个巨大的弧形台阶一路延展向下。跑上跑下的人更多,下面的广场上搭着一排排木屋,吃喝穿用应有尽有,整一个景区的商业市集。
赫初阳几步蹦下了台阶,广场前方,黑瓦黄墙,层层叠叠错落排布的是蟹沟有名的村落型五星级度假酒店。
这个酒店,他在网上看过,整体设计和体验评价都不错。
去酒店转了一圈,赫初阳拍了一些创意设计的细节和一些庭院图案的用材和组合的技法,他又绕到了绿道上,继续往山下走。
越往山下走,人越多,路也越宽,有辅警和景区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
周围有好几个分流的停车场,容纳量巨大。
而且,沿路都有主题公厕,每个公厕配备有保洁,卫生条件好,让人印象深刻。
赫初阳拿手机拍了不少照片,这蟹沟的基础设施还算不错,他打算回去好好给刘波汇报下,明年蟹沟的项目要是招标,得提前做好准备。
山脚沿着河边,是蟹沟镇,竹楼瓦房,很有特色。
赫初阳在镇上逛了逛,体验了下风土人情,也拍了些民俗素材。
写着“茶”字的黄色锦旗高高伸出屋檐外,赫初阳走累了,挑了个茶楼上去,二楼阳台还有空位,他找了个俯瞰河景的位置坐下。
“帅锅,豁点啥子?”一个阿姨笑脸盈盈地附身冲着赫初阳笑,递了个彩印的单子给他。
这方言说快了,赫初阳一时没听懂,他拧着眉头问道,“什么?”
皮肤黝黄的阿姨显然常年被紫外线照耀,皮肤的高原状态明显,但她脸上的笑容却很灿烂,她又指了指单子,操着蹩脚的普通话,“豁点什么?”
赫初阳才仔细看了下手上那张颇像传单的红纸,饮品没多少,基本都是市面上常见的绿茶丶果茶丶花茶和蟹沟本地的大叶黑茶。
赫初阳本想点个大叶黑茶尝尝,但单页上的图片看起来和中午时邢浪点给他的那杯茶一样,那苦涩的口感随着视觉的定格,仿佛还在舌根游荡。
他立马将单页又递回给阿姨,“来杯茉莉花茶吧。”
阿姨笑呵呵地收回单子,也没急着走,赫初阳看他慢条斯理地在围裙里摸着,好奇地探头过去看。
只见阿姨摸出一张塑封的二维码,摆到桌上,“三十,帅锅。”
赫初阳有一瞬间的吃惊。不过想想,景区嘛,就这尿性,他也见怪不怪了。
掏出手机,把钱扫了,他还特地点开了付款详情页给那阿姨看。
茶桌的左边是阳台的木围栏,艳丽的三角梅沿着围栏盛开,大簇大簇的,在微风下荡漾。围栏的下边便是泛着绿意的清澈河水,水流不急,有人泛着木筏,眺望下去,意境不错。
赫初阳看了下时间,快下午四点了,他仰头靠在了藤椅上,周围很喧嚣,闭着眼睛,他却觉得异常安宁。
涌入耳膜的是低铃水流声,拉长的叫卖声,喧闹的市井声,还有人踏上木楼梯,一步一步很有节奏靠近的闷响声,最后玻璃杯放在桌面的轻扣声。
应该是茶到了,赫初阳顺势睁开眼睛。
“帅锅,你嘞茉莉花茶。”
“谢谢。”
阿姨放下花茶就走了,赫初阳躺着舒服,又闭起了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意识逐渐混沌,感觉身体轻飘飘的,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脚下的木地板因有人走动而微微起伏,赫初阳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舒适的木质香被风带动,有几丝窜进了鼻腔,茶桌沈了沈,对面的藤椅发出几声吱呀声,有人在对面落座。
赫初阳眼皮很沈,没力气睁眼,也没心思多想。
金属盖开合的声音很清脆,有人用打火机点火,火苗噌的一声燃起,香烟的味道飘了过来。
是邢浪吗?
赫初阳心里想着邢浪坐在他对面的画面,更不想睁开眼睛了。
此刻他很慵懒,很放松,睡意正浓,尽管想着是邢浪坐在他对面,他的内心也没起多大波澜,反而觉得更加愉快惬意。
如做了美梦般,淡淡地红唇微微上扬,阳光穿过三角梅的叶子打在他的侧脸上,三角梅随风摇晃,斑驳的阴影如扑在他脸上的蝴蝶,轻轻晃着翅膀。
邢浪靠在对面的藤椅上,单手支着脑袋吐了一口白烟,他轻轻唤了一句,“赫初阳?”
对面的人睡得正香,邢浪也没想过他会应声,但赫初阳却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声,“嗯?”
