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低头在那露出被面泛着薄红的脸颊上印下一吻,右手也没闲着,隔空一挥扫灭烛火。◎
盛夏炎热的夜晚,偏殿里的苏昀休突感背后凉飕飕地。
此时他尚且不知道自己在晚宴上的临场发挥之举,会让皇兄产生如此惊天误会,更遑论日后坊间的各种流言蜚语。
擡手摸摸后勃颈,这股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
这时花前辈略显沈重的声音传来:“昀休,你知道老夫之前为何一直阻拦小花儿不让他追查父母之仇吗?”
“前辈肯定有前辈的考量。”苏昀休起身为他把面前的茶水添满,正色道。
花未眠端起茶盏继而又放下。
他站起身负起手,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残月怅然道:“因为小花儿的寿数只有五年左右的时间了,做师父的只想让他快快乐乐地度过这为数不多的时光。而不是一颗心钻进覆仇里,到头来连一天都没为自己活过,岂不悲哀。”
“怎么会?花伊人...弟弟他是生了什么病吗?意儿他医术很好,可以......”苏昀休难以置信地猛地站起身道。
只是尾语还未说完,就见花前辈转身朝他摆摆手道:“不是病,是先天体质问题。如果医术有用,老夫早就找水云去了。”
苏昀休低垂眼眸,想想也是。
之后走回桌边重新坐下的花未眠,将缘由娓娓道来:“小花儿是人鲛混血,如果他的父亲能一直陪伴在身边,用鲛人一族特有的灵力帮他疏导融合体内的对冲血脉,小花儿平平安安活到正常人的寿数是不成问题的。
可叹天有不测风云,他的父亲蓝君为了保护妻儿,血战力竭,最终兵解与贼人同归於尽。母亲花照影抱着年仅四岁的小花儿拼死奔逃至未眠宫,最后因伤势严重,失血过多而亡。
老夫初见小花儿,他小小的一团紧紧蜷缩在已经没了气息的母亲怀里,身上的衣物早就看不出原样,皆被鲜血侵染成刺目的红色。
老夫将他带回宫里,收做关门弟子。起先还不知道这孩子的特殊体质,后来才发现他每月都要经历一晚体内的血脉翻涌之痛。这还不算完,由於经脉受阻,随后有三天时间,他都无法运气动武。”
说到这,苏昀休恍然大悟回忆道:“难怪当年被那夥人贩子围堵,他忍着没反抗,原来是无法动手。”
“哎,每月发作的时间并不固定,没有规律可循。”花未眠喝口水继续道,“这些年老夫查遍各类记载鲛人的典籍,才得知失去鲛人血亲照料的混血鲛人很难长大成人,几乎十几岁就会因血脉问题爆体而亡。小花儿是有幸引气入体,习得武艺,用内力可以自我抵抗一阵子,但极限就在五年内了。
老夫本以为事发时小花儿年幼,理应不记得了,就这样在宫里习武,无忧无虑的生活挺好。现在看来,他十岁时自发的穿起一身红衣,束发后簪一朵彼岸花。
种种迹象表明小花儿时刻没有忘记父母的血仇,将一切一直默默记在心底。如今真相大白,希望他今后能真正放下心结,剩下的人生为自己而活吧。”
说完后,花未眠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屋里静默半响,苏昀休扫眼仍被放在桌上的玉兰发簪,思及母妃临终前让他务必收好的嘱托。
当初他不明其意,诸多前情解开后,再回过头看,母妃应是怀着故人之子未死的希翼,望借住这支发簪,日后他们能够相认。
一来是母亲的遗愿,二来他对这个新鲜出炉的弟弟所受的遭遇......
哎,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舅舅造的孽。
於是苏昀休开口询问道:“前辈,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是还有一种,但无异於大海捞针。”花未眠摇摇头,语气惋惜道,“要鲛人王的鲜血做引,辅之灵力凝结成丹药,服下后可解决小花儿体内血脉融合的问题。只是鲛人老夫活这把岁数见过的都屈指可数,遑论那存在与否的鲛人王了。”
听到这,苏昀休眼神一亮,鲛王?那不就是夜栖玥嘛!
他心里算了算前世救下人的时间,对应着今生推演下,估摸着就在后面几个月的某天了。
重生的事不好明说,他拐着弯宽慰留人道:“既然有记载在册,可谓并非空穴来风。前辈,皇城人力物力集中,可以帮忙四处打听消息,就让伊人弟弟留下来住一阵子吧?”
