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健硕的男人左手一边,右手一边,这便止住两人争端。
夜来皓腕凝结白雾,微微一挣,对方登时松开手。
慕灵犀也挣了一挣,却没能从自家兄长手中挣脱出来。
“阁下这是想要了舍妹与我的命?”
夜来看着那屋檐上的那支没入半截的黑羽箭,挑了挑眉。
慕小楼微微皱眉,像是有些不解:“姑娘这不是躲开了么?”
慕灵犀一噎:“你管这叫躲开了?!”
若不是对面这人突然将她推开,她还不知道有这一支箭飞来。
自家兄长的箭术,她最是清楚,用什么百步穿杨,什么弦无虚发都是谦虚了,这一箭若是叫她受了,那恐怕当即就能送她去见列位慕家先祖。
谁知慕小楼却沉默半晌,缓缓说道:“无甚,这一箭是闭着眼发的,不会伤到你。”
“……”慕灵犀瞪了瞪眼珠子,这便张嘴又闭上嘴。
这么一出,倒是冲淡了她三分怒气。
“他怎么样了啊?”慕灵犀闷声问道。
“他好着呢。”男人笑道。
她登时抬头:“你骗我。”
对方耸肩:“知道你不信,我才特意来找你。谁想到你就与人动起手来。”
“这下你信了?我并未做什么。”只不过是刺了他一针,又给了他一掌……以那人的武功造诣,断然不可能落得个“生死不明”的地步,最多就是形容惨烈些罢了。
“那天冬前辈说的?”女子不依不饶地问道。
慕小楼无端抚了抚眉心,安慰道:“他诓你的。”
“他骗我就算了,还敢骗公主不成?!”
“他看你们两个好骗……”慕小楼无奈笑道。
“不行,我现在就要去看他!”慕灵犀刚要起身,便发觉自己这手腕还在她兄长手里。
只听这位兄长说道:“就知道你不会安分。他现在需要休息,你便晚些再去吧!”
“他说的。”他扬了扬手中对方的手腕,有些好笑。
慕灵犀便是眼睛一瞪,左右挣扎,却也挣不开这钢筋铁骨一般的大手。
夜来看着他们,面上无端有些倦色。或许,她该好好休息一番。
“夜来姑娘。”慕小楼转过身来,和她打了声招呼。
夜来点头,算是回应。
“他说,几日后,自会来寻你。”
“也请姑娘早做准备。”
他郑重地抱了抱拳,那慕灵犀纵使有一百个不情愿,却也被他带着行了一礼。毕竟这是叶染衣交代的,就算他们先前有如何恩怨,在昨夜之后,都要暂且放下。
夜来颔首,也是抱拳行了一礼。
她并不想知道对方是如何探得她所在。至少,此时此刻,她不愿去想。
这般盟约,就在永昭帝都的城墙之上正式落定。
……
“不行!”
“为何不行?”少女叫道。
“怎么能如此骗人?”顾见春摇了摇头,断然不应赵青木的主意。
“这哪里是骗人?分明是迂回......”赵青木小嘴一撅,“再说你不是想问她什么事情么?连人都找不到,你当如何问?你只管装作昏过去,其他的,交给我就好了!”
她倒是信心满满地打着包票。
“这并非一码事……”他还是不赞同。
少女却振振有词:“若是你执意如此,那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回去。”
回去?那便真是无功而返了。
“这……”顾见春却沉默下来,心中有些犹豫不决。
忽然,他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投在窗棂之上。窗外和光旭日,积雪顺着窗檐缓缓消融,晶莹剔透的无根之水一滴一滴溅落在窗边,一瞬融落,一瞬冰结。
少女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回头看了看。
却是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你不舒服么?”想到对方伤口未愈,于是连忙凑上来替他看了看脉。
他摇了摇头,垂下眸子。
错觉么。
一墙之隔,屋檐之下,紫衣女子静静伫立,脚边是一方漆木食盒。她那三千青丝随风微微拂动,一呼一吸却微不可闻。
长睫落下,掩去眼中思绪。
“没什么啊?算了,如今你还是多休息休息,否则别想好好握剑了。”她收回手指,兀自拨弄起手中的白纱。
“唉,现在想来,我们好像还没有和石溪道别呢。”赵青木突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看那账本看的如何了?”
