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
祁淮想让颜行予删掉校庆那天为他安排的位置。
颜行予很能理解他为什么要找自己帮忙,不假思索一点头:“可以,不过怎么删?”
祁淮见他不知道还答应的那么快,有点无奈,提醒他:“座位表不是你们学生会排的?你不是学生会的?”
“我是,可是……”颜行予低头沈思,“好像是扇形排列,卧槽删个位置,再把其它位置的间隙调大点,看都看不出来,学长你怎么那么会啊!”
“……”
饶是已经被刺激过几回,祁淮还是有种心脏骤停的无力感。
然而看着颜行予,他又有些无力。
颜行予说:“对,你是优秀毕业生。不过,你不想来就直接拒绝,这是干什么?”
“如果能拒绝的话,我也不会找你。”祁淮盯着他茫然的表情看了好一会,叹气,“校庆那天,有位对我很重要的老师会回来,凌晨的飞机离开,我想顺便见见他……我不想因为乱七八糟的事,耽误正事。”
这让颜行予想到树林里,祁淮对他说的,受害者向受害者的道歉。
“删了的话,到时候福利就没了,就是学校提供的免费券什么的,听说今年给……”颜行予看祁淮也不像会在乎的样子,就说,“我想想,座位表好像发到了陈……我的电脑上。”
陈栩的电脑进水,现在用的还是他的。
他的电脑正在体育馆活动室,他还篮球的时候可以顺便删了。
还神不知鬼不觉!
贝晓晨说:“座位表都排好了?我能看看吗?小学弟,我能不能也走个后门,调个随时能跑的位置?别人找不到老祁,肯定来找我。”
“那当然没问题。”颜行予抛了抛手里的篮球,十分大方,“走,我们现在去体育馆,我的电脑在那,电脑上就有座位表!”
体育馆常年不闭馆,只有几间重要的房间会锁门,最后离开的同学也已经关了灯。
颜行予有活动室钥匙,他打开门,陈栩果然没把电脑带走。
等ppt加载的时候,他扭头问:“我可以跟陈栩说吗?他发现你的名字不在上面,肯定会再加上,你想删掉,就必须让他知道,反正这事得拉他下水。”
祁淮垂眸盯着屏幕,他五官偏凌厉,难以想象笑起来也能那么温柔。
“嗯,我都听你的。”
“?”
颜行予觉得有点不对劲,下意识怀疑被算计了,心里毛毛的。他顺着祁淮的视线看过去,刚打开的ptt封面上,赫然是一张祁淮的正装照片。
此时此刻,照片内外的祁淮,都在对他笑。
颜行予:“……”
他吓了一跳,急忙替自己辩解:“不是!这是陈栩的电脑!”
“嗯。”
“我说!这是陈栩的!”
和差点就上蹿下跳的颜行予比起来,祁淮不仅镇定,眼底的情绪也藏得很好,他温和地安抚:“我说,嗯。”
“还有,你激动什么。”
颜行予静静注视祁淮,觉得是自己反应过激,又觉得他心里想的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
日!他解释什么!
有什么好解释的!
爸爸用你照片当封面是给你面子!
这么一想,再看看镇定的祁淮,那可真是好自觉一学长。
“你们吵什么?给,小学弟你的豆奶。”贝晓晨买完水回来,看见屏幕上的照片,吹了声口哨,“老祁,这不是你主持晚会的照片吗?你魅力还真无穷啊,这都多久了,这群学妹的口味还没变?”
他并不觉得电脑上出现祁淮的旧照片怎么了。
颜行予顿时觉得自己挺那个……此地无银二百俩的。
又二又傻逼。
他删了祁淮的位置,准备让贝晓晨自己挑位置。
就在这时,贝晓晨认真打量了颜行予几眼,又看了看祁淮:“我觉得还是小学弟最帅,真的。你不也是校草吗,咱们学校贴吧历届校草投票评选还在吧,你是不是第一?”
颜行予搭在鼠标上的手一僵。
祁淮这回是真想把贝晓晨踹出去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看着颜行予脸上好玩的表情一点点淡下去,抄桌上的豆奶塞到贝晓晨怀里。
贝晓晨无辜道:“我不喝这个。”
“现在喝了,补脑子。”
“?”
“我没事。”颜行予让位,“学长你来挑吧。”
祁淮在他起身时扫了一眼,没再说什么。
贝晓晨给自己选了最后一排靠边的座,还想请颜行予吃夜宵,被他拒绝了。
颜行予回到宿舍,想着等陈栩一回来,就掐死这个罪魁祸首。
没多久,陈栩左手烧烤炸串右手过桥米线,推开门,浑身散发多种食物混合的香气。
“颜颜你怎么了?”
“……”颜行予看在食物的面子上,很轻易地原谅他,边吃边说,刚才把祁淮的名字从座位表中删了。
陈栩理解地点头,表示会帮着隐瞒。他原本准备一起瓜分宵夜,现在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了:“那我能看见学长的日子不是又少了一天!”
