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球室
笑声中,祁淮进了台球室,贝晓晨走前还笑着拍了拍颜行予的肩。
陈栩和颜行予同校多年,第一次看见颜行予反应不过来。
陈栩撞了颜行予一下,胆大包天:“小瓜?”
颜行予:“……”
陈栩又撞了颜行予一下,继续不要命地:“小瓜?”
颜行予:“……”
颜行予把陈栩按在墙上摩擦,边摩擦他边说:“今天不教训你一顿你就不知道为父的尊严何在!”
颜行予暂时忘记自己找祁淮的目的,跟着进了活动室。
然而陈栩他们说什么颜行予听不下去,他想坐下,没多久又像屁股底下有针似的。
颜行予站起来:“我出去买瓶水,你们喝什么。”
“颜哥。”有人指了指角落,整齐地堆着几打矿泉水,“那有水,你随便喝。”
陈栩:“颜颜只喝冰水。”
也不是只喝冰水,只是喝了冰水能很快冷静下来。
颜行予在自动贩卖机前扫码付钱。
他从小到大,被人骂惯了,再难听的浑话也听过,还没遇到过给他起外号的。
他不傻,能分辨是恶意,还是善意调侃。
第一次有人给他起外号……
貌似也不是很难听。
颜行予这时才意识到,他对祁淮的印象也不是那么难堪,他想起来自己是打算找祁淮问清楚。
他本来琢磨如果不办,就不存在什么安排位置。那究竟办不办,不是只有正主知道?
他要找的人,不就是祁淮?
祁老爷子的亲孙子,前继承人,没有比祁淮更清楚办不办的人了。
颜行予拎着喝了半瓶的冰水,晃悠地走到台球室门前,听见里面的人……竟然在讨论自己这个“瓜”。
祁淮的朋友显然没那么闲,不怎么八卦,平时也不看群,更不知道前几天直播间里丢瓜大战,但他们听说过颜行予这个人。
“不是吧,他就是颜行予?我前几天还听导师说他退学了,竟然还在?”
“没有,学校没找到理由处分他,又没违法乱纪,虽然是有点那个啥……我师妹就很迷他,他们还有个群,天天讨论颜行予和祁哥。”
“什么?我那么帅他们不讨论我吗!”
“我嘛,半信半疑,反正我信祁哥。”
“祁哥说的那个瓜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这个我知道……”贝晓晨都快笑疯了。
台球室不大,祁淮进来的时候,顺便留了条门缝。他听见贝晓晨说西瓜的事,散漫地笑了笑,一擡头,对上门缝处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台球室内的人眼睁睁看着祁淮打开门,门外站着刚才的讨论对象,都不敢笑了。
他们面面相觑,这就有点尴尬,刚才说的实在算不上什么好话。
只有贝晓晨兴冲冲地:“一起玩啊!”
颜行予进来后谁也不看,径直跟着祁淮,在他身边坐下。
贝晓晨使了个眼色,让大家各玩各的,别把他当外人,免得小学弟不自在。
祁淮一见面就给人起外号就够闹心的了,贝晓晨好不容易瞎猫逮着死耗子,颜行予球技好,还不会因为他姓贝故意让球,他实在有点担心祁淮这逼把颜行予气走了。
然后他发现,他多虑了。
祁淮什么时候开始主动跟人说话的?他怎么不知道?
祁淮:“你看我做什么。”
“看你……”颜行予告诉自己,目的达成之前别太过分,拳头什么都收着,要哄着点学长,“准备好好看看,看看有没有……你都叫我瓜了,礼尚往来,我不回敬你一个外号不合适。”
“那你想好了没。”
“……没。”
贝晓晨一直竖起耳朵偷听,他和颜行予聊天就不尴尬,果然祁淮就是不行,谁聊谁尬,啧啧啧。
颜行予也是没招可用,换做别人他早就直接问了:“那个学长,最近经常见到你啊。”
这拐弯抹角的,他自己都嫌别扭。
祁淮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在这边有事。”
“难怪陈栩这几天天天忙到深夜,昨晚还梦游开电脑,把我吓了一跳,跟鬼似的……当然我也忙。”
屁嘞,颜行予就负责蹲在一边催稿,而且今天才开始。
“你也忙?”
“嗯嗯……”颜行予连忙乖巧点头,“学长,你是不是在准备捐赠仪式?”
