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早,赫初阳就给邢浪打了电话。
告诉了他今晚和刘波吃饭的时间和地点,并约好了,下午他亲自去接邢浪。
虽然,赫初阳电话里对同行前辈表现得礼貌客套丶不失分寸,但敏锐如邢浪,还是听出了点异样。
这人的措辞,似乎带着些调侃和嘲讽。
谁,惹到他了?
登录sea wave的账号,邢浪给赫初阳发去了消息。
sea wave:【在干嘛?】
赫初阳:【上班呐】
sea wave:【怎么了?兴致很差的样子】
赫初阳:【......】
sea wave每次都能一语中的。
赫初阳:【有时候,我真觉得】
赫初阳:【汝乃奇人!】
sea wave:【<得意>君谬赞】
sea wave:【不过】
sea wave:【到底怎么了?】
对呀,自己到底怎么了。
为何刚才跟邢浪通电话,莫名其妙就嗔怪起来。
邢浪听出来了没?
听出来了,又怎样呢!
本来清早起来心情挺好,哪知,电话里听到邢浪声音后,胸口的烦闷感又一涌而出。
俊男靓女,携手逛街的视频画面在脑袋里不断回放。
漂亮的女孩,笑脸灿烂,跟邢浪,很是登对。
敲打着手机屏幕,赫初阳觉得最近像撞了鬼一样,他编辑着消息,发给sea wave。
赫初阳:【不知道,怕是中邪了】
赫初阳:【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去凤怡山烧烧香呗<可怜>】
sea wave:【你还信这个?】
赫初阳:【宁可信其有吧】
赫初阳:【最近情绪起伏比较大,不受控制,还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
sea wave:【梦?】
对。
熟悉的梦,赫初阳自己也记不清梦的内容是什么,他只能探着感觉,仔细思索着。
是,一个女孩,
从灰色砖墙的巷子里跑来,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庞,她眸色清冷。
但她似乎总爱盯着墙面笑,墙面上有她画的画,那笑容,摄人心魂。
赫初阳脑子里有零散的画面,却始终不能将这个梦拼凑完整。
他越想,脑袋就越沈。
手机震动了两声,将他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sea wave:【不方便说吗?】
赫初阳:【不是,我刚才在想梦的内容,可零零散散的,想不起来了】
sea wave:【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你睡眠不好?我有认识的市医院比较好的医生,可以去看看】
赫初阳:【睡眠还好,谢了】
赫初阳:【只是我频繁梦见一个女孩子】
看到屏幕下方弹出的消息,邢浪眉头微蹙。
都对自己主动献吻了,他还能梦到女孩儿!
看来自己,得给他加深下印象才行。
sea wave:【<鄙视>】
赫初阳:【害,你想什么呢!】
赫初阳:【我那个梦的场景,就在我们庆宜县。你还记得槐林社区原来那片没拆的自建房吗?里面有很多巷子的那片。一直到高中前,我家都住那儿】
槐林社区,邢浪当然记得。
那是他最不愿提及的地方,却也是遇见赫初阳的地方。
年少时,他有一年多的时光,在槐林那片度过。
阴暗煎熬,如看不到尽头的下水道,腐臭不堪,却要拖着皮肉,狰狞前行。
只有赫初阳,像阳光般,重新照亮了他。
sea wave:【当然记得,我家也离那儿不远】
那时候,邢浪住司妍家,确实离那儿不远。
赫初阳:【我最近就总爱梦见槐林社区的那条巷子,还有一个长头发白裙子的女孩子】
赫初阳:【梦里的我,好像还是上初中的模样】
邢浪胸口一震,俏眼半眯。
当年他父母的生意被人截胡,仇家势力庞大,叱咤黑白两道,手段极其厉害。
事变发生在邢爸邢妈谈生意的路上,两人直接就近逃到了国外。可还在宿读学校的邢浪,却没来得及接上。
邢爸邢妈打了跨洋电话,找到了当年的受伤后退居庆宜县的心腹-司云楷,把还在国内的邢浪托付给了他。
后来的日子,邢浪辍学,戴上假发,穿起裙子,做起了司妍那得了精神病不能上学的表姐。
sea wave:【是不是一个,经常披头撒发,穿一条白裙子,拿砖头在巷子墙上画画的女孩?】
赫初阳:【对对,好像就是,不过,我记不太清了】
sea wave:【那是我表姐,她经常在槐林那片的巷子里画画。我表姐说,你们认识,你忘了?】
赫初阳:【我那时候脑袋受过伤,好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那年,庆宜县被上游流下的洪水淹了半个城。
赫初阳只记得,他从病床上醒来的时候,脑袋和大腿上都缝着针,缠着厚厚的纱布。
父母也没怎么提过他是缘何受的伤。就说是他是被洪水冲走,撞到了石头上。
赫初阳自己也知道,初中时,他有好长一段时间的记忆都是灰色模糊的,但由於不影响他生活,他也没去深究。
后来,他考上市里的高中,对於原来在庆宜县发生过什么,赫初阳就更不关心了。
但邢浪却知道,赫初阳说的脑袋受伤,是怎么回事。
那年的洪水,冲走了邢浪,也冲走了去赶去救他的赫初阳,
这么多年来,由於父母的诓骗,邢浪一直认为赫初阳已经死在了那次天灾,甚至邢妈还给他看了赫初阳的死亡证明。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自己居然被一张纸蒙骗,陪着父母,跑去国外呆了整整十年。
所以,在年初与鹤居项目竞标那天,邢浪一眼就认出了跟在刘波旁边的赫初阳。
当天,他就找到司妍,把自己的私人号推给了夏青青,让夏青青以做媒的方式,又推给了赫初阳。
奈何赫初阳那天因中标了大项目太高兴,把加好友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赫初阳不知道的是,与鹤居的软装项目,也是邢浪后来故意把价格做高,故意把机会拱手让给了凡森。
不是为了卖凡森人情,而是为了有机会可以和赫初阳单独接触。
靠在办公椅上,邢浪看着手机,立挺的面庞染上几分落寞与自嘲,他略微苦笑,抽出一根烟点上。
火星闪烁,烟雾缭绕。
所以啊,赫初阳。
你也是,独独把他邢浪,给忘了。
下午6点。
赫初阳准时达到了宇珩楼下。他给邢浪打去电话。
“喂,邢老师?”
