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的两分钟
“说了让你在车上!”
顾言辞攥着他的手腕,冰凉的指尖贴着他的肌肤,小声说道。
江聿不以为意笑笑,“煤球哥气质非凡,我想走近点看看。”
“煤球哥?”顾言辞楞住,肩膀往江聿那边凑了下,压低声音道,“孙成功。”
“看出来了,是挺成功的。”尤其那看起来像怀胎八月的啤酒肚。
江聿垂在身侧的手伸过去,摸了摸顾言辞的肚子。
“打什么哑谜呢?”煤球哥暴脾气上来,“干不干了?”
顾言辞脱掉外套随手一丢,孟豪杰和赵志云这帮人见状,也跟着把外套脱掉丢在一边,阵势有点像他之前拍的一部古装剧,将军带士兵上阵杀敌的前一天夜里集体喝酒摔碗的戏份。
拍戏的时候觉得非常无聊,群众很多,大家都在凑热闹,现场副导演管理那么多人也很吃力,场面一度像小孩子过家家。
但现在,站在他们旁边设身处地的感受着,二缺中带着点……正经?
“老规矩,抽签,”煤球哥胯着腿靠在汽车前引擎盖上,“赢了退还你们百分之二十五。”
“咱们谁先来?”孟豪杰挽起袖子,迫不及待要上场。
顾言辞擡手把孟豪杰推到自己身后,“看住他。”
紧接着,他的眼神扫过江聿。
江聿:“?”
孟豪杰得令,“好。”
江聿:“??”
顾言辞跟煤球哥四目望着,手已经伸进铁皮箱里。
江聿侧头问孟豪杰,“什么老规矩?”
“那个铁皮箱里是他们那边出的人数,从零到五,”孟豪杰神色紧张,“赢了,孙成功退还我们饲料钱的百分之二十五,输了第二年继续用他的饲料。”
江聿表情凝重看着孟豪杰,想从他的脸上看出开玩笑的痕迹。
但是,
并没有。
“所以去年你们输了?”江聿抓到重点。
孟豪杰叹了口气,“怪我,当时参加打瑟日的时候把手打伤了,最后惜败。”
江聿莫名多了一股火气。
不远处,顾言辞已经拆开纸签。
只不过,他手上捏着抽好的字签,站在原地已经过了五秒还没动。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孟豪杰攥紧了拳头,目不转睛盯着顾言辞。
煤球哥嬉皮笑脸凑到顾言辞旁边,看了眼字签,随即畅然大笑着转身走到自己人前面开始挑人。
一丶二丶三……
那边走出来五个人。
个个腰圆膀粗,排成一排,站在顾言辞对面。
江聿已经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他扭头看着身后赵志云他们,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上次和孟豪杰一块在山谷多对一约架顾言辞那次,跟顾言辞对打的时候打算用指虎下黑手的那个男的。
孟豪杰惊傻了。
江聿看着眼前的形式,四肢也有点发麻,“以前……最多抽到过几个人?”
孟豪杰咽了口口水,“三…三个。”
“顾言辞呢?”江聿一眨不眨盯着场上的顾言辞,“他最多碰上的是几个人?”
“三个,就去年的时候,”场上还没开打,孟豪杰就叹气。
江聿看都没看就踹了孟豪杰一脚,“少发出那种丧气的声音,你要控制不住就滚远点。”
一对五,怎么打都是问题。
“他实力大概在哪?”江聿声音冰冷,揣在口袋的手不自觉攥成拳头。
孟豪杰摇摇头,“不知道,反正去年一对三的时候他险胜。”
“如果他拿出不要命的劲,”赵志云忽然说,“说不定能一局。”
“不要命?”江聿眉头紧蹙。
其实,不用赵志云说,江聿大概也知道了该往哪处猜,但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他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场上哨声响起,对战正式开始。
对面五个壮汉一副副笃定能赢的架势前后晃动着身体,仿佛在做提前的胜利庆祝,围成一个圈子往前一步再后退一步,赤裸裸的挑衅着正中央站着一动不动的顾言辞。
顾言辞背对着他,他看不到顾言辞脸上的表情。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也看不上孙成功这种做法,只不过这两年,一年到头来赚的钱都快不够买冬天的干饲料了,况且现在的休牧期比前几年还多半个月,孙成功给的价位比市价低将近一半。”赵志云说:“第一年的时候他没明说饲料质量,孟豪杰本来打算去市场局找人敲打敲打他,结果没想到,自由找到孙成功的人头上了。”
孟豪杰瞪了赵志云一眼,“就你长着嘴是吧?”
场上顾言辞趁着其中一个胖子嘚瑟,直接背对着他来了一个过肩摔,紧跟着其他四个人纷纷上前,顾言辞左手臂劈在其中一个人的脸上,右胳膊肘捶在瘦子肚子上,间隙没注意被人一个横扫摔在地上,又迅速跳起来抵挡劈头盖脸来的乱臂挥动。
“然后呢?”