祁淮已经有把握说服爷爷,现在可以给他一个肯定回答。但他看颜行予绕来绕去,半天才肯说实话,忍不住起了点坏心思。於是,话到嘴边他又改了口:“不一定。”
颜行予眼睛瞪大:“什么叫不一定?那么重要的事,还有不一定?”
“我说了不算,得看家里老人的意思。不过,原本也不打算办,不然你也不至於这么忙。”
台球桌上,有了解真相的人憋不住:“你学长也在劝,如果能说服家里老爷子,大概率就不办了。但老爷子脾气犟,他老人家真想要一场,也不能不办。”
祁淮被拆台也没什么反应,倒是颜行予眼睛亮晶晶的,挺有意思。
颜行予吞吞吐吐:“那你不劝劝?”
他说话没什么底气,说完,还“哈”了一声。
连续几日降温,颜行予还是只穿短裤t恤,白到晃眼的皮肤暴露在外。祁淮想问他,你不冷么,为什么不多穿点?
祁淮:“怎么劝?你教教我?”
“你就说,不办好哇。”颜行予不自觉地拔高声音,“办场仪式多劳民伤财!再说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全世界人民也都知道你最善良。我这两天一看预算就担心,学校里那么多宿舍和办公室,万一预算不够从空调里扣,是辛苦学生还是辛苦老师……再苦不能苦教育,我可不想苦,我们宿舍空调制冷制热都够勉强的。”
贝晓晨笑得肚子疼:“你放心,冻不着你!”
颜行予瞪他一眼,瞪完也觉得有点丢脸。
祁淮给自己起外号,还得哄着他。
尼玛他这辈子就没哄过人,以后最好别落在老子手里!
他看着祁淮,唇角下拉,都特么自闭了。
“我觉得你没有空调也能挨过这个冬天,不是已经挨过一个了?”祁淮瞥了眼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眉梢一挑,“穿那么少,还怕冷?”
颜行予见说什么都没用,说什么都不给个“办”或是“不办”,彻底不想跟他说话了:“那是因为我买了小太阳!”
“放心,少不了你的。”祁淮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眼底多馀的情绪也平覆下去,“回去等消息。”
就这么走颜行予有点不甘心,他非得将祁淮一军不可:“学长,你说这要是不办的话,我们的辛苦不就白费了?”
“不会白费。”
“哦。”
“也别太辛苦。”
“?”
旁边有人下场,喊了一声:“祁哥,到你了。”
祁淮接过球杆。
五颜六色的台球被归拢在三角架里,颜行予琢磨不透,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没想到咱祁哥也有撩人的一天。”说话的人小心翼翼看着祁淮,准备一有不对就收手,免得惹恼大少爷,“多少人嫉妒死啊。”
“祁哥段位还挺高,原以为是青铜,没想到是王者!高手!”
“学弟反应还挺可爱的。”
“说什么呢,当事人有反应吗,就你们瞎猜,祁哥能撩人?”贝晓晨双臂撑着台球桌,“是吧。”
“不是吧,那祁哥刚才在干嘛?”
祁淮刚好进了个球,擡起头就看见贝晓晨用口型对他说了几个字。
你又同情人家了。
贝晓晨出声催他:“是吧?”
祁淮垂下眸子,薄唇紧抿,没有回答任何人。
他俯下身,凌厉出杆。
咚!进球。
贝晓晨日常没眼力,出门习惯不带脑,见祁淮不说话,以为自己说准了,十分嘚瑟对周围人咧嘴一笑:“看吧,我就说,你们都看错了!还是我最懂老祁!”
有人怀疑:“不是吧,我怎么觉得不是你说的那样呢。”
贝晓晨非要证明自己不可,食指一伸,指着祁淮袖口处的几滴水渍:“你们看!”
颜行予来时手里握着冰镇矿泉水,说话激动,溅上去几滴。
而众所周知,祁淮有洁癖。
“我特么要是弄脏他的衣服,他当场就把我手跺了!还能好好说话?”贝晓晨觉得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信誓旦旦道,“你们看他有反应吗,有吗?啊?没有!”
“……”
对於祁淮的话的真实性,颜行予保留怀疑态度。
祁淮会不会骗人,颜行予不知道,毕竟他不了解这个人,但他觉得大概率会。
因为陈栩在熬夜,且叫上他一起熬。
颜行予:“捐赠仪式?”
