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这是怎么回事?!”
夜来伸出手摸索,只摸到一对玉镯,触感温凉冰润,像是好玉。
她心中惊疑,好端端的,盒子里怎么会有一对镯子?
——难道他们知道里面是什么,想占为己有?
不会,不会……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却难免有些心焦。
“唉!怪我老太婆没弄清楚……”孙婆婆话音之中满是愧疚难安,“婆婆老眼昏花,这盒子长得都差不多。前几日阿柱问我,我就错拿给他了!”
末了,又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你别着急,等阿柱回来,我就叫他拿给你!”
夜来不禁哑然。两个盒子,还能弄混了去?只是听对方如此说,她也不好苛责,只得点点头道:
“没丢就好……”
“不会丢不会丢!”孙婆婆赶忙摆手,“我交给他,要他好生放着的……毕竟是他爹留给他的东西,这孩子……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想得紧……”
“原来如此。”夜来颔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唉……说来,这镯子还是要留给他娶媳妇的……”孙婆婆叹了一口气,毕竟睹物思人,看着那镯子,不免又想起自己那不辞而别的丈夫。
“娶媳妇?”
“别提了。”孙婆婆有些不好意思,兀自咳嗽一声,缓缓说道,“先前与他说,他却是不开窍,首说还早还早。偏生你在这儿后,他倒是与我提过一回……”
“这……”夜来怔了怔,有些赧然。虽然她浪迹江湖,毕竟也是个姑娘。就算她未曾考虑过此事,此时对方摊开来说,她也不免有些窘迫。
“唉...你的心思,婆婆都明白……”孙婆婆握着她的手,仔细端详。
可真是一双俏手。
指节纤细修长,根根如葱白,比那村头王家闺女的手还要俏上几分。
鬼使神差地,孙婆婆竟从盒子中取下一只玉镯,将它戴在了对方腕上。
“婆婆!”夜来蓦然一惊,“使不得……”
这礼来得贵重,她可受不起。
“呵呵……”孙婆婆温声一笑,“夜姑娘,阿柱同你也是有缘,如若你不嫌弃,就收下这只镯子,日后若是想起我们娘俩了,再回来看看也好。”
“我……”夜来左右推辞,谁料那妇人竟将她的手紧紧攥着,似是有千言万语未曾道出。
那手心温烫,好像要将自己的心灼伤。
也许,这位孙夫人也在思念着那个不辞而别的男人吧?
“婆婆...我知晓了……”无奈,她只得点点头,方要开口说什么,只听“咚!”的一声巨响,像是从门口传来的声音。
夜来与孙婆婆俱是一惊,待孙婆婆看清来人,才知道那破门而入的乃是她那宝贝儿子。
只不过此时对方身上却是浑身血污……
“我的儿啊!”孙婆婆吓得魂飞胆颤,眼皮一翻,几乎要倒仰过去。她连忙随手撑住桌子,这才缓了缓神。
“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那阿柱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却未曾多言,只将二人一拉,将之带到门外。
“娘!夜姑娘!”阿柱自是焦急难当,急促说道,“娘,什么都别问!您带着夜姑娘往南面下山,到时候儿子去找您!”
“儿啊!怎么了?!”阿柱方要离去,孙婆婆紧紧扣着他的手,颤抖着问道,“好端端的,走什么啊?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娘……”阿柱眼眶一热,却不敢有半分耽搁,“您别管那么多了,快走吧!”
孙婆婆闻言,只得点点头,拉着夜来的手往前走去。
哪知对方此时却一动不动。
“阿柱,那盒子呢?”夜来低声问道。
杂草沙沙作响,她感到有许多人正在接近。
难道是慕小楼?
怎么会这么巧,这少年前脚方至,这些人后脚就跟了上来——
难道......
她袖间暗自泛起白色雾气。
“什么盒子?”
阿柱没能反应过来。
“我那盒子,你给谁了?”
夜来不禁心生焦躁,若是被人知道,不论是哪方势力,今夜他们都难逃一死。
“儿啊,你——”孙婆婆看着儿子,正欲说些什么,却蓦然睁大双眼望着他的背后。
以她平生所剩的最大的力气,将他用力一推。
“噗嗤——”
忽然,夜来面前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是她以为不会在此间听到的声音。
一道热流劈头盖脸地溅在她身上。
“不!!!”
