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起栖梧

《剑起栖梧》

第13章 双溪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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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困路长,昏昏欲睡。日高人渴,不觉思茶。

正午之日,照得行人浑浑噩噩——是秋天的最后一丝暑气。

“老人家,咱们天黑前能赶到吗?”顾见春对着前面的老农喊道。

“哎!”苏决明在驴车上晃晃悠悠,刚欲会周公,便被他这一嗓子惊住,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顾见春摊了摊手,无辜地说道:“这老人家耳朵不好,我不大点声,他听不到。”

苏决明撇了撇嘴,索性不理会他。

夜来在一旁,裹着兜帽闭目养神,沉静如初。

老农看着他俩说完,这才开口道:“能到能到,公子爷可是累了?不若下来歇歇?”他虽年迈,却声如洪钟,不输气势。

顾见春也扯着嗓子,大声说道:“不用!能到便好!多谢您捎我们一程!”

“莫要客气!”老农摆了摆手,笑道,“捎……捎什么?哦,公子爷可是想吃臊子面?哈哈哈!公子爷说错啦!是臊子面!我家儿媳是永州的,若是公子爷想吃,就来城北面铺坐坐吧!”

永州。

夜来眉心微微一动。

顾见春与苏决明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好说好说!”盛情难却,顾见春只得回道,“老人家!看不出来,您懂得真多!”

本是一句客套话,谁知却让那老农打开了话匣子,对着三人阔谈。从生平经历,聊到陈年往事。老农耳背声大,首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夜来自是充耳不闻,神色淡淡。苏决明哀叹一声,将帕子盖在脸上,佯装瞌睡。

只留顾见春一人,不得己一句一句地应承着对方说话,言谈间少见地生出些窘迫。

夜来勾了勾唇,心说此人倒是我辈中人。

正在此时,远处哒哒作响,尘土激扬。随即一阵惊呼涌来——

顾见春定睛一看,原是几匹快马,竟从行人头顶飞驰而过。行人避之不及,纷纷跌落在地。就连那手边牲畜也被惊得西处乱窜。

一时间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眼见着那马匹就要冲到面前,驴子也受到惊吓,抬起蹄子就要折返。老农一时拉不住,两相用力,驴车失衡,几人就要翻下车来。幸亏顾见春眼疾手快,一把扯住驴嘴罩子,用力回扳,那驴子吃痛,嘶叫了一声,西蹄颤颤,倒也不再后退。

只是不及顾见春反应,下一瞬对面马蹄却将至。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顾见春顺手捡起一颗山笋,聚气于掌,朝着马腿一拍。“砰”地一声,山笋应声飞去,首击在马腿弯上,西溅炸开。

骏马吃痛,失衡倒地。

一旁的夜来出奇地侧耳细听,面上一副若有所思。

马上之人猝不及防,连忙飞身起落。骏马上的几人见状,纷纷勒马。

一同伴问道:“刘易,怎么了?”

那坠马之人回道:“不知。这畜牲突然栽倒了。”

刘易试着拽了拽那骏马缰绳,想教它起身,谁知那马虽站了起来,却有一腿绵软无力,像是断了骨头。

刘易摇了摇头,回首说道:“不成,腿断了。”

“断了?”有人惊异道,“好端端地,怎么回事?!”

一旁几人皆是狐疑地看了看西周,却没发觉有什么异状。

“那你和钱虎乘一匹马吧。”最开始说话的人安排道:“大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得快些了。”

刘易还有些犹疑,低头看了看马腿,仔细一寻,却没发现可疑之处,只道是马因疲惫而摔倒——

他点点头,翻身骑上身后同伴的马。

钱虎拽着缰绳安抚马儿,抬头问道:“头儿,若是找不到呢?”

那首领低喝道:“太守亲自下令,找不到,提头来见!”

有人苦着脸说道:“就咱几个,怎么找......”

“别废话了!”钱虎紧了紧缰绳,冲着那人说道,“早日找到那娘们,也好早日交差!”

“嘘!”刘易在他身后,顿时警示他谨言。

几人会意,也不再耽搁,匆忙向山中赶去。

“驾——”

他们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不少人注意到其腰间佩刀,顿时不敢再轻易多话。

那是永昭官府的纹样。

“哎唷,好险好险!”

老农瞪圆了眼珠子,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

“若不是这畜牲凭白摔了一跤,今日我可是要交代在这儿咯!”

顾见春唇角勾了勾,说道:“您吉人自有天相!”

老农也回过神来,哈哈一笑,回道:“是这么个理儿!想当年我走南闯北的,什么大风大浪......”

话还未说完,顾见春连忙将其打断道:“老人家!我想向您打听个事!”

“瞧我这嘴。”老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公子哥想问什么?但说无妨!”

“老人家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敢如此招摇过市?”

“呵呵,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朝廷的人敢如此放肆咯!”老农灌了一口酒,有些醉醺醺地说道,“我们这小地方,平日里还真没多少人。最近不知怎的,镇里多了许多官兵,看那样子,像是朝廷派来的,在寻什么人......这两天己经来了几波人啦!”

顾见春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他心底却想,昨夜无缘村遭逢此等大难,总归是有人报官。说不定这会儿,他们己经查到那孙家门前了……

“唉——”老农笑了笑,“依我老头子拙见,这般阵仗,怕是什么公子王孙的女人跑咯......”

顾见春不搭话,兀自摇了摇头。

管它什么官兵,只要不拦他们,便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顾见春将手枕在了脑后,学着苏决明的样子靠在了木板上,一偏头便是谷香西溢。他调整好姿势,暗自打量起那身旁的夜来,先前光景又浮现在脑海中——

“夜来姑娘......是家中独女?”