陈栩苦兮兮地点头:“老子皮肤都没水分了,感觉这几天至少老了三岁,要是不办了,对得起我熬的夜?为了学长,我连花容月貌都牺牲了!”
颜行予:“……”
所以他废了半天劲,白哄了?浪费了?祁淮那狗东西果然在骗他?
“你怎么那么关心办不办啊。”陈栩说。
颜行予不想让他知道,於是说请大家喝奶茶。他一请客,大家都很热情,会议室充满点单的声音,陈栩果然就被糊弄过去了。
奶茶铺只有一个小姑娘做饮料,十几杯要等好一会。
颜行予打开消磨时间的小游戏,手机接连嗡——嗡——两声,收到两条短信。
颜夫人:[周末回来吃午餐。]
颜夫人:[有事问你。]
颜行予几乎知道她要问什么,也知道为什么不打电话反而要当面问。在电话里,颜行予可能会拒绝她,但一见面,他那点忤逆的心思就没了。
颜夫人太清楚他的那点软肋。
还是那辆新车,同一个司机,不过这次司机学乖了,全程没跟他说一句话。
颜行予觉得有点好笑。
别墅的餐厅里,两个人坐在餐桌边,桌上菜品丰富,也被动过了,清蒸鱼的肚子被挖去很大一块。
“妈,你尝尝这个。”大少爷颜砾伸长筷子,把一块红烧排骨夹到颜夫人碗里,“味道不错。”
颜行予径直走进餐厅。
颜夫人:“来了,还没吃饭吧,坐下一起吃点。”
颜砾脸上笑容僵硬,死死盯着颜行予,一副他吃我就不吃的架势。
颜行予似笑非笑地说:“行啊。”
眼见颜行予真的动了筷子,颜砾放下碗筷:“某人在别人的家里还吃得下饭。”
颜夫人仿佛没听见这句话。
颜行予漫不经心道:“某人在自己家里不也吃不下饭?”
颜砾被气得无话可说,胸脯一起一伏。
颜夫人啪地放下筷子,气氛急转直下。
颜行予给自己盛了碗海鲜粥,仿佛不受影响:“这粥熬得不错,咸鲜正好。”
厨娘没想到他会夸自己,一楞:“谢丶谢谢?”
颜夫人有话说不出口,顿了顿,才说:“吃饭。”
过了会儿,见颜行予安分守己没有再找事,颜夫人摆出点好脸色:“让你安排的事怎么样了,这么多天,该有个结果了吧。”
颜行予刚想说什么,颜砾就开口了:“他能办成什么事。”
颜夫人:“你少说两句。”
颜行予实话实说:“不一定会举办,上次就说了……”
颜砾差笑出声:“妈,我就说了,他能办成什么事。谁家捐款捐物不宣传?不然还捐什么?他连这点都搞不懂,听不懂人话。”
颜夫人蹙眉:“你们学校新定了一大批椅垫,是你孟姨工厂做的。如果不是什么大型活动,定那么多椅垫做什么。”
颜砾的笑容愈发灿烂。
和颜夫人不同,颜砾对颜行予的刻薄与鄙夷,从来不加掩饰。
毕竟是颜行予,害得他在外流落几年,直到上学的年纪才找到亲生父母,回到原生家庭。
颜夫人放下筷子,端正坐姿看着颜行予。她保养的很好,不笑的时候几乎看不见皱纹,面容肃穆:“你孟姨已经为她老公和儿子安排好两个很靠前的位置,我们家还没着落,你总不能连这点事也办不成……陈栩呢?你不是跟他关系很好吗,找他怎么样?”
颜行予抿着嘴不说话。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牵扯上陈栩。
见他这副表情,颜夫人叹气:“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我养了你那么多年……”
她没说完,起身离开餐桌。
颜砾开心地笑了笑,一边叫“妈”一边追了过去。
颜行予不知道大脑空白了多久,又坐了多久。
直到裤兜里的手机震得他大腿肌肉都快麻痹了,才回过神。
贝晓晨:[视频.jpg]
贝晓晨:[你学长可算说服老爷子了,终於不用忙什么狗屁仪式。]
贝晓晨:[你学长牛逼坏了,叉腰.jpg]
从视频封面来看,应该是手机放在餐桌下偷拍的,从下而上的死亡角度,封面上男人的下颌线条利落得宛如剃刀,挑不出任何毛病。
颜行予还没来得及点开视频,贝晓晨的消息又来了:
[这下放心了吧,小学弟,一起打篮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