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手吧
“忙完了么?”
顾言辞伸手替江聿将他皱着的衣领理整齐。
“你说呢?”江聿虽然心里不安於顾言辞听到多少,但还是佯装着一脸淡定,“我效率多高啊。”
顾言辞垂眸笑了声,说:“那回吧,在后斗睡得快冻傻了。”
原来是在后边睡着了啊。
那就是没听到他直播时候说的那些话了。
江聿松了一口气,自顾自拉开副驾驶车门,一脸调皮笑着冲顾言辞说,“既然你睡饱了,那车你开呗?”
顾言辞平视着他,没应话。
江聿趴在车上,“男朋友?”
想到他晚上面对直播间那些五花八门的言论,顾言辞忽然间地,心疼江聿到自己胸口发紧。
“行,”他说,“我来开。”
“哎呀!”车子启动后,江聿伸了个懒腰,说:“最近可累死我了。”
他刚好扭头,抓到顾言辞眼里的心疼。
“这句话吧,”江聿解释,“其实就约等於两个感叹号,没有其他意思,就是一个语调。”
顾言辞腾出右手握住江聿手背,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手背。
“不用解释,”顾言辞叹息,“我如果连这个都感觉不出来,那你男朋友也太失职了些。”
江聿回握住顾言辞大掌,垂眸看着紧握在一起的十指,心里全是满足。
“就知道我解释你会多心,不解释你也不会少想。”江聿说,“不管我做什么,你首先要相信,都是我乐意干的,要不然谁能逼着我做我不喜欢的事。”
轻音乐回荡在耳边,江聿大气不敢喘一下。
他不希望自己做的这些,在顾言辞眼里会是一种负担。
他一直就认定,只要奔着自己的目标走,路上不管是淤泥也好,荆棘也罢,这个过程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享受。
但顾言辞并不一定会这么想,而他,也不希望顾言辞因为这些本不是压力的东西给自己增添无需有的负担。
“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就脑补出一出大戏了?”顾言辞轻笑着调侃他,“果然搞艺术的都很感性。”
说完,顾言辞还配合着叹了口气,整得一副无可奈何到不行的样子。
江聿昂着下巴,得意洋洋,“对啊,搞艺术的脑洞都这样,怎么?你嫌弃啊?”
顾言辞微蹙着眉,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就听到江聿说“嫌弃也晚了,辛苦你再努力适应适应吧”。
早餐桌上,孟豪杰看着顾言辞一会给江聿夹块豆腐,一会替江聿添热汤,两人心无旁骛地相互操心着对方,他低头吃了两口饢饼,一口气把碗里热汤喝完,撂下碗筷就冲出了毡房。
两个男的。
他和一对同性恋同吃同住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刚入腹的热汤和饢饼一阵乱搅,恶习的差点没吐出来。
虽然江聿对他挺好的,他能追到赵志琪也全靠江聿的出谋划策,但他实在接受不了这种关系。
瞧见孟叔披着外套从毡房走出来,孟豪杰鬼鬼祟祟小声招呼父亲过来。
孟叔不以为意,“你那什么表情?做贼啊?”
“爸!”孟豪杰偏头往毡房那边看了一眼,见没人再出来,把孟叔拉到角落,“我给你看个东西。”
……
孟叔神情覆杂看完孟豪杰手机里的视频,和他前一天白天调出来的监控画面大差不差,整个人陷入了沈思。
“爸,你打算怎么办?”孟豪杰面露难色,“要不把他俩赶走吧?我知道以后就恶心的不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整个人都快疯了,你说俩男的他抱一块亲,多膈应人啊!一想到我每天晚上挨着他俩睡之前他俩抱在一块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就过不了心里这一关,你……”
瞥见顾言辞从毡房走出来,孟叔制止孟豪杰继续说下去,并警告他,“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千万别乱使什么馊主意,江聿他不是你能招惹得了的!”
一夥人吃完饭围在毡房门口商量今天如何分配干活。
孟叔灵敏地注意到江聿的眼睛看向了顾言辞,而顾言辞在江聿的视线看过去的刹那也冲对方微笑了一下。
以前,他都没见顾言辞这样笑过。
一点不掩饰,连淡淡一笑都鲜少见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话变多了,说话时偶尔也会反怼一句。
是什么时候呢?
孟叔心中懊恼不已。都怪他最近到了夏牧场,光顾着兴高采烈跟周围牧民相互了解,都没去看过监控。如果这事被江聿父亲看到了……
“我跟顾言辞在家帮婶子忙吧,家里也挺……”江聿说。
孟叔打断他,“言辞跟我一起出去放羊吧,有几个老母羊这两天腹泻,他好观察有没有好转。”
“嗯。”顾言辞应道。
两人刚骑着马出门没半个小时,忽然一片乌云飘了过来,不等他们寻找遮雨的地方,豆大的雨点就打在了身上。幸好孟婶早早替他们准备了雨衣,虽然穿着雨衣也不怎么管用,但总比雨水直接打在身上,浸湿厚重的外套要好的多。
雨来的快也去的快,劈里啪啦没一会儿,乌云飘走,天空放晴,呼吸的空气都带是湿润的泥土气息。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言辞正在收雨衣,没注意突然走到他旁边的孟叔。
一时没反应过来,顾言辞“嗯?”了声。
“你和江聿,”孟叔面色凝重,“你们两个是好上了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言辞怔住,想装作不懂孟叔说的是什么意思,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演技拙劣到自己都不信的地步。
亏他还有个影帝男朋友。
早知道,他该求江聿教他点皮毛的。
“那次沼泽之后。”
孟叔能直言不讳跟他挑明,这个时候,他狡辩也不过是被拍打到沙滩上的绝望咸鱼,改变不了什么。
“赶紧!跟他断了!”孟叔立马怒气冲冲,连手臂上都暴起了青筋,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简直不像话!”
