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纪云峥步伐稳健,玉手持扇,立在阳光下看着顾昭。
清风拂面,傲雪凌霜。
眼尾一点猩红,似海棠刚刚绽放,既危险,又迷人。
顾昭立刻跟了上去:“是。”
与此同时,书院也准备让学生们沐休,年长的可自行回去,年幼的就要夫子亲手将学生安全交接给家中的人。
夫子们忙的抽不出身。
顾轻舟也在屋内收拾自己的东西,他摊开了笔记,笔记上泼了墨痕,乱七八糟的写了两个字“野种”。
自从李毅凌来看过他之后,这样的日子便开始了,各种恶作剧层出不穷。
食盒里面出现的石头,沐浴的热水里面加上的泔水,甚至顾轻舟有一日打开书盒,里面爬出来一条蛇,吓得顾轻舟在学堂失仪,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书童明哲几次要发作,都被顾轻舟拦住了,顾轻舟不想让顾昭担心。
这却让柳连盛觉得,顾轻舟就是个野种,可以随便欺负,更加变本加厉了。
这时,门口传来口哨声,是柳连盛,他嬉笑道:“野种!没人来接你么?”
顾轻舟气的浑身发抖,默念了几遍“不在一个层面,无需计较”,才将心头怒意压了下去,背对着骂他的人,低头将笔记丢到了一边的纸篓里面,继续收拾东西。
突然,一条套马杆,勒住了顾轻舟的脖子往后一拖,顾轻舟双手拽住绳子,身体失控,仰面摔在了地上。
柳连盛的跟班,兴奋地拽着绳子,将顾轻舟往外拖:“我抓住这条野狗了!”
顾轻舟挣扎了几下,连靴子都蹬掉了,也无济于事,活生生被拖到了门口。
他们将顾轻舟翻了过来,逼迫他趴在地上,柳连盛直接坐在了顾轻舟的背上,勒住了套在顾轻舟脖子上的绳子:“爬,快爬,你驮着我,学狗叫,我就放过你!”
平日他们没机会,夫子会骂,明哲也跟疯狗一样,只能偷偷吓唬,动不了手,偏生顾轻舟的性子太沉,永远不温不火。
让柳连盛觉得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很不解气,策划了好几日,要好好磋磨顾轻舟,逼他磕头道歉。
今日夫子没空,明哲去门口接人了,他们可算找到机会了。
顾轻舟被压着趴在地上,是耻辱的,是委屈的,是不甘心的。
周围的人影如鬼魅,逼迫着他心中的怨恨疯涨。
柳连盛拽紧了绳子:“你不是觉得自己清高有傲骨么?如今不是还要受我的胯下之辱!不过,能给小爷当马,也是你这小野种的福气,给我爬!”
“爬!”
“爬!”
众人围绕着顾轻舟起哄,催促他在地上爬行,顾轻舟眼睛猩红,咬着牙齿,克制着心头的野兽。
顾昭和纪云峥同时踏入院子门,顾轻舟被压在地上羞恶的画面,闯入了顾昭的眼帘。
明哲呵斥了一声:“你们干什么!”
他冲了进去,拽住了顾轻舟背上的小孩,一把将人提了起来。
其余几个孩童,看有大人来了,便收了手躲在旁边去了,虽不敢说话,眼底的挑衅倒是扑面而来,透着几分无所畏惧。
“轻舟!”心疼自责,在顾昭的心头翻滚,逼得她眼睛发酸发胀,有气又心疼。
她走上前去,解开了顾轻舟脖子上的套马绳,将人扶了起来,目光看向了柳连盛几个人,眸子中带着凉意,问顾轻舟:“为何不还手!”
顾轻舟像是做错事,被撞破了一般,手足无措的站在顾昭面前,他光着脚,衣衫被扯破,脸上有伤,顾昭心疼的掉眼泪。
纪云峥打在折扇,挡住了半边脸,狭长的眸映照着顾轻舟狼狈的身影,眉峰微挑:“你也太没用了。”
顾轻舟脸色一白,咬着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柳连盛看见顾昭,并不害怕,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正是容易思春的时候,一双贪婪的眸子,上下打量着顾昭,嬉笑了一声:“哟,顾轻舟,这就是你爹口中浪荡成性的弃妇啊,倒是有几分姿色嘛。”
顾轻舟瞳孔微缩,挡在了顾昭面前,挡住了柳连盛的目光,他似一头小野狼,在即将爆发的边缘上:“你放肆!”
