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折射使得她整个面容笼罩在半幅铁面的阴影下,鬼魅渗人,像一尊杀神。◎
又行几日。
苏昀休策马上前,问负责规划路线的重枫:“重护卫,我们还有多久能到桑海城?”
重枫手持缰绳抱拳恭敬答道:“回禀王爷,今夜再露宿一晚,明日过个县城,即可到达桑海城地界。”
岂料夜晚突生事端。
众人睡下之时,突然,“铮”的一下,有人在不远处拨动了琴弦。
这声音与之前那晚夜栖玥所奏的曲调大有不同,似在耳边炸起的惊雷,裹挟着一股内劲向四面八方袭来。
营帐内躺下不久的苏沈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警觉地掀帘而出。
篝火旁,营地四周负责巡夜的几名衙役,因武力低微,有的捂住胸口,嘴角有血液不断渗出;有的头晕目眩,蹲在地上呕吐不止;有的已不省人事,直接昏倒在地......
重枫正带领内息尚可抵挡一二的大内侍卫,迅速接管巡防,安置伤者,维持秩序。
他擡头见王爷出账,欲过来汇报下情况,不料,那诡谲的琴声又铮铮响起,连续不断,像极细的蛛丝般直往人的脑仁里丶心尖上钻。
猛烈地攻势下,有的大内侍卫都感到五脏六腑随之震颤,剧痛下闷哼一声,死命捂住胸口,与之抗衡。
好在队伍里有个见多识广的纯正江湖人,江渺立刻发出背上的无涯刀,故意让刀刃与刀鞘摩擦发出刺耳的一声龙吟。
边用内力喊出一句:“是魔音千指绒,抵挡不住者立即封住自己的耳穴,端坐调息,抱元守一。”
琴声被打断一滞,趁此机会,支撑不住者纷纷按照提示,点住自己要穴,原地盘坐,调理内息起来。
随后,暗处之人好似很不满,琴声猛地再次响起,汹涌澎湃地袭来,显然这次弹琴之人使出了全力,不再保留,意在痛下杀手。
马车里,夜栖玥细长的手指拂过红玉凤尾琴,月色透过窗棱照在他的脸上,像座玉雕的人偶,他想要不要耗费灵力帮外面的人族一把......
但情况不等人,站在帐们前的苏昀休,微皱眉头伸手掏掏耳朵,侧头对身边的师弟说道:“意儿,请你家小碧出山,给大夥清清耳朵。这家夥的琴声真难听,简直是噪音污染,闹得慌。”
话音一落,沈曲意便取下腰间的碧玉凤鸣笛,擡至唇间。
同样携带内劲的笛音传出,与凌厉的琴音不同,笛音像是花瓣落水后荡起的轻缓波纹,柔和舒展却无孔不入般扩散开来。
靠在窗边,夜栖玥闭上眼,仔细地听着,嘴角似乎挑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两音相交,缠斗来回。
须臾后,高下立判,琴弦崩断声响起,接着音律齐止,万籁俱寂。
一人踉跄地从黑暗中走出,他擡手擦净嘴边的血迹,声音沙哑道:“诸位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哈哈哈,本想着魔音足矣,没想到千兄,你是中看不中用啊~”
音落,数十人影从林中走出,渐渐围拢过来。
看架势似是江湖人,刀枪剑戟所持武器各不相同,既有年轻人,亦有耄耋老者。
“来者何人?”苏昀休厉声喝道。
“哎呦,这是哪来的小帅哥!”一位妆容妖艳,衣着轻薄的女子款款上前几步。
随即她擡起泛着幽蓝指尖的纤纤玉手遮在面颊前,顾影自怜道,“小女子久不在江湖走动,哎,也难怪风头日下,诸君不识了。”
江渺眼眸微眯,粗粗一扫,鄙夷道:“毒仙子乔瑶儿,采花淫贼丁潜飞,骷髅怪於佘,黑尸怪陶戍......你们这些早就被江湖正派驱逐的败类怎会聚集在此?”
“咦,又来个俊俏的小哥,竟识得本姑娘!”毒仙子乔瑶儿笑上眉梢地轻拍双手道,“瞧这相貌,还真有几分眼熟,难不成咱们曾经见过?”说着还朝江渺抛了个媚眼。
一旁的苏昀休被恶寒到,他边抖落全身的鸡皮疙瘩边不忘调侃道:“少盟主,好艳福。”
旋即就吃了江渺恶狠狠地一记眼刀。
“老妖婆,要发骚滚一边去。”黑尸怪陶戍上前,声音嘶哑道,“没想到,还能碰到故人之子。今日我就要生吃活剥了这娃娃,让你爹江扬也尝一尝切肤断臂的滋味!”
