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
“很多人都说娱乐圈脏,但跟名誉钱这些东西扯上关系的哪个圈子不乱,”江聿嘴角扬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笑,“在这个圈子里,能看到那些底层的人拼命网上爬的模样,也能看到表面光鲜亮丽的人为了一些利益让自己变得没底线。”
半晌,顾言辞偏头问他。
“你想回去吗?”
“嗯?”
江聿顿了半秒,而后笑笑没回答。
他不确定其他时候江聿是怎么想的,但就在刚刚,他谈论起自己工作时的所见所想,他眼里的光是骗不了人的。
他在想念自己曾经的日子。
顾言辞握着江聿的手收紧了些。
第二天下午返程的路上,车里的人安静到了极点,原本小五还充当着氛围活跃者,顺路把她送回小区门口之后,车厢气氛彻底降至冰点,孟豪杰看顾言辞哪哪不顺眼,甚至顾言辞在后座偶尔伸下腿活动几下,孟豪杰也哼哼两句。
江聿从后视镜扫了他一眼,“你嗓子要不舒服咱就去医院看病。”
正好路过一家药店,江聿把车靠边停下,“买药么?”
“不买!”孟豪杰话声很冲,“江哥,我知道你跟顾言辞关系好,但……”
“那你知道我现在看你很不爽么?”江聿打断他,目光如同蒙着一层冰霜,“再跟头猪一样在我车上哼哼,我立马把你踹下去。”
孟豪杰胸前一阵起伏,明显不服劲,吹胡子瞪眼了好一阵也没憋出一句话。
江聿再次启动引擎,这会儿彻底安静下来了。
冷就冷吧,正好还省点油不用开凉风了呢。
他馀光扫过副驾低头不语的赵志琪,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以后还是找机会单独和顾言辞一起出来玩好了,虽然那时去乌苏湖的时候他跟顾言辞还没确定关系,但想起来的,好像也全是美好的回忆。
“还以为你们天黑回呢!”他们驱车到家门口的时候,孟婶正抱着一只小羊羔在喂。
江聿回头看了一眼,走过去回孟婶的话。
刚才送赵志琪到她家门口时,她把顾言辞叫了过去,说有话要问他。
这次江聿倒没好奇,把人放下来后就立马启动车子走了。
他愿意给予顾言辞百分之百的信任,就像顾言辞愿意拿自己最真诚的一面待他一样。
车后斗的蔬菜以及给家里添置的生活用品都卸下车没一会儿,江聿才倒了一杯奶茶准备解渴,擡眼就看到进来的顾言辞,他喝奶茶的动作戛然停下,“喝么?”
“嗯。”顾言辞声音淡淡的。
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累,一点不像出去玩了一圈玩累的感觉,也不像是没玩尽兴,是疲惫,有内而发的疲惫。
江聿把自己手上那杯递给他,笑着说:“刚倒的,我一口没喝。”
“喝了也不嫌弃。”顾言辞从江聿手上接过水杯的时候,指腹在他指关节停留了片刻。
像淋过一场大雨那般落寞。
他心里猛地一紧,放下暖瓶小跑到门口,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然后又扭头走过。
江聿双手捧起顾言辞下巴看了又看,不由自主微蹙起眉,“累了就冲个电,你男朋友现在电量满格。”
他手上还未使劲,顾言辞的头就靠了过来,靠在他肚子上。
“外边没人。”江聿说。
紧接着,顾言辞就环住了他的腰,“抱。”
“怎么了?”
江聿轻声问,手扣住他的后脑勺,轻轻往自己怀里带。
他不敢太用力,怕顾言辞觉得他的话会是一种压力,又怕动作太轻,顾言辞感受不到他的力量。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困了,想睡。”
从赵志琪家回来,顾言辞话变少了。
他不知道刚才短短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明显现在不是搞清楚的最佳时机,他只能拍着顾言辞的后背,学着小时候他比赛输了之后母亲耐心哄他的样子,一下接着一下抚着顾言辞疲惫的身体。
江聿的怀抱像是施了魔法,让他感觉到温暖也是有力量的。
他闭着眼睛,用力嗅着江聿身上的味道,以及他抚背时,微凉的手腕擦过他耳廓的轻痒。
也许是动了想要离开的念头,也许是他梦做太久了觉得一切真的可以改变。
当他从外面回来,双足站立在这个隐约能听到潺潺流水和弥漫着野草闲花的清香时,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散着抵触。
曾经积压在心底打算随之一起带入黄土的情绪,如即将喷发的火山,蠢蠢欲动。安耐不住。
顾言辞最后什么也没说,江聿就什么闭口不谈。
他想说的时候总会说的。
就是闭着眼睛,江聿也察觉到了孟豪杰看顾言辞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态度。
中午吃了饭孟豪杰也不在家睡觉,气呼呼牵着马说要出去放羊。
见状,江聿立马牵过另一匹马跟了过去。
眼下日头正毒,没一会儿他露在外面的一截胳膊就晒得麻辣发疼。
好在山谷有树荫遮着,偶尔有风从林中穿过,居然还冷的想发抖。
“一个大男人,”江聿把马拴好,走到孟豪杰对面坐下,“差不多得了啊!”