“校庆那天他应该会来。”
陈栩的胃口又回来了。
吃完夜宵,两人一起瘫在椅子上。
“小陈,你先洗澡吧,我等你洗完再洗。”
“颜颜,还是你先洗吧,不然浴室湿漉漉的,我怕你又滑倒。”
兄友弟恭地谦让一番,谁都不肯第一个动。
继续瘫痪。
直到陈栩的手机响了。
“我靠,又是这傻逼。”陈栩恼火地掐断电话。
“谁?”
“许谦。”陈栩说话的时候,手机又响了一声,他继续掐断,“这不是校庆么,许谦也想参加,他那个弟弟许谌不知怎么了好像惹了谁,两人都在黑名单上。他打听到我是负责这个的,这不就找过来了。”
许家和陈栩他们家一直有生意往来。
颜行予伸手:“手机给我。”
许谦第三次打来电话,并没想到会接通。
颜行予冷冷地问:“这么晚了打电话,是皮痒了等老子揍你呢?”
许谦更没想到会听见颜行予的声音,楞了数秒,才怒道:“颜行予你怎么会有陈栩的手机,这事跟你没关系,你把手机还给他。”
颜行予和陈栩对视一眼,后者为他竖起大拇指,“不好意思,我就不给了,怎么着?”
许谦深吸了几口气,尽量克制住快要爆炸的声音:“你把手机还给陈栩,我有重要的事找他!”
颜行予聪明地把陈栩撇开:“他洗澡去了,不然你以为我能拿到他的手机?你继续喊啊,再大声点,说不定他就听见了!”
那边传来打碎东西的声音,许谦气得跳脚:“上次的事我不跟你计较,这样总行了吧!你还想怎么样!”
“上次的事?你说你被爸爸揍了一顿的事?”
陈栩立刻用口型问:你真揍他了?
许谦气疯了:“颜行予!”
因为颜行予,他得罪了祁淮,这事就够他弄死颜行予的了。然而现在当务之急,却不是颜行予,而是祁淮不仅通过学校查他弟弟学籍造假的事,连他新扩展的生意,也因为对方听说他得罪了祁淮而黄了。
祁淮报覆心太强,许谦想尽一切办法联系他都联系不上,现在只能祈祷趁校庆见到他一面,当面解释清楚。
没想到接电话的,是他最不想看见的人。
颜行予:“叫爸爸干什么,没压岁钱给你。”
陈栩都快笑死了,捂着嘴不敢笑出声,怕许谦到他家里告状。
“你等着!别太嚣张了!用不了多久,我要你好看!”许谦气极,反倒镇定下来,颜家已经宣布和颜行予断绝关系,颜行予敢再三下他面子?是不是活腻歪了。
“行啊,我等着。”颜行予和陈栩一击掌。
颜行予还等着许谦说要他怎么好看呢,就听见嘟嘟声。
“他挂了。”颜行予耸耸肩,把手机还给陈栩,“怂的一逼,就会逼逼。”
陈栩彻底憋不住了,大笑出声,直到隔壁过来敲门,才停下来。
颜行予收拾垃圾,竟然收拾了两大袋,他们还真能吃。他把垃圾袋拎到门口,明天早上可以顺便丢下去。
直到被烧烤的竹签扎了手指,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担心什么。
校庆和捐赠仪式,好像都他妈的没什么区别。
颜行予皱了皱眉,打开手机通话记录,没有未接来电,短信栏也只有一堆垃圾短信。
颜夫人暂时还没有来找他。
校庆当天,颜行予准备在宿舍躲一天,结果天没亮时学生会就开始鸡飞狗跳,不是缺这个就是少那个,陈栩都快疯掉了。
陈栩早就联系了大一新生帮忙,但是校庆服装今早才到,颜行予自告奋勇,可以跑着去然后跑着回来。
陈栩有点担心,“外面还有媒体呢。”
“颜哥去年运动会五千米第一啊!颜哥去最快!”
颜行予拍拍陈栩的肩,让他放心,飞快地转身跑了。
天空晴朗,在快入冬的季节里,添了许多暖意。
是个举行典礼的好日子。
媒体都会聚在南校门,送校服的货车停靠在小一点的北校门。
颜行予把一捆捆校服堆在推车上,往回走时,听见一声鸣笛。
左手边是一座小点的停车场,祁淮从一辆跑车上下来。
男人穿修身的黑色西装,衬出模特般笔挺利落的身材,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整个人看起来又散漫又成熟。
他看见颜行予盯着他身后,像是在找什么,没有看见,又有点失落。
“贝晓晨从另一个门下车。”祁淮走过来,“又在关心他?”
逆着光,颜行予看不清他的神情。
颜行予:“没有。”
“车上是什么。”
“校服。”颜行予指指的身上灰色连帽衫,胸前印着“x大欢迎您”,背后则是“热烈庆祝第69届校庆”,“上一批印错了,这一批刚到,我赶着送过去。”
学校很少举办大型活动,他身上这件校服是临时赶制的成品。
但学生会参加活动,是统一的灰色西装。这个是他们学校的传统,上个世纪就存在,连款式都没改过。
祁淮问:“你不用穿西装?”