随后“桀桀桀”的几声怪笑发出,人倏地拔地而起像只大型蝙蝠一样飞速袭来。
“哐”金属碰撞出的火花在暗夜里极为刺目,原来是幽执横剑拦在江渺面前,挡下了黑尸怪隐藏於黑袍下的钢爪。
江渺举刀起势的右手一顿,面上有些不高兴。
不过,刹那间他面色一凛,马上收势往回赶,因为幽执飞身迎战前低声说了句:“马车。”
一旦出手,意味着两方开打。
苏昀休和沈曲意互道了声小心,两人正欲抽出佩剑上前迎战。
哪知,重枫如方才幽执一样,带着几名侍卫拦在他们面前慎重道:“王爷请后退,这些都是阴险歹毒之徒,让属下们来开道。”
要不是不合时宜,苏昀休真想拿剑鞘敲开这家夥的木鱼脑袋看看里面什么构造......
经过一波音攻后,大内侍卫现在能站起的本就不多,没看错的话有人拿剑的手腕都在打颤,还开道!
再说在场能打的算上你自个就一手数,马车里那位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插手的。
而对面的贼人光头目就翻了一番,还不算带来的一众小喽罗。敌众我寡,你能以一打十,你还能以一打几十啊!
苏昀休在内心疯狂吐槽这位“忠肝义胆”的重护卫,好在身侧的沈曲意一贯来比较厚道,他道:“重护卫放心,我和师兄自保足矣。你带侍卫们护好车马物资就好,减少无谓的伤亡和损失。”
就在重枫犹豫档口,忽然间,那群江湖人的后方又有一队人马从林中杀出。
苏沈重三人心中俱是一提,以为贼人又添了帮手。
直到那群人杀入包围圈中,距离靠近。
苏昀休擡首望去,见打头一马当先的红衣人,手持银鞭,武得虎虎生风,所到之处贼人无不惨叫倒地。
“太好了!”苏昀休惊喜道,“意儿,是伊人到了。”
“休哥,那我们速战速决吧。”
语毕,两人飞身加入战圈。
这相重枫判断出横空出世的这队人马和贼人不是一夥的,回头一看,哪里还有王爷的身影。
只好按照沈医师的吩咐先带人撤到车队旁,不过他心头亦有所计较:这些天相处下来,这位异姓王爷其实并不像都城里传的那样,好色风流。相反他很有主见,武艺还不俗。
虽然随身带了一位宠妾,但一路上没见他夜宿马车里过。
反而是那个江少盟主与里面的人接触更多,难道是亲戚关系?
思及此,重枫暗自甩甩头,不想了,反正也不是他该关心与探听的重点。
“宠妾”夜栖玥每天无事不出马车,出来也是用长围帽遮住容貌和身形。
再加上苏昀休没有特意解释过,侍卫随从们在流言蜚语的熏陶下,先入为主,私下都心照不宣地认定此人是侠王为了排解路途寂寞,带来作乐的美人。
至於为何一路不同塌?
猜测什么的都有,有说毕竟办的皇差,再急色也要忍耐一二;有说美人可能也是邦交之一,王爷自然不能动;更有甚者说王爷在都城夜夜笙歌,可能不行了......
好在他们谨小慎微,这些歪曲瞎猜没有舞到正主面前,否则不说苏昀休丶夜栖玥会怎样,少盟主第一个拔刀不答应!
贼人被两面夹击,很快溃不成军。
这群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老江湖了,最是惜命。
毒仙子乔瑶儿一看,局势不好,转身就往密林深处遁逃。
黑尸怪陶戍捂住受伤的腹部,没料到那小娃娃的手下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周围同夥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他眼尖瞧见毒仙子的身影,赶忙求救道:“瑶儿,别走,带上我一起。”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句冷嘲:“哼,老家夥,刚不是还叫人家滚一边去嘛,小女子这就不奉陪喽!”
黑尸怪破口大骂:“贱......”“人”字在口尚未说出,“噗渍”一声,低头一看,利剑自他背后穿胸而过。
幽执唰地拔出剑身,随着血水甩出,尸体嘭一声倒地。
月光折射使得她整个面容笼罩在半幅铁面的阴影下,鬼魅渗人,像一尊杀神。
她冷冷吐出一句:“辱主人者,死!”
四周小卒被她的杀气震慑,骇得抱头鼠窜,仓皇逃路。
其他人那边情况差不多,花伊人调转马头,正欲追击,被苏昀休策马近前的一句:“穷寇莫追。”制止了。
“想必你就是小花儿说的异姓大哥苏昀休吧?”
闻声,苏昀休於马背上转头,就见身后有五位穿着统一服饰的青年人坐在高头大马上将自己包围了。
适才说话的应当是中间这位,见苏昀休看过来,笑眯眯地同他抱了抱拳。
剩馀四位跟苏昀休欠他们几万两银子一般,都虎视眈眈地盯向他。
一人脸色臭臭地开口道:“肯定是了,几时见过小花儿如此听话过,说不追就不追了。”
一人酸不溜秋接茬道:“小花儿,有了新哥忘了旧哥。”
另外两人恨恨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
苏昀休一头雾水,纳闷回头问道:“伊人,这几位是?”
