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尚且不见,何况人手中之药。
也许,这就是命……
漪房的心,蓦然悲凉一片,她努力到最后,不惜深陷险境,原来,有些事情还是不可逆转。
漪房环住夏桀的腰,将头埋在夏桀的颈间,她语调幽幽,蔓延着无边伤痛。
“我想去窦家陪娘亲最后一程。”
夏桀无言良久,半晌之后,才用下巴摩挲过漪房软软的发顶,柔声应了一句,“好。”
彼时,那一双早已雾霭沉沉的眼,潸然泪下。
次日一早,漪房顶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再度去了窦侯府中,只不过,这一次,她的心中,不若上次,犹带着一丝希望,她的眼里,她的心中,早已是沉甸甸的冰冷。
窦家人早就接到了前头太监来的旨意,知道漪房可能会在府中住上几日,直到花飘零离开人世。窦家上下,都各有所思,甚而,有些忐忑。
漪房对花飘零的重视,既让他们知道了花飘零即将命不久矣,更让他们觉得,若是花飘零真的死去,只怕这位宠冠后宫的漪妃娘娘,未必就会有上一日那样沉稳的表现。
可他们也是无法,若是连天子和漪妃都找不到解药,他们这些人,又能如何。
漪房坐在屋中,看着奴婢们来来往往时屏声静气,她的眼,一直关注着床上沉沉睡去的中年妇人。
曾几何时,那双手,那个人还温柔的将她拥在怀中,细细呵护,到了如今,竟已是死寂苍白。
而娘亲的那双手,被那位所谓的父亲握在手中,可会感觉到一些温暖,痴爱数十年,真的就是无悔无怨不成?
漪房如同琉璃碎玉一般的眼里,有幽幽的光划过,窦祖年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窦威握着花飘零的手,而漪房,注视着那两双交缠在一起的手,神情,恍若落魄。
窦祖年拧紧眉,他知道窦威这个男人在此时寸步不离的深意,不过是做给他看,做给漪房看!
他觉得鄙夷,觉得厌弃,但此时,都不是最重要的时候,只因,娘亲垂危,曾在漪房来之前,有过短暂的清醒,而趁着漪房在这里,有些话,他不得不说,也懒得去计较窦威的装模作样了。
“漪妃娘娘。”
漪房抬眸,眼神扫过窦威,见他在听到窦祖年一声喊时的轻颤,淡淡的瞥了唇,对上了窦祖年的一双厉眼。漪房的心,就莫名的软成一团棉絮。
哥哥,此时,该是和她一般的伤痛吧。
她说话的口吻,就不再带着今早来窦侯府之时的寡淡,而是换上了几分温和之意。
她正襟坐在上首,轻抬手,“窦大人何事!”
窦祖年朝着窦威那边深深的望了一眼,又朝着花飘零那边一扫,才道:“娘娘,请移驾偏厅一叙。”
窦威闻言,不满看了看窦祖年,唇哆嗦了几次,还是没有说出口。
窦祖年对于窦威的神情,心中有数,仅是鄙视一晒,不屑一顾。
窦祖年顿然被窦祖年这种轻鄙的态度,弄得满面涨红,握着花飘零的手,不自觉的加大了手劲。
漪房对于屋中一切,尽收眼底,她点了点头,目光掠过窦威的手,见到他如针扎一般迅速舒展,才先行起身,往偏厅而行。
到了偏厅之后,不用窦祖年赘言,漪房就下令随行的宫婢都先行退下。
“哥哥,到底何事。”
漪房的话音很平静,连亲母的生死一瞬,她都已悲哀的坦然接受,她不知道还有何事,能给她以极致的震颤。
窦祖年目光幽幽,对上漪房的眼,极其端肃的道:“娘亲早前清醒,唤我过去,吩咐若她离世,窦家主母为我二人之姨母,花飘雪。”
听完窦祖年的话,漪房只是初初一滞,就迅速的恢复了平静,甚至,她的唇角,还浮起了若隐若现的笑意,只是这笑,带着淡淡的嘲讽和悲凉。
她双袖交叠在身前,缀出涟漪,望着花飘零所居的那边,轻笑了一声,“娘亲,也在开始为娘家打算了。”
这话,不是询问,只是寥落的肯定。
窦祖年听出漪房话中之意,长长的沉默无言。
娘亲有此举动,他并不意外,花家曾几近落败,若非漪房入宫,若非他后来崛起于朝堂,奋力挽救,在早些时日的科考案中,花家就会一败涂地,满族皆亡!
经历过此一劫,曾给过他和漪房二人关怀的花家,终于也开始了蜕变之举。
对他和漪房,都开始了刻意的巴结,年礼,节礼,隆重其事,亲戚来往之间,言谈疏离。
这是他和漪房都早已预料到的一种状况,人的真情,往往是在困境之中,而难存于富贵。
昔日,花家护他们,于是花家无需谨慎小心,如今,花家依仗他们,就唯恐这条线断裂!
说到底,他和漪房姓窦不姓花!
若是娘亲去世,窦家主母之位另有人选,花家就会唯恐这层关系发生危机,自然就会想其它的法子。
只不过,没想到,竟会想出这么一个法子。
屋中长久的沉默,半晌之后,漪房才淡淡道:“我记得,咱们那位姨母,今年才不过十八光景。”
找到感觉了,明天就会逐步恢复原来的状态了。花家其实是个很重要的伏笔。
窦祖年明白漪房话中的意思,幽幽一叹,苦笑道:“外祖那边,来了消息,明日,他就会带着姨母过来京都。”
在听完窦祖年的话后,漪房沉默不言,半晌半晌后,漪房略低了低头,轻叹一声,拂去几不可见的尘埃,望着窦祖年,讽笑道:“哥哥,是不是人得到一些东西,就总要失去更多!”
窦祖年尚未回话,漪房却不给他机会,就冷冷道:“既然外祖都不在意自己的老来女嫁给一个年过半百之人,我又何必在乎!后日他们到了,我便立刻颁下谕令赐婚就是!”
窦祖年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直到对上漪房清冷如霜的眸子,他才岂唇安慰道:“漪房,外祖那边,花家,也是时候为自己考虑一些了。”
见漪房不置可否的样子,窦祖年走到桌边,端起已然冷掉的清茶,一饮而尽,重重的将茶盏放到了桌上之后,狠笑一声。
“漪房,昔日你我在后院做奴才活时,我们一心一意想的就是要上进,后来你选入宫中,封为漪妃,你可记得,你进宫之前,告知我,有些事,不是原谅与否,而是不得不以,你可还记得!”
“我,记得。”漪房望着窦祖年的神情,大抵猜到他想要说些什么,微微的点了头。
“我当初对你的话,不以为然,对于窦家,对于那个所谓的父亲,我从未诚心原谅,只不过,在做了家主之后,很多事情,我终是明白,原来的确是不得不为。”
漪房闻言,骤然转身,用从未用过的凌厉眼光看着窦祖年,语气如同霜降般道:“不得不为!”她一笑,厉声而言,“这就是当初你瞒着我和皇上做了交易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