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七月初。
萨理彦高举“为手足复仇”的大旗,迅速对蛟河附近的小部落展开突袭。
经过一年多的休整、消化,萨理彦麾下军队的战力更胜从前,一日内,风卷残云般击溃一个小部落,将其首领斩杀,枭首送往善出,并告诉驻扎在善出的叶赫部精锐,这就是他们的下场,任何参与绞杀他建州女真勇士哲别、达利的人,都将遭到萨理彦的血腥复仇。
永安都司,乌拉城。
乌拉城的夜寂静无声,乌拉部首领布占泰眉头紧锁,道:“疯了!叶赫部是疯了么?为何要去招惹那杀神?”
乌拉城位于蛟河西北方向,若萨理彦攻占善出,将直取乌拉城,故而布占泰焦头烂额。
布占泰的亲信苏猛格闻言眼珠微微转动,道:“首领,您先别着急,孔革首领素来谨慎识大局,不可能命手下的人杀哲别、达利,不如我送一封信往叶赫部,询问一下孔革首领到底是怎么回事。”
萨理彦的动作太快了,哲别与达利“被杀”后第二天,萨理彦的精兵就到了蛟河。
当天夜里,建州女真对蛟河附近的小部落动手,干净利落地剿灭了那小部落。
布占泰烦躁地走了两圈儿,道:“也只好这样了,你派最快的马过去,对了,还要派人去哈达部与辉发部。”
布占泰已经打定主意,不想与萨理彦交恶,这才安生了多久?他没忘记萨理彦麾下精兵的厉害。
苏猛格离开了,不过他回来得也快,布占泰颇为惊讶:“信送过去了?”
苏猛格的神情有些凝重,道:“首领,最新战报,萨理彦又灭了蛟河上游的一个小部落,依旧将首领枭首送往善出。”
布占泰瞬间炸毛了,惊恐又愤怒地骂道:“萨理彦究竟要干什么?两日灭两个部落,他将‘长春议和书’当成废纸了?”
苏猛格思索片刻,说道:“首领,看来不能单纯送信往我海西女真三部,九部恐怕要再次联合起来了。”
苏猛格对萨理彦的战力心惊,两日灭两个小部落,直接摧毁了小部落的所有抵抗力量。
得人口两千余人,牛羊八百多,这种扩张速度与回报足以让萨理彦手下人疯狂。
九部是萨理彦的对手么?苏猛格心里有数,靠着九部如今的士气,恐怕挡不住萨理彦,联合起来才有活路。
布占泰停下脚步,摇了摇头,道:“九部联合还不够,此事必须派遣使者前往辽东,请大明出手。”
当初“长春议和书”就是在大明官方的牵头下签署、停战,现在萨理彦撕毁议和书,于情于理,大明都要管。
苏猛格露出一抹无奈,说道:“首领,萨理彦阴险狡诈,这次他摆明了趁着辽东军主力西征动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停下来的。”
洪武二十六年七月,上旬。
建州女真首领萨理彦两日连续吞并两个生活在蛟河上游的部落,枭首传示善出。
三日后,萨理彦于善出大败叶赫部所驻的军队,斩首四百其余叶赫部军溃散。
萨理彦的疯狂行径,引得海西女真极为不满,遂召集九部商议应对萨理彦的事情,并派遣孔革麾下亲信布扬古前往辽东辽阳城,面见如今辽东的军政大员吴亚夫、刘琏。
辽东承宣布政使司的官员基本留在了辽东,只有杨寓随杨帆西征,故吴亚夫成了如今辽东都司里军方的最高官员。
吴亚夫、刘琏在辽阳城最好的酒楼会见布扬古,见到二人后,布扬古眼眶通红,他第一句话就是:“请两位大人救救我们九部,救救所有生活在永安都司的部落吧!”
说完,布扬古就向吴亚夫、刘琏行大礼,吴亚夫扶着布扬古起身,道:“布扬古勇士言重了,快起来,何须行此大礼?”