其实在带秦娘来皇城前,花未眠去苍浪山专程找茶茶儿给开了一卦,可惜神棍老头死活不肯直言,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让他顺心而为即可。
这些年他从未放弃派门下弟子各路打探,但有的事非尽人力可为。
天一外孙这番话,正戳中他的心坎。
不管找不找得到丹药,他私心也想让自家徒弟留下来,毕竟是好不容易刚相认的兄弟两,需要时间熟悉相处。
还有水云的徒弟在,大家都是相差不多的同龄人,小花儿在这总比回去闷在未眠宫里,天天被老家夥们围着转的好。
“当然好啊,就是小花儿被老夫和他的几位师兄们从小宠坏了,人情世故一概不通。昀休,往后要劳你多担待些了。”花未眠站起身拍了拍苏昀休的肩头道。
旋即他耳廓微动,探听到屋外有另一股气息靠近。
推门一看,就见自家徒儿换成平常的装束,一身红衣依靠在庭院中的一棵花树上。
月光勾勒出他雌雄莫辨的脸庞,整个人像是盯在虚空某个点发呆,神色有几分孤寂。
“小花儿,过来。先就今晚你闹出的误会给你哥赔个不是。”花未眠瞧得心抽抽,对他招了招手道。
花伊人飞身掠近,对这会同样站到门边苏昀休拱手致歉道:“哥,对不住。”
“没事,不知者无罪,这个发簪你拿回去收好。”苏昀休托起他,然后将手里的玉兰发簪替出。
花伊人应声接过,仔细地收回袖袋里。
看着这兄友弟恭的画面,花未眠内心很是慰贴。
他抖了抖袖袍,拍了两把徒弟的肩头,笑眯眯道:“小花儿,刚才师父帮你应了昀休的邀请。你就不用急着回未眠宫了,在你哥这住一阵子,全当散散心吧。”
一旁的苏昀休暗地庆幸,得亏皇兄先前赐了套侠王府,要不然人只进不出,流觞小院准住不下了。
侠王府他没去住,但宅子没闲置。
新科三元除了回乡上任的季书竹,其他两位在苏昀休的建议下都搬到里面住了。
一是他们新官上任,没多少俸禄,囊中羞涩,暂时没钱租房;二是那边离皇宫近,上早朝更方便些。
紧接着第二位入住的宾客是江渺,不过少盟主是自发搬的,用他的话讲,有好房子不住,脑壳有问题。
对此苏昀休是举双手双脚赞成,脸上真诚表示,欠人家人情呢,当然凡事都依着江大少爷。
实际上他心底美滋滋,又能和师弟过二人世界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他的神游,“哥,我还是想先回去一趟,祭奠下父母。”
月亮在阴云中穿行,不知不觉缓缓移动到中天。
“理当如此,这样吧。”苏昀休擡头望了望见夜已深沈,便道:“前辈,你们暂且随我回流觞小院住一晚。明日一早,我为诸位践行。待伊人处理好私事后,再回来寻我。”
“嗯,是累了,昀休你带路,回去睡了。”花未眠原地伸个懒腰,打个哈欠道,“小花儿,明日为师就不和你一起了。先前答应秦娘说明一切后,老夫带她去趟苍浪山见见天一。”
话音方落,三人一齐运气掠上屋顶,顷刻间消失在夜色里。
只馀庭中草丛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夜虫鸣叫,时隐时现,仿若从未有人造访过。
流觞小院内,安顿好花家师徒。
苏昀休轻手轻脚地推开寝室的门,原以为师弟已躺床入睡。
不料桌上留了盏琉璃灯,沈曲意正单手支撑额角落坐在边上小憩。
见此情形,苏昀休心里即暖又心疼,他动作放轻靠近准备将人打横抱起送回床上。
恰巧此时,沈曲意手肘一松,醒了过来,感知到近旁的气息,他低喃道:“休哥你回来了?”
“嗯,不是说先休息不用等我嘛。”苏昀休伸出食指轻点他的鼻尖道,“我去洗漱,回来要是看到......”
未等他说完,沈曲意皱了皱鼻子,拨开他的手指催促道:“知道啦!休哥,你快去,热水都准备好了。”
待苏昀休收拾妥当出来,见师弟已除去外袍,身着白缎里衣半坐在床上了。
他摸出怀里的玉兰发簪,塞到他手里,温言道:“之前走的匆忙,发簪都忘记拿了。”
手心里玉簪微凉莹润的触感传来,沈曲意似乎有些犹豫,低声道:“休哥,这簪子......”
