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承认,她有赌的成分,赌顾锦琛的曾经那声“阿姐”,她缓缓抬起手,握住了顾锦琛握剑的手,柔声哄道:“殿下,乖,我们先松手好不好。”
众人被顾昭大胆的举动吓得够呛,殿内鸦雀无声,只剩下惊骇蔓延。
顾锦琛盯着顾昭的容颜,缓缓伸出手触摸顾昭的眉眼:“阿姐……”
他手一松,丢了剑,浑身一软,倒了下去。
顾昭立刻伸手扶住了顾锦琛的头,避免他摔到脑袋,她的心跳加快,心疼在胸腔蔓延,若说上一次,她是和顾锦琛共情,那这一次就是心疼。
天道不公,一个心怀正道公平的太子,何故受病痛折磨。
广惠帝手忙脚乱地喊道:“琛儿!快传太医。”
容晚带着人七手八脚的将顾锦琛给背走,广惠帝和顾容烟也跟了上去。
顾锦琛浑身颤抖抽出,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艰难挤出两个字:“阿姐……”
广惠帝袖子一挥:“哪个谁!顾昭,跟上来。”
纪云峥捂着滴血的手掌,另外一只手胡乱擦着顾昭的鼻子:“走。”
真会闯祸啊!
东宫之中,灯火通明,纪云峥在外间太医简单地替他包扎了手上的伤:“督公,伤口太深,这些日子,尽量不要用这只手。”
“知道了。”纪云峥垂眸看着跪在一旁的顾昭:“给她看看。”
“是。”
话音落下,纪云峥快步走入了屋内。
顾锦琛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太医跪在地上替他诊脉。
广惠帝和皇后一如既往,一个念经,一个哭,今日还多了个顾容烟陪着皇后哭。
顾容烟倒不是哭太子,是哭她自己,顾锦琛千万不要有事情,今日的事情,因为她而起,倘若顾锦琛有个什么不好,广惠帝只怕会杀了她!
“滚开!都给孤滚开!”刚刚稳定的顾锦琛突然又发狂,掐住了太医的脖子,瞠目决裂:“都给孤滚!”
太医被掐的面色通红,手脚扑腾了起来:“殿下!”
“太子殿下,松手!”
“琛儿!”
“滚,都给孤滚!”顾锦琛将太医摔在了地上,手一挥,将床头木几上的东西,全部挥到了地上。
众人慌手慌脚躲避。
摔了东西,顾锦琛还嫌不够,双手握拳一拳一拳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让孤死,让孤去死!”
纪云峥迎着飞来的杯盏上前,摁住了顾锦琛的肩膀:“太子殿下!冷静一点!”
“我要阿姐,我要阿姐!”顾锦琛喊得撕心裂肺。
广惠帝灵机一动:“顾昭!进来!”
顾昭垂着眼睑,低着头走了进去。
纪云峥蹙眉,眼底一片猩红,虽然不想将顾昭卷进来,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顾昭与纪云峥并肩跪在床头,她握住了顾锦琛的手:“殿下……”
顾锦琛眼神迷离,恍若失智,握紧了顾昭的手:“阿姐,你怎么不叫我阿琛了?你不要我了么?”
顾昭懵了,皇帝和皇后还在这儿,她能僭越么?
广惠帝急了:“顾昭,太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恕你无罪!”
顾昭拿着手绢给顾锦琛擦眼泪:“别哭,阿琛,别哭了,阿姐在这儿陪着你。”
顾锦琛突然伸手,将顾昭捞了起来,让她坐在了床头,像个孩子一样扑入了顾昭的怀中:“阿姐!阿琛好想你,阿琛好怕,不要离开阿琛!”