江聿努力让自己冷静,忽然顾言辞的侧腰被人揽起,疯狂地夹着他在原地打转。
顾言辞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在这群肥头大耳的壮家夥面前,毫无优势可言。
孟豪杰也一口气憋在心口,腾不出多馀的闲心回答江聿,冲了赵志云一句“又不会说了?”
赵志云撇了撇嘴,继续说:“这事惹恼了孙成功,关键他们家收我们这个区的牲畜毛,每年就那个时间段,我们这地方交通也不怎么便利,没有哪个买家愿意三趟两趟过来就收那么一点毛,再说我们也不可能在几天之内就把上百个羊的羊毛全部剃完,基本上就算是跟孙成功他爹固定对口买卖了。也就是因为那次没做好打算就出了手,我们跟孙成功的梁子也就这么结下了。”
“谁知道孙成功一年比一年过分,今年我们家饲料里头掺了千斤多的塑料袋,”说着赵志云就越来越激动,“你说他掺点什么不好,他掺塑料袋,没娘的玩意!明知道牲口误食了塑料袋可能窒息而亡,还一次比一次没良心。”
“他要有良心就干不出……”
江聿全部注意力被场上的情形吸引过去,他屏息凝神,嘴巴微张却发不出声音。
顾言辞被三个人叠压在地,丝毫无力反抗,江聿甚至看到江聿的脸被憋的通红,额头青筋暴鼓,攥着拳头的手也被人压在枯草地上。
那草看着是干的,但是风一吹甚至人轻轻一碰就能断,断开的草尖扎在皮肤上非常疼,他第一次坐在地上手往后撑的时候就被划破了指腹。
“顾言辞!”孟豪杰突然大喊:“撑住!还有最后三分钟!”
三分钟。
就算压着顾言辞的三个人一点力不使,就这么干叠压着他,他的五脏六腑都不一定能扛过去。
江聿吞了一口口水,“如果……如果中断了呢?”
“不能中!现在喊停,那他之前的一切就都白费了!”孟豪杰脚步不自觉往前挪着,感觉如果没人拉着的话,他可能会立马冲上去。
一旁的赵志云不像孟豪杰失去理智,声音严肃道:“如果中断,直接算我们输,不仅他赔不了我们一分钱,而且我们几家需要支付他双倍的违反规矩钱。”
去你祖宗的规矩!
顾言辞躺在地上,四肢仿佛已经彻底放弃了反抗,手指一动不动,就连呼吸也因为被人压着而十分艰难。
还剩两分钟。
江聿看了一眼对面为首正拿着电子烟抽的煤球哥,大步流星朝那边走去。
在江聿径直走过去的瞬间,周围的人纷纷朝他这边看过来,甚至煤球哥的小弟在他还没靠近的时候就拦住他。
煤球哥一脸邪笑,明晃晃的秃头带着油腻味,在几个小弟的簇拥下走过来,“怎么?不服啊?”
江聿整个晚上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露着眼睛,让煤球哥非常恼火,没想到他居然还只身走了过来。
“电子烟是什么牌子的?”不等回答,江聿的手就已经伸过去,拿起煤球哥挂在脖子上的电子烟看。
“你特么……!”
煤球哥的小弟们在江聿伸手的瞬间立刻提起警惕,一个个仿佛要上战场似的,都快要站不住,急着往这边跑来要支应。
“哦…”江聿松开手,由着电子烟从他手上离开的惯性回到煤球哥胸前,他声音懒散道:“这款电子烟释放的二手烟雾□□重金属严重超标,有嘴里爆炸的案例,你可以上网查一查。”
“哔!”
哨声响了。
“双方暂停!”
结束了。
煎熬的两分钟,终於结束了。
江聿回头,顾言辞弓着腰站着,回头在看他。反倒是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倒四个人,最后一个人也被顾言辞单手圈着脖子动弹不得。
口罩下,江聿挤出一个微笑,比哭还难看。
哨声惊醒了煤球哥,他侧身横在江聿和顾言辞遥遥相望的中间,痞气十足,“玩我呢?”
江聿从口袋摸出手机,不慌不忙从相册里翻出王猛之前向他普及的禁止电子烟的照片,其中一个在嘴里爆炸的科普图片被王猛做成表情包,表情包下边附带着文字。
“没骗你。”江聿把手机递给煤球哥。
“这局我赢了,”顾言辞声音虚弱,说,“钱。”
煤球哥朝身后的小弟招了招手,小弟拿着一个牛皮纸袋,递到顾言辞手上。
“抽电子烟还不如抽纸烟。”江聿把手机从煤球哥手上抽回来,他偏头看了眼顾言辞,转身准备和顾言辞一起走开。
“这位。”煤球哥拦住顾言辞和江聿,“一晚上也没看清楚你长相,是丑的惊为天人不能见人吗?”
说完,又是一阵稀碎的笑声。
顾言辞将江聿挡在自己身后,“孙成功,别忘了你定的规矩。”
“他谁啊?”煤球哥昂着下巴,一副对江聿长相格外有好奇的脸色。
“远房亲戚家的一个弟弟。”顾言辞说。
“你不是孟叔捡来的孤子吗?哪来的远房亲戚啊?”煤球哥目光落在江聿身上,“找到你亲爹了?可喜可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