猜到他的未尽之言,苏昀休握住那手,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抢先道:“它原本象征着娘亲的友情,现在传承到我这,便承载了我的相思意。或许光说诚意不够,意儿你既然不困,要不然我行动上表示下。”
音落,沈曲意快速将手一缩,收起发簪,掀起薄被往里一钻。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瞬间人就像蚕蛹一样侧躺在枕头上了。
而后,“困了,睡了。”一道嗡里嗡气地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
苏昀休好笑地瞅着那露出被角通红的耳朵尖,边脱靴上床,他俯身过来将被子往下拽了拽,哄道:“好了,小心闷坏了。”
说话间他低头在那露出被面泛着薄红的脸颊上印下一吻,右手也没闲着,隔空一挥扫灭烛火。
屋里顷刻间陷入黑暗,两个有情人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晨,一匹马和一辆马车停驻在城外三里亭,众人正在相互道别。
苏昀休问准备蹬车的秦晴儿,“晴姨,你今后有何打算?”
其实他和意儿都想留晴姨在都城颐养天年。
但秦晴儿转身说道:“这些年隐居异乡,身不由己,现在诸事了了,惟愿回到雨落镇故居,在那安度馀生。”
既然长辈主意已定,身为小辈自当尊重她的选择。
苏丶沈丶花相“看”一眼后,三人异口同声道:“晴姨,那你多保重。”
秦娘祥和地看了看这三位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微笑道:“少爷们也是,老身会在宅院里祈福供灯,保佑少爷们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说罢,她撩开车帘俯身进了车内。
花未眠早就在驾车位候着了,“走了,再会。”
他潇洒地招呼完正想挥鞭驾车离去,就听自家徒儿不信任的一句话飘来:“师父,你真的认得去苍浪山的路,要不还是我送你们一程吧?”
花宫主嘴角抽了抽,正欲争辩:想他别的地方不敢打保票,苍浪山那是去过好些回的,怎么可能还会迷路?他闭着眼都能走到!
恰在此刻,道路一旁的树林里窜出一道黑影,“咕咕”叫着就往苏沈两人的方向掠去。
黑鸟先是绕着两人身边盘旋一圈,最后落到沈曲意的肩头,低下鸟头直蹭近前的脸颊。
根据来鸟的热乎劲,沈曲意乐道:“是黑米团吧。”
苏昀休眼尖发现它携带了信件,便拿下展开边浏览边道:“这黏糊劲,除了它还有谁。”
在苏昀休看信的间隙,花未眠当然认出这是天一饲养的猛禽,估计是算准时间来接他们的。
这一个两个都把他看做三岁小孩嘛,简直没有一丝丝的信任。
他内心不爽“哼”了一声,不过为了安自家徒儿的心,还是指向那黑鸟道:“专业的带路工具来了,小花儿你放心去办自己的事吧。”
这边,苏昀休已看完两封信,他低声转述给师弟听。
一封出自自家外公之手,几乎全篇都在吐槽他下山这么久才寄一封信回去,巴拉巴拉巴拉,末了着重催促他尽快带徒孙回去给他看看,别好好的苗子让他给带歪了......
另一封自然是暮前辈写的,苏昀休也主要说了这封里的内容。
暮水云是个称职的师父,信中叮嘱他们在外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还委婉询问了灵犀草籽一事的进展。
说完后,擡眼见马车已驶出一段距离,苏昀休赶忙收起信,高声喊道:“花前辈,劳烦带两句口信给我外公和暮前辈。告诉外公后面有时间会带着他心心念念的徒孙回去看他的;然后告诉暮前辈灵犀草籽有眉目了,让他放心。”
语毕,回应他的是花未眠高举右手,随意挥舞了两下。
身旁的沈曲意擡手摸了摸黑鸟的翎羽,温声告别道:“黑米团,你也去吧。”
随即“咕咕”两声,伴着振翅的旋风,苏昀休睁开眯起的双眼,天空中的黑影已追随马车渐远。
紧接着,花伊人翻身上马,他在马背上向下方的二位哥哥抱拳道:“哥丶沈哥,再会。”
苏沈两人一齐颔首后,他调转马头,“驾”的一声喝音,向官道的另一端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说:
题外话:江少盟主平日里一副“我很有钱”的样子 ,其实他和完全靠家里挥霍的纨絝子弟大不相同。
比如出席某某帮派“金盆洗手”丶某某掌门的继任典礼丶某某门派需要镇场子等等场合,他都有出场费拿的,而且数目不低。
所以人家有资本天天吃好住好,享受生活,外加笑话两主角越诊越穷的“赚钱”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