纪云峥的目光落在了顾锦琛死死抱着顾昭的手臂上,他眸子晦暗,最终垂下眼眸,紧紧握着拳头。
顾昭搂着顾锦琛,像是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阿琛乖,阿琛不要怕,姐姐在这儿。”
广惠帝和皇后紧张地盯着顾昭,目不转睛,生怕顾锦琛再发生什么不测。
顾锦琛却在顾昭的安抚下,慢慢放松了下去,小声的呜咽着。
皇后心中称奇,顾锦琛依赖纪云峥,但纪云峥也不能这么快平复顾锦琛的情绪。
皇后仔细打量着眼前纤细的女子。
只见此女,生的修眉联娟,明眸善睐,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是个极好的模样。
她簇拥着顾锦琛,二人脸颊挨得紧,细看之下,眉眼竟与顾锦琛有七分相似,连垂眸的神态都及其的像。
太像了,难怪顾锦琛会认错。
可,这事关皇家血脉,皇后马虎不得,她压下心中悸动,没开口,准备私下偷偷问问顾昭。
顾昭亲手给顾锦琛喂了药,哄着他睡下,太医把脉,确认顾锦琛稳定之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皇后给婢女使个眼神,婢女上前:“陛下,顾主官乃是外女,让她先下去休息吧。”
广惠帝挥了挥手,示意顾昭离开。
顾昭俯身行礼,跟着皇后出去。
“顾主官,今日多谢你。”皇后打量着顾昭。
顾昭垂首:“能替太子殿下分忧,乃是臣之万幸。”
“顾主官是哪儿人?家中有何亲戚?年芳几何?”
顾昭心里头咯噔了一声,不能撮合她和太子吧?
不过很快,顾昭摒弃了这个想法,皇室是不可能接受一个二嫁的太子妃的。
她垂首回答:“回禀皇后娘娘,臣在平西出生,今年十九,与祖母相依为命。”
年纪,出生地点,都对应上了!
皇后眼中蓄着眼泪,握紧了顾昭的手,几乎哽咽地问道:“是个苦命的孩子,那你家中可曾提起什么?你平日可有什么爱好?”
顾昭瞬间变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她跪了下去:“不敢蒙骗皇后娘娘,臣乃父母亲生,生于同德十一年,三月初三,在家中排行老四,家中族老可以证明。”
皇后垂头看着顾昭,许是她想女儿想疯了吧,猜对顾昭生出妄想。
她低头将顾昭扶了起来:“你不必如此惊慌,今日多谢你,本宫重重有赏,日后你若是有空,多来陪陪太子,他挺喜欢你的。”
“是。”顾昭心跳如同擂鼓,总觉得,这不是个什么好的征兆,她被卷入了密密麻麻的网中,一时间找不到出路。
太医跪在床头受了一夜,众人也跟着守了一夜。
天亮时,顾锦琛醒来,情绪已经稳定了,纪云峥伺候他用了小半碗粥,喝了药,太医请脉确认已经度过了病发,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顾容烟拽着顾昭挡刀,广惠帝很生气,责罚打手心五十下,掌心都被打肿了,又罚她跪佛堂三日,广惠帝给顾昭辞了不少赏赐,安抚宽慰了一下。
随后又命令纪云峥上护国寺去求明蛰大师下山给顾锦琛做一场法事。
这些年,佛也好,道也好,只要能救顾锦琛,广惠帝什么都相信。
纪云峥领了命,带着顾昭出了宫门。
二人上了马车,对面而坐,沉默无言。
“你的鼻子……”
“你的手……”
“不疼了。”
“无碍。”
话题摔地上了,许久,纪云峥才问:“皇后找你说什么?”
他内心隐约有些担心,倘若皇后真的看上了顾昭,皇室要娶,只怕给不了顾昭正妻的位置,顾昭还违抗不了。
她就是不愿做妾,才挣扎出来的,到头来,又要陷入其中。
顾昭摸了摸鼻子,笑不达眼底:“我们只是盟友关系,督公,你越界了。”
纪云峥:“……”
“正因为是盟友,本督才要提醒你,如此冲动行事,只会要了你的命。”
顾昭侧过头去,不看他:“督公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徒手接白刃,不要命的到底是谁!
纪云峥见顾昭油盐不进地跟他赌气,顿时气恼,掀了帘子:“下去。”
顾昭毫不犹豫地下了马车,走入了白雪之中。
韩晋架着马车绝尘而去。
顾镜暗骂了一声混蛋,走入了右手边的巷子里面,穿过这条巷子,就是顾家门口了。
“昭昭,你回来了?昨日督公命人送东西来了。”赵如意眉飞色舞地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