经过上次和孟叔的对峙,顾言辞此刻显得格外平静。
他说,“我理解你们不能接受,但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自己个狗|操|的!你知道江聿是什么人吗?!”孟叔怒目圆瞪,本能拿起羊鞭就要往他身上抡。
顾言辞下意识擡手挡,但还是慢了一步,孟叔的羊鞭直直甩在他头上。
疼。
真挺疼的。
尤其江聿跟他好了之后,他所有觉得不需要太过注意的小事,在江聿眼里都是关乎身体健康的大事。
比如一直反覆裂开愈合的手指,比如每隔一个月江聿都要强行替他剪一次头发,比如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磕碰的淤青……
江聿比他认知的江聿还要仔细聪明。
这大概就是被人爱着的感觉吧。
原来这么让人沈醉。
“你以为他一个出身名门的影帝为什么会到我们这个破地方来?你以为像我们这样的人就凭喜欢就能真的走到他们的世界?”孟叔连连摇头叹息,“言辞,你太天真了,事情完完全全不像你想想的那么简单。江聿买的那辆车上,咱们吃住的毡房里,甚至江聿出门放羊时随身背的水壶上,任何你想象不到的角落,都被他父亲安装了监控。”
“网上那些关於江聿的黑料,他们随便砸几笔钱做几次公关就行,他们送江聿到这里,无非就是要练就江聿更强大的内心,好让他在未来再碰到现在这种情况的时候能自如应付,还好从我们到夏牧场之后的这些视频还没切给江聿他爸,你趁早跟他断干净,你们在一起……的画面,我扯个谎说网络不好没拍上,但你必须保证不能再跟他有任何亲密举动,你就当他是咱们家新来的一个贵客,别的什么举动都不要有!”
顾言辞脑子是蒙的。
只记得那天的羊好像吃什么都不对胃口,扯着嗓子嘶吼地他脑袋快要爆炸。
他问孟叔为什么会同意,就因为他和江聿父亲是战友的原因吗?
孟叔顿了好半天,才说,江聿父亲还给了他五十万。
五十万……
江聿花钱不眨眼,江父一个五十万买断孟叔一家将近一年的生活片刻。而他的银行卡里,统共馀额也只有那可怜的不到五万块。
这就是他和江聿之间的差距吧。
天色渐暗,他们赶羊回家的路上,孟叔得不到答案就一直在他耳边催促“赶紧跟他断干净听见没”,如果这时候他是个聋子就好了。
什么都听不见就好了。
最开始他就当自己是做了一场梦,抱着既然是梦就大胆些,拼尽全力给自己留个美好回忆,也足以温暖他干枯的灵魂。
可他当了真,把心放在了最接近江聿真心的地方,等到他大梦初醒时,却发现自己的心不知何时就已经跟江聿紧紧黏在一起分不开了。
强行硬扯一定会血溅四方,可……
想到江聿为了帮他一起攒钱,宁可开通直播,当着十几万人的面,拿最让他疼的恶语用满不在意的口吻调侃,背着他做了那么多努力。
江聿为了他,什么都豁出去了。
最近天气总是差劲,总是在他们一切准备就绪要出门时下一场大雨,偶尔还下冰雹。不止天气让人烦躁,顾言辞也跟这天气一样,阴沈沈的,关键感冒刚好的他又发了烧,这次他完全提不起劲给自己吊针抓药,还是孟叔骑着摩托带他到二十公里外的小诊所挂了好几天的吊瓶才稍微好转了些。
正在溪边洗羊毛的江聿从顾言辞早上出门挂吊瓶开始就心不在焉的,远远瞥见那辆熟悉的带斗货车,江聿丢下羊毛就冲了过去。
顾言辞拖着虚弱的身体从车上下来时,完全没注意到跑过来的江聿。
反应过来时,他人已经被江聿实实在在扑了满怀。
“真让人担心,怎么今天比昨天晚两个小时啊?”江聿松开顾言辞,抓着他的大掌反覆检查着。
手背上全是清晰可见的针头,布满了淤青。
顾言辞眼底闪过一丝匆忙,但很快那抹慌张又消失不见,他扯开江聿抓着的手,低声道,“有人看。”
“我管他有没有人看的!”
江聿逼近顾言辞,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被药味盖住,他心疼的不行,可自己心里又很委屈。
“你对我这么冷淡已经半个月了,”他在陈述一个事实。
顾言辞下意识后退,“会传染给你的。”
顾言辞往后退一步,江聿就逼近一步。
如此反覆顾言辞后背抵着车门,浑身分不清是骨头疼还是肉疼,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眼前江聿赤诚坚定的目光如一道烈焰刺穿他的胸膛,明明该是温柔疼惜的,可他却觉得自己心口的血止不住的往外冒。
疼死了。
“……江聿,”良久,他开口,“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