轻笑了一声,邢浪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端起赫初阳点的茉莉花茶喝了一口,“我是邢浪。”
“嗯,”赫初阳又嗯了一声,但表情还是笑眯眯的,黑发伏在眼皮和侧脸上,显得很是乖巧。
邢浪勾嘴一笑,赫初阳现在正处於思绪游离的状态,跟醉酒差不多,问什么答什么。
他喉咙上下吞咽了下,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倾身往前靠了靠,“赫初阳,你还在生气吗?”
“什么?”赫初阳说话软绵绵的,跟拔了骨头似的。
“上次的事。”
上次的事?
什么事?
由於问句的引导,赫初阳逐渐开始思考,思绪也慢慢清晰起来。他本来就没怎么睡熟,再加上邢浪那标志性的霸总声,他这下,几乎全醒了。
意识到对面坐着的是邢浪,赫初阳没有马上睁眼,他保持着刚才的状态,微微收敛了笑容,仍佯装着还在睡觉。
“什......么事?”赫初阳循着软绵绵的语气,继续回应着邢浪,但咬字却清晰了许多。
邢浪眯了眯眼,赫初阳神情和动作上的一些细微变化,他全部看在眼底。
好呀,醒了。
邢浪四下看了看,在桌上的单页架上抽了一张饮品单页捏在手上。他慢慢起身,躬身朝赫初阳倾去。
熟悉的气息越靠越近,直到温热的鼻息扑到了他脸上。
赫初阳拽紧了衣服,眼珠子动了动,心跳开始加速,他不知道邢浪又想干什么。
邢浪单手拿单页挡住两人的侧脸,对面看着,仿佛想两人在耳语。
他也不是怕被别人看到,主要现在网络发达,他不想有负面的信息影响赫初阳。
邢浪沈沈开口,温热的气息,故意喷在赫初阳脸上,“赫老师,你想不起来了?”
赫初阳继续装睡,“嗯......不知道......,”他只觉得脸上烫烫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脸红。
赫初阳又听到了邢浪的鼻息声,那是他在轻笑。
然而下一秒,他就感觉唇上被软软地点了一下,一片温热,快速地附上又离开。
赫初阳知道那是什么,他只觉得脸烧得像暖手袋,背上也出了层薄汗,他像乌龟一样,把头和脖子缩在了一起。
邢浪还贴心地拿单页刮了刮他的脸,表示他不用担心被别人看到。
呵!还真是有心了。
对面的藤椅又吱呀了几声,显然邢浪已经坐回藤椅上,看起来心情不错。
今天,邢浪确实心情大好,中午和现在,赫初阳害羞地反应,他都很满意。
“想起来了吗?赫老师。”
赫初阳是真想跳起来给他一拳,这邢浪真是太不要脸了,居然还不依不饶地问!
邢浪也懂缓兵之计,这会儿眼见赫初阳就快绷不住了,他也不想太逼赫初阳。
邢浪站起身,又点了根烟含在嘴上,“想不起来也没关系,”邢浪跨步到了走廊上,站在赫初阳旁边,他附身轻声道,“以前想不起来的,我们就从现在开始吧,赫初阳。”
邢浪说完,带起了一阵风。
赫初阳感觉到脚下的木地板高低起沈了下,香烟味飘远,邢浪应该是走了。
长舒了口气,赫初阳才睁开眼睛,端起桌上的茉莉花茶一饮而尽,还嚼了一朵花咽下去。
“什么以前想不起来的?”邢浪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夹带着一丝伤感,赫初阳气呼呼地想着。但乱掉的心跳和发烫的脸颊骗不了人,赫初阳赶紧拍了拍脸,“不行不行赫初阳,千万不要被邢浪带偏了。”
回去的路上,赫初阳踢着路边的石头,他被心里又喜又悲的情绪搞得烦躁不堪。
忽然,他摸了下嘴巴,“我草!老子的初吻。”
的确,对於赫初阳来说,那个吻是他母胎单身27年来的初吻没错了。
赫初阳愤愤将一个石头踹飞了老远,“靠,也说不定那天晚上就被邢浪那个变态给......,”他想起那天满身红印的晚上,断片了,但邢浪肯定亲他的嘴了。
天杀的邢浪!
嘴上骂着邢浪,可赫初阳脑袋里突然蹦出了一个让他感到很羞耻的问题。
那天晚上,邢浪确实只是亲了他,说得粗糙一点,就是在他身上啃了一番。但是,男人和男人之间,就只是干这事儿?
男女之事,赫初阳多少还懂一些,可这男男之事,赫初阳想着,就这样互啃一下,就完事儿了?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由於思想层面上的谴责,他不太好意思再多做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