“我有,不过是黑色。和你的一模一样,学长,我们都是学生会的主持人。”颜行予指着不远处的礼堂,像今天这样的重要场合,他还在做这种小事,显然是与礼堂无缘了,“我今天会出门都是因为实在没有人能干活,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就闭嘴。”
他发现祁淮在观察他的反应,瞳孔慌张地一紧。
就这样还能感觉到祁淮的视线,他所幸扭头,假装看路边灌木丛。
后脑勺明晃晃的写着“老子不想跟你说话”。
祁淮淡淡道:“累不累,我帮你?”
“不用。”颜行予自己也觉得自己太别扭,他没事跟祁淮闹什么别扭。
祁淮伸手。
颜行予条件反射往后缩,“你想干嘛?”
“帮你。”祁淮反问,“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颜行予全身上下只剩下条件反射地后退,“我哪敢累着您,离我远点!”
他越躲,祁淮心里那点欺负他的想法也就越恶劣。
祁淮上前一步,颜行予匆忙绕到推车另一边,然而——
“祁淮!”
颜行予气鼓鼓的,把腿翘在一捆衣服上,天那么冷,他还是不怕冷地穿九分裤,露出一截又细又白的脚腕。而他这么一搭,露出的更多,不长肉似的,不难想象他究竟有多瘦。
在躲避的过程,他的脚腕被划了一道血口。
祁淮有点后悔。
明知道他会躲,还追他做什么。
颜行予仗着自己受伤:“你说怎么办吧。”
他这种语气,祁淮心底那点后悔也烟消云散了。看着那道触目惊心的红,他说:“我车里有创可贴?”
颜行予理直气壮:“创可贴就把我打发了?”
祁淮垂下眼睑,语气危险:“你想怎么样?”
一分钟后。
祁淮把西装袖子卷到手肘,拉着推车。
颜行予得意洋洋坐在推车上,屁股底下是成捆的校服。他享受着伤患福利,懒洋洋的晒太阳,嘴还不肯闭上:“学长你没吃早饭吗?力气那么小,再快点,多少人等着这些衣服呢!不要让重要物资来得太晚!更不要让学生们期待太久!”
祁淮突然停下来,扭头看他:“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颜行予先是下意识一缩脖子,下一秒疑惑自己躲什么?他把受伤的脚腕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觉得震慑力不够,故意晃了晃那只脚。
这么一会,渗出了几滴血珠,愈发显得他的皮肤白得耀眼。
“……”
祁淮舔了舔发痒的后槽牙。
体育馆不远,颜行予也没嘚瑟很久。
卸完了货,祁淮问:“你还有事吗?”
“有。”颜行予打了个哈欠,“补觉。”
“……”祁淮觉得这小子挺欠管,“跟我去停车场。”
“干什么?”
“那你去医务室?我车里有医疗包。”
颜行予不想去医务室,更不想见太多人。他跟上去:“你个罪魁祸首,别想跑。”
祁淮喜欢运动,车里常年备着运动服和跌打损伤用品,他找到一块巴掌大的无菌敷贴。
颜行予只想后退:“这是什么玩意?有那么大的创可贴吗!”
“腿。”祁淮没理他,在他半信半疑的目光中,先用双氧水冲洗伤口,再贴上。
这时颜行予不大惊小怪了,啧了声,似乎对他的服侍很满意。
颜行予第一次见识那么大的创可贴,有点新奇,但他走着走着,别扭感来了。总感觉有人拽着他脚腕,拉着他往后拖。他甩甩脚,继续走,创可贴牢牢贴在他脚腕上,感觉也还在。
他走两步,停一停,走两步,再甩一下。
他终於忍不住了:“卧槽这玩意!这是什么人类智障发明!”
祁淮看他的反应,哭笑不得,想起贝晓晨母亲养的一只猫,给那只猫套衣服时,也是一模一样的反应。那只猫,为了能把身上的衣服弄下来,甚至会倒退着走路。
这么想着,颜行予倒退着走了两步。
祁淮差点笑出声。
颜行予突然停下来,盯着某个方向。
祁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容一敛。
校长带着司机下了车,正快步朝他们走过来。
“祁总!太好了!救场如救火啊!”校长满脸笑容,“我刚接到通知,校庆的主持人摔伤进了医院,正急着找一位新主持人。我记得祁总念书时也曾担任过主持人吧,就想麻烦您客串一下,稿子都是现成的,这点还请放心,母校有需求,想必祁总不会拒绝吧。”
“我拒绝。”
校长一楞。
“如果我没记错,那位摔伤的主持人也是备选。既然有主持人,也就不需要我了。”祁淮似笑非笑道,“我还有事,失陪了。”
他没理会校长错愕的神情,转身去看颜行予,只看见一个匆忙奔跑的背影。
颜行予跑得还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