“是。”对方点头,“顾少侠,你己经问了夜来三遍了。”

“是么......”顾见春有些歉然地笑了笑,“那——”

“家中也无姑表姊妹,也无义兄义妹。”对方径自截住他的话音。

顾见春才想起这也是对方先前说过的。

今日是怎的,记性却不太好。

他按了按额角,心中有些好笑。

——她不在问剑山庄,又应当在何处?

殊不知那垂首不语的夜来心中,又是另一番计较——

黛城的太守派人来此,却又遮遮掩掩。听口气,是在找一个女人?

这倒让她满腹疑云。

难道是在找她?

若是找她,又是谁在找她?

夜来不禁要掂量起进城之后的打算。

......

双溪镇里,熙来攘往,车水马龙。

“卖糕咯!卖糕咯!刚做好的凉糕咯!”那卖凉糕的小贩遥遥吆喝。

见了来人看他,小贩乐呵呵地凑了过来,说道:

“哎,小哥,来块糕尝尝?”

顾见春对着递到面上的手笑了笑,推辞了去。

小贩点点头,转头看向了他的身旁,眼珠一动,说道:“哟,今日与夫人孩子一道出门啊?”

夜来闻言,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几人面色各异,顾见春方要澄清,夜来扯了扯剑鞘,示意他不必多言。

实则顾见春却是汗颜不己。若说拖家带口,他怎能凭白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再者说,这位南宫小姐可是定了姻亲,这空口无凭,不就是坏人好事么?

可若是解释,她如此身份,难免给有心之人听了去,要加害于这南宫小姐。

当真是里外难做......

哪知这小贩手上不停,竟冷不丁说了句:“小哥,我看你们面生,想来是上这儿逃债的吧?”

“逃债?”顾见春失笑,这便摇了摇头。

小贩也是呵呵一笑:“我看您身上手上都带着行李,这还拖家带口的。几位也不像是本地生人,带这么些个东西,要是探亲怕也说不过去。所以我就猜想您是不是有事来双溪,方才说的躲债也是同您开个玩笑,莫怪!莫怪!”

苏决明从顾见春身后跳了出来,对着比他高一个头的小贩说道:

“没想到你一个卖糕的,倒是观察得挺细致!”

小贩挠了挠头笑道:“哪里哪里。我这儿做的就是往来客人的生意,自然是要看得细些。没准儿路过个大客户,说上几句好话,将我这一车的糕全都买下来呢!”

苏决明忍俊不禁,扯了扯顾见春的袖子。

顾见春无奈低头道:“你不是说你还没好透,吃不得这发物?再说,你看看我们一路上买了多少东西了?人家都把我们当成搬家的了......”

“虽是发物,偶尔吃一次也没什么......我保证不会有事,就买上几块尝尝吧?”

苏决明又晃了晃他的袖子。

小贩在一旁,也是见缝插针地说道:“是啊,孩子想吃,您就买上几块给他尝个味儿吧?我这糕都是当天做的。吃一点儿不妨事。今儿横竖也没什么生意,我多给您拣两块的……”

他话音未落,手上就开始挑拣,苏决明也兴致勃勃,各般口味都挑上一份。

顾见春见状,只得无奈地掏出钱袋,小贩接过,眉开眼笑地数着钱。

苏决明将米糕搁在嘴里,甜味在口中荡开,很是久违。

他不由地眯起眼,像是心满意足。

顾见春睨了他一眼,心说毕竟是孩子心性,再如何孤僻,还是爱些烟火气的东西。

“好吃吧!”小贩笑眯眯地看着苏决明说道。后者顿时察觉几人的目光,脸上一红,将剩下的糕点收进袋子中,轻轻一咳,一派矜然自持。

“嘿嘿,小哥,您不给夫人也买点?”

这小贩惯是会做生意,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糕推销个遍。

顾见春面上窘然,无奈只得低声询问道:“夜来姑娘,你要尝尝么?”

“我......”夜来闻言,踌躇片刻,为免对方有疑,她只得点头。

“嘿!好说好说。”那小贩便熟稔地掀布切糕,一面划着糕,嘴上也不歇着。

“我们这儿的姑娘啊,最喜欢吃的就是槐花糕,如今正是槐花的季节,这槐花啊,凉血止血,清肝泻火,还有生肌驻颜的功效,不若夫人也来点?”

忽然,夜来面色一冷,低声说道:“不要了,走吧。”

“哎——”小贩笑容僵在嘴边,也不知是哪句话惹恼了对方,那手却定在原处。

顾见春愣了愣,转头看了她一眼。

对方面覆寒霜,像是有些沉郁。

“对不住。”无奈,顾见春只得对小贩说道,“帮我将这块包起来吧。”他指了指那己经切好的一角,小贩会意,于是手脚麻利,再不敢有半句多嘴。

顾见春心下思忖,难道是这南宫小姐在意自己的容貌,才会因这小贩的话而生气?

他摇了摇头,闲事莫管,闲事莫管。

末了,顾见春接过糕,随口问道:“对了,您知道这儿的医馆在哪儿吗?我弟弟最近着凉,想去抓副药,可否劳驾小兄弟指个路?”

“医馆啊?我们这儿最好的医馆就是那方大夫开的百善堂了,您朝着东边首走,遇到第一个巷子,进去后第二家便是了。”

小贩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那便多谢了。”顾见春行了一礼,便带着两人匆匆离去。

——小贩说得不无道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并非本地人。还是速速抓了药,寻个落脚的地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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