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酒店会迷路
江聿看着顾言辞发来的那句话看了将近一分钟。白盛泽没吭声,安静看着眉头紧蹙的兄弟。
过了会儿,江聿没回那条消息,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跟你爸妈他们回个电话?”白盛泽对上江聿的眼神,轻笑着说,“他们想跟我一起过来的,但又怕你生气,我想你们也得缓缓,就自告奋勇先来了这一趟。”
江聿“嗯”了声,转头对王猛说,“你带盛哥重新开间房吧,钱我转你。”
说完,他指了指门外,苦笑道:“他在酒店会迷路。”
白盛泽的“啧”了一阵,抓起手边的帽子扣头上,“我也没打算出钱啊!”
“叫王猛给我订最贵的套房!”
关上门的前一秒,门口传来白盛泽的喊声。
朦胧的走廊尽头,电梯旁边站着一个人,白盛泽把帽沿往上推了下,放慢脚步看着那道背影。
头顶一束灯光洒在他宽厚肩膀上,他一身牧民特色服饰站在那,笔直站立的周身围绕着寒气,微垂下的眼睫像是会说话的孤独。
听到脚步声,顾言辞擡头,冲他微微颔首示意。
白盛泽把口罩摘下,侧身朝后指了指,“1905,不过他现在在打电话。”
顾言辞点了点头。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白盛泽看到顾言辞手上拿着一盒烟和一只打火机,他犹豫了下,擡手横在电梯门旁,“江聿在这经常抽烟吗?”
“嗯?”顾言辞回过身来,“不怎么抽。”
白盛泽友好地点了点头,“你到门口等他吧,估计他电话也快打完了。”
顾言辞:“谢谢。”
办理好入住,白盛泽拨通了贺之洲的电话,“朋友,你的防火墙最近需要加强了。”
“脑子有毛病就去找医生,”电话那端,男人嗓音冷漠,“我大舅子的联系方式你不是有?”
看着被掐断的电话,白盛泽无奈叹气。
谁家影帝受这窝囊气啊?
哦。
白盛泽家现在就正在受这种窝囊气。
毕竟他是过了气的影帝。
1905房间。
电话拨通已经五分钟了,江聿不说话,那边也只能听到紧张的呼吸声。
“……小聿?”妈妈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
江聿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你们觉得很好玩么?”
“那什么…见到盛泽了吧?”父亲赔着尴尬地笑问道。
江聿虽然胸口憋着一口气,但还是“嗯”了声。
江父说:“等你回来,我们会对这整件事给你一个完整的解释,你……”
“我的事,”江聿打断他,“我自有安排。”
通话又陷入了无尽的沈默。
好一会儿,妈妈才说,“我们相信你能处理好。”
处理好?
什么事?
顾言辞和他的事还是他在草原的事?
但这两件事无论哪个,对他来说都不能用处理这个词。
挂断电话,江聿猛地吐了口气,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在无意识地憋着气。
他重新点开顾言辞的聊天界面,距离顾言辞发来的那句话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他让顾言辞等了半个小时。
在房间进门的吧台上找到房卡,江聿拿起房卡和手机准备出去接顾言辞。
可刚拉开门,迎面就撞上顾言辞那双漆黑深邃的黑眸,门外的寒气好像是顾言辞身上带的,他只是站在门内,就感觉到了。
他把门开展,示意顾言辞进来的话还没说出口,拿着烟盒的那只手就伸到了他面前。
“烟。”顾言辞说。
江聿冷笑,“着急走啊?”
“没,”顾言辞局促不安扣着手指头,“很晚了。”
他撇撇嘴,身躯懒散半倚靠在门框,“车胎被我扎爆了,你现在回不了。”
顾言辞眉心微蹙,满脸难以置信。
“不信啊?”江聿说,“不信你可以下楼检查,如果车胎完好无损,你直接开走,不用再上来找我;如果车胎爆了,你人上来。”
他站直身体走到门外,指了指门顶的房间号,“1905,我这人不管干什么都讲究一个好聚好散,搞对象也一样。”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一阵。
顾言辞收回递出去江聿没接的那盒烟,侧身擦着江聿身体走进房间。
耳后传来江聿低沈的笑声。
“不担心我骗你么?”