布扬古苦着脸,说道:“两位大人,萨理彦撕毁和约,滥杀无辜,声称驻扎在蛟河一带的叶赫部等联手绞杀了哲别、达利。”
说话间,他举起手发誓,道:“此事绝对与我们九部无关,我们没有主动攻杀哲别与达利,请吴大人、刘大人明察!”
刘琏挥挥手让布扬古落座,有什么事情要说也得坐下说,哪有站着的。
侍者为三人斟酒,刘琏慢条斯理地说道:“布扬古勇士,你的来意本官明白,但辽东都司当前的局势你应当明白,不可能动武。”
杨帆领军西征,辽东自保还行,但若要离开辽东外出野战,是万万不可能的。
布扬古闻言脸色有些难看,道:“我当然知道,我今日奉命前来,就是希望两位大人能劝说萨理彦罢兵。”
刘琏与吴亚夫对视了一眼,刘琏叫来侍者,耳语的两句,然后对布扬古说道:“布扬古勇士,我们先喝酒,等一样东西过来。”
布扬古摸不准两人的念头,只能陪着喝酒,心事重重不知道二人搞什么名堂。
推杯换盏之间,就这么喝了三杯酒,布扬古的脸色微微泛红,外面来了一位侍者。
侍者将狭长的锦盒放在桌上,刘琏指了指那锦盒,说道:“布扬古勇士,看一看吧。”
布扬古觉得奇怪,打开锦盒就看到了里面放着一柄刀,一柄满身伤痕的刀。
刀的把手位置沾满了鲜血,刀身上多处有豁口,已经劈砍地卷刃了,可想而知,它的主人曾经经历了一番多么残酷的恶战。
布扬古盯着那长刀,再看看吴亚夫与刘琏,说道:“两位大人,这是……”
吴亚夫轻声说道:“布扬古勇士,这是今天清晨的时候萨理彦派人送来的哲别的佩刀。”
吴亚夫叹息一声,说道:“萨理彦还写了亲笔信,声称‘不报仇,势不还’,一定要为手足兄弟哲别与其贞烈妻子复仇。”
布扬古盯着那伤痕累累的长刀,又好气又好笑,道:“萨理彦抢占了哲别的妻子,如今又装模作样要复仇?此事八成是他萨理彦做的,嫁祸给我们,萨理彦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刘琏摇了摇头,提醒道:“布扬古勇士,木已成舟不管此事是真是假,都无法挽回,这样,本官可以写一封书信往萨理彦处。”
至于书信能否拦住萨理彦,刘琏保证不了。
布扬古也知道刘琏、吴亚夫说的都是实话,他们能写信劝阻萨理彦,已经是极限。
毕竟,萨理彦占据着“大义”,为族人复仇,为手足复仇,说遍天下都说得通。
布扬古眼珠一转,道:“两位大人,您也知道我们九部的兵器装备,不如萨理彦,不知两位大人能否行个方便?”
大明对军械的管理极为严格,盐、铁这两样东西,都是定量向辽东之外输送的。
在布扬古期盼的目光下,刘琏与吴亚夫稍作商议,便同意了出售兵器给九部。
刘琏嘱咐布扬古,道:“非常时期,我二人只能为你们提供这些便利了,至于这仗能打成什么样,就看你们九部的了。”
布扬古千恩万谢离开,这次他也算是不虚此行。
但布扬古还在回去的路上,噩耗传来——萨理彦麾下的亲信完颜泽兵出濛溪山,进攻木兴河,一举击溃了木兴河的又一个部落。
建州女真兵分两路,从七月初到七月中旬,分别进攻蛟河、木兴河,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七场,只有进攻乌拉城一战受挫,其他战役打得干净利落。
半个月的时间,萨理彦已经掌控了蛟河,木兴河,威胁到海西女真与野人女真。
九部联军不得不重新汇聚在一起,商议对抗萨理彦军队的事宜。
辽东,七月中旬,辽阳城。
辽阳城,刘府。
刘伯温坐在池塘边,悠闲地捧着一卷书,道:“乌拉城九部联军,商议的结果出来了?”