随即,有人哭嚎,悲痛欲绝——
是阿柱的声音。
夜来怔怔地想着,“扑通”一声,钝物倒地。
风中含香,扑面而来。
酥筋化骨散。
……
苏决明颠簸而醒,一睁眼,便是一片漆黑。
“喂……”他尝试着张了张口,喉咙倒也不觉痛痒。
这寒症,来得快,去得快。
“嗯?醒了?”顾见春步履生风,苏决明只觉眼前景物飞速变换,却愈发昏暗。
借着稀薄月色,才分辨得出——
这是下山的路。
苏决明拍了拍对方的肩头,有气无力地说道:
“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顾见春笑了笑:“让你走,天亮之前我们可到不了……”
“哼。”苏决明知道这是在讽自己不会轻功。
——奈何自己的确不会,此时受制于人,却也没什么可反驳,只得说道:
“我们要去哪儿?”
“别乱动。若是摔下去了我可来不及捞你。”顾见春稳了稳身子,继续在林中前行,“我们去双溪镇。”
“双溪?那不是我们来时的地方?”苏决明疑惑问道。
“是啊...如今山上待不得,你我不如去沾沾烟火气?”
顾见春额前隐隐冒汗,实则这点路程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今夜露重,却不像是好天。
“你蠢啊。”苏决明闻言,撇了撇嘴,“镇上人多嘴杂,万一把你我供出去,你当如何?”
顾见春轻笑:“呵,无妨。不是说‘大隐隐于市’,料他们也想不到我们会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狂妄。”苏决明翻了个白眼,有些不屑。
——说是“无妨”,真被他们发现了,还不是要打上一通?这顾见春倒是打得开心,也不管自己担惊受怕……
“你不是一首惦记着花糕吗?”见对方无甚喜色,顾见春循循善诱。
苏决明摇了摇头:“如今还病着,得忌口。”
“我想想……前日里你不是想吃那家牛肉羹,要不我带你去吃?”
腹中微震,苏决明咽了咽口水,想起自己昏睡一天,还未吃什么东西——
顾见春见他不答话,默默思忖,便乘胜追击,状似无意地开口道:
“对了,忘了同你说,我那日在街上,看到镇上新开了一家酒楼,有种叫‘蒜蓉枝’的小吃.....就是...你知道‘糕花’吗?据说那厨子是永州人,从帝都学来的手艺。他们都说,老远就闻到那酥油的味道,别提有多香了!”
“要不,我带你去尝尝?”
“咕噜噜——”他话音方落,苏决明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山间幽静,倒是格外响亮。
苏决明登时涨红了脸,好在顾见春专心赶路,并未看见自己这般模样,听到动静,却只笑了笑,问道:
“我竟忘了……一天没吃饭了吧?”
苏决明冷哼一声。这人,不会如今才想起来吧?
“习武之人皆会些辟谷之术,几天不吃也无妨,倒把你给忘了……”
顾见春掏出干粮,反手递给苏决明。
“垫垫肚子,还有几个时辰就到了。”
苏决明接过了面饼,嘴里嚼着,心里却想着那蜜花糕,牛肉羹,蒜蓉枝。毕竟是孩子,免不了这一时的口腹之欲,故此也不再说些什么冷言冷语。
顾见春默默赶路,思绪万千。
实则自己如今最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便只一条——
那些人究竟是凭借什么纠缠不休的?
顾见春自诩轻功耳力尚佳,这一路上也没见到有谁跟踪他,这魔宫之人又是如何能寻到山上木屋的呢?镇民淳朴憨厚,他自是不愿相信有人告密。想要甩脱这群“狗皮膏药”,如今却也只得兵来将挡了……
忽然,顾见春鼻头一皱,似是闻到什么焦煳之味。
他心底一惊,连忙自林间跃上枝头,极目远眺。
“啊!”蓦然升高,苏决明手中一个不稳,眼睁睁看着那半块白饼遥遥落地。
“你做什么?!”他自然惊怒交加。
这人,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
顾见春指了指那远处村镇,不出一言。
苏决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震骇莫名。
火。
好大的火!
那火光燎燎,似有滔天之势,将整个山村都笼罩其内。
“万寿宫!是他们来了!”苏决明双目赤红,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苏家惨景还历历在目,如今这画面竟在他眼前重现。
顾见春忽然叹了一口气,在对方挣扎着下来之前,在他颈边轻轻一按。
苏决明眼前一黑,意识离去之前,却隐隐听见对方低声说道:
“睡吧,只当是做了一场梦……”
顾见春以布条将这孩子捆于背后,脚下催动轻功,马不停蹄地朝着村庄赶去。
——放走一人,大错己铸。
如今只盼着能救下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