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顿了一下:“伤,会慢慢愈合,倘若有良药能让伤口不那么疼,何乐而不为?”
顾昭是就事论事,但,听在纪云峥的耳朵里面不是那么一回事。
伤?
良药?
顾昭这是……
不行!他不能让顾昭有这样的念头,这是不对的!
纪云峥眼底铺满了冷意:“本督的事情,容不得你置噱。”
顾昭顿了一下,她说错了么?
顾昭坦言道:“督公,下官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无论是故友,还是下属,她都有关心纪云峥的立场。
纪云峥也察觉自己这句话,说的有些重了,他唇瓣颤抖了一下,本想挽回一下,吐出的话却越发冰冷:“本督,希望你把心思放在茶叶局上,不要出差错。”
顾昭垂首整理一下纪云峥的衣襟,看他说话声音平稳,药效应该是发作了,不疼了,连说话中气十足的。
顾昭俯身行礼:“是下官非要进来的,请您莫要责怪韩大人和容公公。”
纪云峥见她恭顺,烛光里,他恍惚间,瞧见了那个站在街边,叉着腰,带着泪控诉他凶的小姑娘。
顾昭现在的温顺与之相比,让纪云峥的心蓦然被抓紧,又疼又窒息,年少的小姑娘,终究没被留住。
他的心软了下来,他甚至想要哄一哄顾昭,像儿时一样,给她买一包干果,买一个茶宠,拭干她的眼泪,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
可他不能,他已经堕入深渊,他不能拉着顾昭一起,他要把她推向光明。
纪云峥侧头,不再看顾昭,沉声说道:“夜深了,莫要逗留。”
“是。”顾昭见纪云峥态度坚决,自不会纠缠,拾起满心失落,走出门去。
望着顾昭的背影,纪云峥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挽留的话,望着顾昭出了门。
容晚见顾昭出来,顾昭的神情不太自然,他心中咯噔了一声,连忙转头看向屋中,纪云峥果然醒了,容晚顿时裂了,完啦!
他应该先哄顾昭,还是先请罪啊!
救命啊!
顾昭将心情收拾起来,小声询问:“督公的伤,大夫怎么说?”
“您放心,没伤及要害,不过也伤的重,需要修养一些时日。”容晚打量着顾昭的表情,纪云峥不能骂了她吧?怎么这副样子?
顾昭颔首:“这就好,盒子里面有金疮药,止痛散,定时上药,另外饮食清淡,忌辛辣刺激,莫饮酒……”
容晚嘴巴比脑子快:“您放心吧,督公现在根本不碰油腻辛辣。”
顾昭立刻听出了几丝不对劲,问道:“为何。”
“因为他的身……”
“容晚!”纪云峥冰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容晚迅速捂住嘴巴,闭口不言。
顾昭眼底微凉,想起纪云峥如今个子虽然高,但却过于清瘦了,他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他不说,她也会知道……
“告辞。”顾昭微微屈膝,戴上了斗篷,走入了秋夜的冷风之中。
“顾……”瞧着顾昭消失在黑夜里,容晚下意识开口要叫她。
“容晚,进来。”纪云峥冰冷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容晚的话。
容晚立在门口不敢动,低头扣着手指头问:“督公,您饿不饿?奴婢去传膳。”
“让韩晋跟着她,确保她安全到家。”纪云峥闭上了眼睛,掩盖了眼底的愧疚、心疼、与心中泛起的涟漪。
夜深了,李家纠缠不休,顾昭一个人出门,真是叫人担心。
容晚嘀咕道:“您明明关心她,又说那么难听的话,奴婢看顾掌事都快掉眼泪了。”
“闭嘴。”纪云峥声音沙哑,伤口不疼了,可心却疼的厉害。
哭了么?
在边关时,他大声说话,顾昭都会哭鼻子。
纪云峥的心中竟然生出一丝后悔,他说的话,实在太重了。
他望着漆黑的屋顶,无声叹气,这样也好,最好不要有来往,他会在暗中守护她!