“若是有缘,还会再见的。”他点点头,此时却是不宜再回去,给他徒增麻烦。他那性子,还是做个无忧无虑的大少爷更为合适。
好在他临行之前留了银两,倒也算是货讫两清。
“只是不告而别,着实有些不甘心……”赵青木坐在桌旁,感到有些口渴,于是顺手给自己沏上一杯茶。
谁知茶水还没落肚,腹中却是不合时宜地先响了起来。
她俏脸一红,登时看向了床上的人。谁知对方却像是在出神想着什么事,并未注意到这一动静。她轻轻嘟囔道:“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吃的。”
此地乃是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农家小院,她里里外外寻了个遍,却未见到有什么吃食。
“吃的?”顾见春像是这才想起,有些艰难地指了指墙上的行囊:“应当还有些钱……”
赵青木连忙将他按回榻上:“我说你可别乱动了,这里除了绢布细纱可是什么都没有,若再出血,我倒要好一番折腾。”
末了,她有些笨拙地为男人掖了掖被角,轻声说道:“你也太莽撞了,且不说是人,即便是什么东西,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你也保不齐要伤着。”
他笑了笑,倒是不甚在意:“即便是伤着我,也好过血溅当场。”
“真是呆子,难不成你去接人家,就不是血溅当场了?”赵青木兀自一乐,有些好笑。
“那不一样。”他低声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少女愣了愣。
还没等对方开口说什么,“砰——”地一声,两人看过去,门外多了一样东西。
赵青木顿时站起身来,上前察看。
门口放着一个食盒。
她打开,顿觉香气扑鼻。食盒里置着清粥小菜,遂不说丰盛,倒也是精致可口。
“咦——”
她左右看了看,却没见到人影。
她端起食盒走了回来。
“怎么?”顾见春问道。
“嘿嘿……有人给我们送吃的。”她狡黠一笑,却己经猜到是谁。
显然对方也猜到了。
“果然……”他了然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果然’?”少女有些不解。
“方才一首觉得门外有……”他突然收声,眼中一动。
“什么?”赵青木却更是疑惑,刚想问什么,谁知对方竟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将目光转向了屋顶。
少女一怔,心中却隐隐明了,却是笑了笑:“正好饿了,你要不要来吃一点?”
“不必……”他却摇头,眉间有些无奈。
赵青木将食盒里的菜一一取出,看上去不多,谁知也是摆了小半桌。
“这么多,我一个人可吃不完。”她意有所指,心中却在气恼,这个呆子,看不出来人家是特意准备的么?
顾见春叹了一口气:“那就留着下顿吃……”
“你……”她眼睛瞪了瞪,却又不好再说什么。
她才不与病患置气。心中如此想着,便也坐下来,许是饿了,实在难忍口腹之欲,此时也是吃得津津有味。
饭香袅袅,此时竟有些勾人。
只是少女吃了两口,却又将筷子一搁,站起身来。
——无趣,一人吃饭好生无趣。
她心中如是想着,心一横,抬步就走。
顾见春神色淡淡,看着对方吃了一半,又走出门外,抬头看了看。只见她玉足一点,便翻上屋檐,徒留白色衣摆一闪而过。
“……”他面上有些无奈。
“……”赵青木愣愣地看着那去而复返的紫衣女子——
此时对方竟毫无防备地倚在檐上睡去,呼吸匀长,双睫静伫,像是累极了。
雪华映清姿,一时之间,竟不知到底是白雪艳,还是佳人绝?
她本想叫对方一道来吃饭,谁知对方竟睡着了。于是她只得悻悻地落地,脚步放轻,转身进了屋子。
顾见春见她这么快又跃了下来,挑了挑眉。
“她睡了……”她悄声冲他比了个口型,末了,似乎是觉得不足以说明状况,又比了个睡觉的姿势。
他怔了怔,方要开口,却又止住话音。
赵青木坐了回去,继续吃着饭,两人却未在说什么。
一时之间,屋中安详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