孟豪杰咬着一根草当听不见。
“他拒绝赵志琪不是好事么?”
江聿随手拾了不少大点的石头块垒成斜坡靠着。
“好事?!”孟豪杰怒目圆瞪,“他明知道我喜欢志琪还拒绝,顾言辞这是在打我的脸!”
“豪杰,”江聿指了指自己的头,“动动脑子。”
孟豪杰把嘴里的草丢开,结果一阵风吹来,草又刮到了他脚边。
“我知道你又要说我笨,是,我是没顾言辞聪明,没你长得好看,你们都比我强。”他耷拉着脑袋,像还没上战场就认输的小兵。
江聿长吁一口气,“也不知道那个总趾高气昂指挥别人干活的孟豪杰去哪了?”
江聿扫了他一眼,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就算真是这样又怎样?难道你真就觉得自己不行?”后背的石头块有点硌,江聿转身整理了一下,“你都没试过就把顾言辞当假想情敌,再说人家不喜欢赵志琪犯什么天规了?没吧?倒是你们两个,一个委屈的好像人顾言辞打了她一样,一个跟人家欠他几条人命似的咄咄相逼,我就想问问,顾言辞不喜欢赵志琪怎么了?”
孟豪杰瞬间支棱了起来,怔怔盯着江聿,张了张嘴却没话说。
怎么了?
是啊,没怎么。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像赵志琪的目光从小就跟随在顾言辞身上一样,他的目光也永远停留在赵志琪身上,可惜赵志琪从来不多看他一眼。
感情这种东西,根本没理可讲。
“顾言辞让你来当说客的?”孟豪杰别扭了半天才说。
江聿笑笑,“你说呢?”
后头的石头还是不太舒服,他索性坐直不靠了。
忽然有些感慨,以前每次跟顾言辞一块出来的时候就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顾言辞很随意的捡几块石头一垒,靠着就很舒服。
他大概是男朋友手上有魔法吧。
“我看不太像,”孟豪杰又蔫了,下巴抵在膝盖,眼神无光望着远方,“他那个人最爱憋着不吭声。”
这点孟豪杰说的倒是大差不差,顾言辞最惜字如金了。
当然,除了在他面前。
会说情话,会把自己的柔软展露出来的顾言辞,只有他一个人见到过。
“你要真喜欢就去告诉她,就算她当面告诉你她不喜欢你又怎么样?”江聿捡来一块很小的石头丢到孟豪杰脚边,“畏畏缩缩的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孟豪杰一脸纠结,“她应该能看出来吧?”
“你怎么就知道她看出来你喜欢她的?”江聿说,“你都说了赵志琪的眼睛一直跟着顾言辞,看不见你也很正常。”
“江哥,你能委婉点说不?这样直肠真的很让人接受不了。”
“谑!”江聿惊恐地往后缩了缩,“谁接受不了也不可能是你接受不了的吧?”
说完,孟豪杰就更恼了,江聿笑的停不下来。
“我给你当军师,”江聿敛收起笑,“你如果真把这事放在心上了,你就认认真真对待一回,像个男人一样。”
其实,在外面放羊才是最潇洒的事。
家里繁琐小事堆在一块,不留两三个人根本忙不过。
给小羊羔添好饲料后,顾言辞进毡房准备把前几天他们从外边回来时买的干海带泡上,江聿早上还说了想吃凉拌海带丝。
中午吃饭摆在桌上的餐布还没收,花毡上乱七八糟摆着孟婶搓到一半的羊毛绳子,他走过去,打算先把餐布收起来,以防万一突然有客人上门,显得他们一家懒惰,吃了饭都不及时收餐布。
手才抓起餐布一角,顾言辞就看到餐布下边还没来得及合上的木箱。
那个存放着户口本,孟叔的结婚证以及家里牲口每年疫苗注射情况的登记表。
几乎是看到散落在箱子里的那些纸张的瞬间,他脑海就蹦出了结羔季时在春牧场,那晚江聿说的话——孟豪杰是孟叔和孟婶结婚后半年就生了孟豪杰。
他当时还解释说,孟叔和孟婶结婚之前就认识很久了。
抓着餐布的手忽然一紧,顾言辞喉结动了动,松开餐布朝那个红色结婚证伸手。
结婚证下面压着折起来的一张纸,他就是不打开也知道,那张纸是他的领养证明。
有家的孩子出生后就上了户口本,他就像是那个没跟的流浪狗,即使被人收养了,也有那么一张纸,时刻证明着他的出身,他的命根。
……
从毡房出来,顾言辞长长吐了一口气。
西方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他用力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提醒自己这是现实,眼前他要去给江聿送雨衣,“下雨的话,江聿会淋感冒的吧……”
心像被电击过一半,麻麻的,有些疼。
他仰起头,不想掉眼泪。
江聿说的没错,孟豪杰的出生时间和孟叔曾经说过的话完全对不上。
眼下动了想要离开的念头,他恨不得立刻就找到孟叔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