容晚瞧着纪云峥受伤,面色也不大好,也不敢在他面前调皮,乖巧地替纪云峥准备吃的去了。
顾昭上了马车,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她蓦然想起上一次在护国寺求的签,“有没有可能和纪云峥再续前缘,重拾兄妹之情”是下下签……
事在人为,成事在天,她只能尽力而为……
夜深了,顾昭才回到顾家,她悄无声息地从后门进去,彩霞还在门口等她。
“小姐,您回来了?冷不冷?”彩霞接住了顾昭脱下来的漆黑的斗篷。
“无事。”顾昭抬脚往里面走:“祖母睡下了么?”
“睡了。”彩霞跟着顾昭往里面走。
明月立在廊下和另外一个守夜的丫鬟聊天:“我娘去求的平安符才有用呢,我一直随身带着,上一次在湖边,差点摔倒,居然被树枝挂住了。”
彩霞蹙眉:“这丫头,半夜不睡觉,还在这儿吹牛,我去收拾她。”
顾昭却拦住了彩霞说道:“她累了便睡了。”
明月的性子活泼,顾昭不愿拘着她。
彩霞无声叹息:“就是太不成体统了!”
明月还在说:“真的,护国寺的平安符很灵的,能化险为夷。”
“这么灵验,改天我也去求一个!”
平安符?
化险为夷么?
顾昭步伐一顿,眼神有些沉,彩霞低声说道:“小姐,明月瞎说的,就运气好被树枝勾住了,没掉下水去,说了好几次了,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顾昭哑然失笑:“随她去吧。”
“奴婢伺候您休息,明日还要去当值,繁星回来说,明日宫中就要挑选宫女,寒露她们,明日就会入宫。”彩霞给顾昭宽衣,伺候她洗漱。
顾昭洗了脸,在手帕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有了人手,她才能将茶叶局的事情安排妥当,抽出手来准备其他的事情!
提到当值,顾昭又想起早上李毅凌在宫门口堵门,她的眼神一暗,看来李家的火烧的还不够旺,李毅凌居然还有心思来堵自己。
她得给赵姨娘写一份信,最好让李毅凌没空在自己的面前溜达。
赵姨娘收到顾昭的信时,兴高采烈地拆开了信封,除了信以外,里面还有一支漂亮的红珊瑚簪子。
赵姨娘捏着簪子,爱不释手:“哼,顾大人比李毅凌用心多了,要是她是个男子,我保证嫁给她。”
顾昭从前在府中就是这样,总会安抚每一个姨娘,该送东西,送东西,该敲打敲打,她权衡利弊,将后院这碗水,端的四平八稳,从来没闹起来过。
赵姨娘对着镜子,将珊瑚簪子轻轻插在发髻上,才低头看顾昭写的信。
她有些不可思议:“小侯爷居然还缠着顾大人不放,真讨厌,郡主知道么?看来我还不够努力啊,让顾大人烦心了!”
赵姨娘对着镜子,抚摸着头上的簪子,心中立刻升起了一计:“哎,不知道郡主知道小侯爷对顾大人念念不忘,要给她正妻之位,是什么滋味。”
赵姨娘是聪明人,她冲锋陷阵,肯定是不可能的,还需要人跟她打配合。
最好的选择就是周姨娘。
周姨娘仗着自己得宠,以前顾昭在的时候,就阴阳怪气嘲讽顾昭,给顾昭添堵,多次挑衅顾昭,还妄想给顾昭下药,取而代之……
顾昭虽有手段,但有些话听多了,未免伤人。
赵姨娘佩服顾昭,受了顾昭的恩惠,她既然留在李家,那就帮顾昭好好出口气,当然,她本意也只是想让周姨娘和安若澜互相争斗,让这个李家彻底乱起来,她可不会做什么丧心病狂下毒栽赃的事情!
这一夜,李毅凌听了李明治的话,在门口求安若澜原谅,愣是在冷风之中,站了一个晚上,好话说尽了,安若澜都没有开门。
天亮时,安若澜醒来,起身瞧着门口的人影,低声问珍嬷嬷:“李毅凌还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