辽东锦衣卫千户纪纲微微颔首,说道:“出来了,如青田公所料,九部兵分两路,一路进攻萨理彦、一路进攻完颜泽。”
九部联军于乌拉城聚首,商议了两日后决心与萨理彦开战。
蛟河一路由海西女真、吉里迷族、苦夷族进攻,木兴河一路由野人女真、赫真族、达斡尔族进攻。
刘伯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问纪纲:“纪大人觉得他们能赢么?”
纪纲想了想,说道:“我辽东在不断向九部输送兵器、铠甲,经过武装之后九部未必不是萨理彦的对手。”
刘伯温摇了摇头,说道:“老夫觉得不然,你想一想第一次九部讨伐萨理彦,为何会失败?”
纪纲脑子转得快,立刻反应过来:“分兵,这一次九部还是在分兵!”
刘伯温笑了笑,感慨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九部已经败给了萨理彦一次,这次不吸取教训依旧要分兵,恐会重蹈覆辙。”
刘伯温断定,萨理彦故意兵分两路让对方分兵,然后会暗中将兵卒汇聚到一处,效仿上一次将兵力凝聚到一点,全力进攻。
九部联军看上去人多势众,实则就像是一间朽木搭建的房子,只要有一个点撑不住,就会满盘皆输。
纪纲听完脸色大变,说道:“那青田公觉得我们是否要提醒他们?让九部联军将兵将汇聚到一处?”
刘伯温仰面而笑,反问纪纲:“杨总兵不在,九部联军会听从你的话么?就算是杨总兵在,他们也不会想要杨总兵插手的,除非被打得疼了,才会妥协,让萨理彦先磨炼磨炼他们的棱角也不错。”
纪纲恍然,向刘伯温行礼,道:“青田公神机妙算,纪纲佩服!”
洪武二十六年,七月下旬。
九部联军与萨理彦的战争正式打响,九部联军决心在蛟河、木兴河击退萨理彦。
没想到萨理彦在木兴河不过是疑兵之计,完颜泽暗中将主力派遣到了蛟河。
七月二十,萨理彦于蛟河大破海西女真、苦夷族、吉里迷族联军,斩首两千,俘虏千人。
蛟河路联军溃散,一败涂地,萨理彦遂长驱直入,攻打乌拉部的老巢——乌拉城。
乌拉城,陷入了一片风雨飘摇之中。
夜,乌拉部首领布占泰手臂上缠着一圈纱布,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道:“萨理彦兵临城下,我们的守军却只有三千人,怎么办?”
苏猛格以及其他的将官都一筹莫展,苏猛格道:“首领,求援的人已经派出去了,虽然我联军溃败,但是有生力量还在,只要他们陆续来救援,乌拉城不会有事的。”
乌拉城内有大批的妇孺,还有乌拉部这些年积攒的财富,一旦被攻破乌拉部将彻底败落,说不准未来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布占泰眉头紧锁,说道:“这一败各部都损失不小,我担心还是和上次一样,有人畏战退缩,如果他们全部畏战退缩,到时候我们乌拉城怎么办?”
天道好轮回,当初布占泰赞成直接撤离,不去帮野人女真气的多隆破口大骂,如今布占泰要靠着其他九部才能摆脱困境的时候,才品尝到那种滋味。
苏猛格安慰布占泰,道:“首领,我们九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我们乌拉部倒了对他们来说没有半点好处,我相信,其他各部一定会来!”
布占泰在心中暗暗祈祷,忽然,亲卫来通禀:萨理彦已经到了城头下,请布占泰去说话。
乌拉城的城墙不算高,满打满算也才两丈多一点,来到了城头布占泰往外看,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外面有萨理彦的大军两万,放眼望去一片兵甲林立,萨理彦为了这场战役,将多年来积攒的老本都拿了出来,兵卒的披甲率虽然还比不得五军营精锐,却已经堪比一般的明军卫所的兵卒。
萨理彦抬起头,对着布占泰喊道:“布占泰,你我是老相识,我劝你一句,不要执迷不悟!打开城门投降,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建州女真最坚实的盟友!”
萨理彦话音落下,布占泰骂道:“放屁!萨理彦,你说的话鬼才相信,当初在长春签订议和书,当着杨总兵的面你是怎么保证的?现在说翻脸就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