顾言辞面朝吧台,默默低头拆开香烟盒外面的那层塑料包装,“嗯。”
我也心甘情愿被你骗。
江聿挑了下眉,用脚把门勾上。径直走到卧室,拿起床头柜的电话拨给餐厅。
……
只留客厅一盏暗灯,江聿夹着点燃的香烟没抽,安静开了整整一桌的酒,烟雾萦绕在桌上的酒瓶之间,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他拿起一瓶酒喝,顾言辞就跟着拿起一瓶一样的喝,在对方没开口之间,他们都不说话。
江聿不是遇事就爱抽烟喝酒分散压力的人,而且在他从小的生活环境以及家庭教育的影响下,他也养成了不酗酒抽烟的习惯,当周身全是浓烈香烟气味和浓重酒气时,他心头的压抑非但没削减,反倒让他更加不舒服。
他仿佛当顾言辞不存在一般,自顾自起身去了阳台。
拉开阳台的隔门,新鲜空气扑鼻而来时,他才觉得禁锢着他的无形挡板在消失。
自从前段时间顾言辞开始有意无意躲着他时,他就察觉到了异常。可他心里也清楚顾言辞是什么样的人,越是追着逼问,顾言辞就会更加让自己往后退的厉害。
一个从小就被自己当成外人还没有安全感的人,他明白顾言辞的退缩是一种自我保护的举动。
他心里有顾言辞,也不愿看顾言辞为此难做,所以顾言辞不开口,他就不去问。
但这么没一点预兆就劈头盖脸甩过来的分手,还是让他的心狠狠抽了很久。
他讨厌顾言辞都不努力一次就判了他输,他真的很讨厌。
可脑海中闪过的日常碎片中,那些实实在在发生过的每一件细小事实,都仿佛像是顾言辞默默不语却振聋发聩的证词。
顾言辞在热烈而无声地爱着他。
他发烧时,顾言辞彻夜不眠记录下的体温变化;机场里挺直腰杆将他安全护着穿过人群;日头太毒时,顾言辞一声不吭折来替他遮阳的树叶;他精心风干的花束被孟叔丢掉,顾言辞熬夜做了一个一模一样但更大的花束送给他。
顾言辞不说情话,可他却是会说出“我不救别人,我只救你”,他会在他失足深陷沼泽地时慌了神。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这个把自己撕开摊在他面前的顾言辞。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江聿垂头抵在搭着扶手的手背上。
他忽然意识到,顾言辞区别对待他的时间,很有可能比他自己意识到的时间要早的多。
身体一颤,眼眶瞬间发酸灼热。
在被人提出分手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件事,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别喝了吧?”顾言辞声音很轻。
江聿没擡头,但就已经知道,他手边的那瓶酒被顾言辞拿开了。一如平日里,顾言辞问他要不要喝口水,他的答案还没说出口,奶茶就放在他手边了一样。
江聿缓缓闭上眼睛。
“酒喝多了不好。”
顾言辞的脚步声离远,没一会儿又折回来,下一秒便是水杯放在扶手台上的声音。
他自嘲地笑了声,闷闷回道:“提分手也不好吧?”
这一刻,他无法不埋怨自己如此清醒。
如果他不清醒,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反驳顾言辞,对分手这件事绝口不谈,就是要跟顾言辞死耗下去,他就是要由着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里疼的要死,表面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模样。
想到顾言辞跟他提分手那会,他淡定说了同意。
当时他多淡定,现在他就想骂自己有多装逼。
“你今天吃感冒药了吧?”江聿擡起头,眼底的笑意如冰霜,“感冒药和酒……?”
顾言辞不懂江聿在想什么,只是如实告知,“昨天就没喝了。”
江聿挑了下眉,伸出食指把手边的水杯推开,“谁准你拿走我的酒了?”
顾言辞一眨不眨看着他不动,他散落在脑海的生活碎片好像在责备他欺负顾言辞,他扛不住那抹充满真诚的关心,立刻挪开视线。
明明分手是顾言辞提出来的,怎么现在好像他变成那个犯了错的人。
……
后来不知道喝了多少,他迷迷糊糊看到顾言辞不胜酒力但还是咬牙把他扶到床上,自己才沈沈倒在另一张床上的身影。
顾言辞…顾言辞…
他躺在床上,小小的心脏里全都是身边这个人。
窗外蒙蒙亮了,江聿撑着床坐起来,单膝跪在旁边的床边,手指依依不舍划过顾言辞完美丝滑的下颌线,指腹停在他微张的薄唇。
然后他俯身,吻上了那唇瓣。
房门关上的瞬间,床上的人瞬间睁开双眼,寂静的四周只有心跳声在变得慌张,身体的血液好像在一点点流失。
眼角没征兆地涌着一股热气,在那抹湿润流下之前,顾言辞抓过头顶的枕头挡住了眼睛。
然后,天亮了。
海啸过后,仿佛一场大梦方醒,身心俱疲。
洗了把脸,顾言辞拿着房卡准备下楼退房。一场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的恋爱,他本不该像现在这样活不像自己,可无法控制。
大概,是这一天来的太快,让他措手不及了吧。
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王猛,王猛兴高采烈摆手跟他打招呼,“早啊,我老大醒了吗?”
“你们还没走?”
王猛好像听到什么世界冷笑话一样目瞪口呆,“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老大昨晚不是跟你在一个房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