“你到了?”
“嗯,我在您楼下了。”
挂了电话,邢浪踏出办公室,王艺宁刚好在收拾着准备下班。
邢浪望了她一眼,她便心领神会。
“怎么邢总,有酒局?几个人?”
邢浪点头,“四个吧,你有没有事?”
王艺宁摇头,把棒球帽扶正,又把黑发往背后一抛,“没事儿,四个人还好。奖金记得打我卡上。”
“少不了你的。”
赫初阳载着邢浪和王艺宁,半个多小时后到达了市郊的中式园林餐厅-上林湾。
气质出众,身着浅绿色绣花旗袍的女服务员,将他们一行三人带入了云锦间。
这是一处园林中的高台,四周以全景落地玻璃围合,房内垂着纱幔。夜幕降下后,园林中的景观灯全部亮起,整个园区,迤逦通透。石板路旁隐藏的细水胶管不停喷出如干冰升华般细密的水雾。
这就餐环境,颇具仙气。
刘波带着冉婷和向睿起身迎接邢浪,两方逐渐开始官方过招。
一进包间,赫初阳就看到桌上放着四瓶茅台,不禁心里为邢浪一紧。
大名鼎鼎的邢总,其实只是个三杯倒!
啧,这刘波也是个狠人。
赫初阳决定见机行事,差不多的时候,还是帮帮邢浪吧。
一大桌子菜很快上齐,刘波确实是按着邢浪的口味点的菜,大部分都是清蒸丶水煮丶白灼,整体以海鲜和鱼类居多,堆了满满当当一桌。其中有一大盘烤肋排,是这里的招牌菜,其他就是一些特色菜丶汤煲丶水果和小食。
赫初阳光看着,就觉得饱了。
向睿作为凡森最小的晚辈,很有眼色,挨个给大家倒了酒。
餐饮宴请,刘波特别在行。
一坐下,就开始和邢浪东拉西扯,他也是厉害,吃多识广,几乎能将桌上每道菜的口感和精髓描绘到位,语句生动,句句不提感谢,却句句点名谢意,特别会营造气氛。
说到最后,刘波领着凡森的设计师,端起酒杯一起敬向邢浪。
“这次真是要感谢邢总的举荐,让凡森有机会参与到佳秀的新项目。邢总年轻有为呀,还不忘提携这帮年轻人,这气度,难能可贵,国之栋梁呀!来,我们先敬邢总一杯,”赫初阳丶冉婷和向睿跟着刘波一起,都先干了一杯。
邢浪和王艺宁也相继干了一杯。
席间,就是不停地你敬我,我敬你,他敬她,她敬他。
他们六人,谑谑完两瓶茅台的时候,赫初阳已经意识混沌了。
不过他心里还在疑惑,怎么今天邢浪没什么反应,居然还在跟老刘谈笑风生?
到最后,他们在聊什么,赫初阳已经听不太清了。
耳朵里只有酒杯和碗筷碰撞的声音。
赫初阳心里呐喊,老刘到底有没有问出来邢浪帮凡森的缘由啊?他快撑不住了。
赫初阳靠近刘波,手肘支在桌面仔细听他们聊天。他感觉刘波也有些上头了,说话开始含糊不清。
“那个......邢总呀。说实话,这个项目你们宇珩,完全可以自己吃下。哈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分一部分出来,给我老刘呢?哎,我刘波这公司开得佛系,也没什么好跟宇珩媲美的资源,你要是看中我这里哪路关系,不妨......说说看。”
邢浪虽然脸颊泛红,但看他垂眸思考的模样,并没有多大醉意。
赫初阳眯缝着眼睛打量邢浪。
这人怎么回事?
怎么还没醉?
“不瞒您说,我的确对您这边,有所图,”他眼神望向赫初阳,见他正眯缝着眼睛偷瞄自己,邢浪笑了一下。
“说说来听听,我要是能办,上......上刀山,下火海,都给你办咯。”
邢浪靠近老刘的耳旁。
“我想要你凡森的,设计总监。”
“什么?”刘波惊愕,这邢浪是要挖他的人呐,“邢总,你这就不厚道了。我整个公司的设计都靠他给我张弛着,你也不能搭了桥又填了河吧。”
刘波故作惊慌,邢浪也只是笑笑。
拿偌大一个项目,给刘波换个人,刘波一点都不亏。
毕竟社会上的杰出人士一大把,但项目,可就只有那几个。
谁都掂量得清。
况且,邢浪也不急,他只是顺水推舟,稍微表个态。
一切,还得尊重赫初阳。
星眸一张一合间,邢浪勾着嘴角,碰了下刘波的酒杯,“开个玩笑,刘总,您别当真。”
是不是开玩笑,刘波心里,自然有数。
两人心照不宣,对弈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