比他更凶的,是纪云峥的目光,顾昭是猛虎小心翼翼托举在掌心的珍宝,启容他人窥视?
折扇下,纪云峥眼底露出了凉意:“如今你一无所有,你都畏手畏脚,不敢还手,他日你若登高位,在乎的更多,只会更加束手束脚,于国于民于家,没一点用处,只会让敌对的人更加猖狂。”
顾轻舟瞳孔微缩,像是听到了击碎了他固定思想的言论,豁然开朗。
纪云峥继续说道:“世人欺你辱你,你不还手,他们便会变本加厉,真理,掌握在强者手中!即便头破血流,也该为自己讨回公道。”
顾轻舟豁然开朗,多日的压迫与怨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柳连盛却不以为然:“我爹乃是当朝户部侍郎!你敢这样对我,我定要叫他治罪与你!还有你这母亲,啧啧,一并纳入府中……”
砰!
顾轻舟突然起身,一拳头砸在了柳连盛的脸上,柳连盛的头被打的甩到了一边。
柳连盛人都懵了。
柳连盛从来没有被反驳过,许多学生的家长,见了他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得罪他这位小霸王,纪云峥居然教顾轻舟还手!
“小野种,你疯了……嗷!”
顾轻舟一脚踹在了柳连盛双腿中间,柳连盛吃痛,弯腰捂着小腹,疼的像是虾米一样蜷缩着倒在了地上:“痛痛痛……”
众人看的胯下发凉,寒意往后背上蹿,这打法,也太……
连容晚都眉心一跳,他虽然没有,但也觉得疼。
顾轻舟彻底放飞了自我,恨与怨,一并爆发,捡起套马杆,趁着柳连盛疼的打滚,趁机套在柳连盛的脖子上,勒的柳连盛脸色发青,拳头噼里啪啦的落在了柳连盛的脑袋上。
柳连盛力气大,挣脱了顾轻舟,与他互殴。
但,顾轻舟太能豁得出去了,有一种“即便我打死你,也是我赚了”的无所畏惧,顷刻,柳连盛竟然暂落下风。
顾昭并未阻拦,纪云峥说的对,在强权的压迫下,隐忍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他们会一而再再二的逼迫你,一次一次向你的底线逼近,唯有比对方更加豁得出去,比对方更加不要命,对方才会怕你!
柳连盛被打的鼻青脸肿,惊声尖叫,抱着头说道:“好,我错了!顾轻舟,算你狠,我错了!对不起!”
他没遇见过顾轻舟这种不要命的,更没遇过教自己孩子豁出去的疯批父母!
顾轻舟松了柳连盛,他起身整理了衣冠,擦了脸上的血迹,冷冽的眸子扫视众人:“这次,你们就该知道,我无所畏惧,若是有人不长眼,欺负到我顾轻舟的头上,这就是下场!”
柳连盛在几个好友的搀扶之下爬了起来,他没带书童,毕竟柳越要是知道他做出这种混账事,必定是要剥了他的皮的!
柳连盛回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顾轻舟:“你,你给我等着!”
纪云峥从怀中摸出一把精巧的匕首,递给了顾轻舟:“下次谁再欺辱你,你就杀了他。”
柳连盛:“?!”
疯批!
谁家好人教孩子杀人啊!
他不敢回头看顾轻舟,几个孩子跌跌撞撞的跑了。
顾轻舟接过匕首,眼底亮起了锋芒:“是!”
他很聪明,知道纪云峥故意给他匕首,就是为了威慑众人,他当然不会真的杀人啦。
但,纪云峥不是这么想的,这把匕首就是给顾轻舟防身的。
他见不得顾昭伤心,见不得顾昭的眼泪,见不得她的无助和痛苦,总想着能替她分担一些也好。
就算他们要斗,也要看他纪云峥是什么人,是什么人都能斗的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