花伊人扯了扯嘴角,尴尬介绍道:“哥你别介意,他们都是我的同门师兄。”
“啊,小花儿好冷淡。”
“我们就值同门师兄这几个字。”
“就是,好伤心。”
“哎,还是小时候可爱,跟在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
“是啊,孩子大了,不由哥了。”
苏昀休听得一阵头皮发麻,原来是资深弟控,惹不起,惹不起!
他馀光瞥见师弟在忙活医治伤员了,就赶紧扭身抱拳道:“多谢未眠宫的诸位今日仗义相助,来日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下还有事处理,先失陪了。”说完双腿一夹马腹,一溜烟跑了。
五人睥睨他跑马奔走的背影,又絮絮叨叨上了。
“竟然丢下小花儿跑了。”
“一看就是个不可靠的。”
“恩恩,小花儿你还是和我们回宫吧。”
“就是,外面的世界太危险。”
......
花伊人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够了!”
喋喋不休的四位听话地在自己的嘴巴上比划了个叉,中间的笑眯眯青年催马上前,拍拍花伊人的肩膀道:“好了,大家对帮了你这么大忙的哥哥都很好奇。打一眼,原来是和你差不多大的少年郎,没忍住逗他玩呢。”
苏昀休翻身下马时,侧头打了个喷嚏,他肯定想不到前世身为暴君的自己竟然也有被人逗趣的一天,时移世易啊。
众人安顿好伤员,重枫留下继续处理后续事宜,其他人重新聚集到马车旁。
想起江渺第一个认出那琴音,苏昀休便问道:“小三水,你认得这帮人?”
江渺怀抱无涯刀,微靠在马车车门处,撇撇嘴不屑道:“都是些谁给钱多就给谁当狗的乌合之众,不值一提。”
“拿钱办事,难道主使者是桑海城的那位孔知府?”沈曲意低头思索道。
花伊人这会也来了,一个人,据说他那奇葩的五位师兄被他打发回未眠宫了。
不过那几位心思活络,是真的听话回宫,还是暗中偷偷尾随,只有天知丶地知了。
苏丶沈丶花三人围着篝火,探讨各种潜在的可能性。
突然,一旁默不作声的幽执冷不丁道:“少主人,你受伤了?”
见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过来,江渺面上有些挂不住,擡了擡袖子上有一处破损的右胳膊,嘴硬道:“没事,就是个小擦伤。”
苏昀休准备拉师弟走近看看,严重的话肯定要包扎的,不能信这小子瞎逞强。
谁料,马车里飘出一句冷冷淡淡的话,“多事。”
江渺听后,脸色明显一僵。
他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先前有夥贼人趁乱偷袭马车。等他赶回去的时候,眼看来不急了,关心则乱下被人偷袭,在右臂划了一刀。
确实是他自作多情了,凡事摸到车门的贼人,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撞飞出去,无一例外,当场毙命。
瞅着火光映衬下,那张娃娃脸惨白惨白的,苏昀休有些看不过去,张口要说两句。
忽然,吱呀一声,车窗半开,一个瓷瓶被扔了出来,正好掉落到江渺怀里。
紧接着夜栖玥又传来句:“用这个,好的快。”
好嘛,这两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瞧拿到瓷瓶后瞬间冰雪消融,春满花开的娃娃脸,他们还是继续讨论雇主话题,不要过去凑热闹了。
翌日,在府衙书房内,擦着各色收藏古董的孔琼林收到手下来报:“老爷,刺杀任务失败。雇佣的人死伤过半,万幸没有走漏风声。”
“嗯,本来就是让他们探个风。”
孔琼林朝一个青花瓷瓶哈了口气,拿起绒布仔细擦了擦瓶身道,“如今武力不行,那就智取呗。听闻侠王最好美色,咱们这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你下去给郡王带个口信,让他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手下躬了躬身,领命办差去了。
空无一人的书房里,孔琼林忽地神经质一般指了指柜子上一排陈列的三色细口瓶道:“你说让侠王死在哪个美人手里好呢,小橘,小白,还是小青呢,嘿呀,真是期待啊!”
作者有话说:
天凌剑:这章我隐形地划了下水,哎,做剑要知足,还是有进步的。
柳梢:我不服,凭什么那把后来的破笛子,比我的戏份还多?我才是主人的正统兵器!现在活得都快成了一条真腰带了!
碧玉凤鸣笛:勿cue我,我只想做个安静的美笛子。帮你连线作者。
亲妈:喂喂,这里信号不好,听不清...挂了,挂了...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