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孩子,他当然明白夏桀送到东宫的用意,夏桀是想告诉他,恪儿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可是,那又如何!
宫中秘辛如此之多,他和夏桀其实都不知道,在大夏的历史上,到底有多少的皇子皇侄可能其实辈分早已颠倒。后宫佳丽数千人,有多少人又能在寥寥的数次宠幸后就生下骨肉呢。
这些宫廷的秘辛,多半都会随着时光,慢慢淹没,只不过这一次,恪儿的身份太过特别,特别到夏桀会利用他做一颗平衡的棋子而已。
夏云深走到御花园的一处角落前,停住脚步,耳边飘来的,除了风声,还有曾经熟悉的声音,带着娇蛮和野性。不过,如今听起来,有刻骨的寂寥和怨恨,仿佛是从九幽地府传出的一样。
“太子殿下,太子妃她……”
站在旁边的宫女,看着此刻凝望藏漪宫暖阁檐角的太子,温文的脸上竟然带着一闪而逝的恨意和痛楚,心中,不由凄凄。
太子,是在担忧太子妃吧,都自愿休了太子妃想要太子妃离开朝堂回家好好生活了,可是皇上不准,太子每日担忧,都要来这个地方望一望太子妃被关押的方向,真是对太子妃好的很。
那宫女不知道,夏云深眼中的恨,是对着华云清,夏云深眼中的痛楚,是为了这藏漪宫曾经的主人。
静默良久,夏云深一直听着华云清不息的诅咒,一声一声,清楚无比。每一次,听到窦漪房三字和贱人联系起来时,夏云深的心,都会忍不住抽搐。
华云清,华云清,你是真的如她一般失了心智,还是在装疯卖傻!
你以为你将和夏桀过往的关系公之于众,就能逼得夏桀不得不回头看你,安抚于你,你以为你这样整日大吵大闹,就能将你流产的罪名往她身上扣不成。
华云清,你依旧是那个什么都不懂得华云清啊,若不是你那老父答应用十万兵马换你一个安危,你以为我又何必走上那一步险棋,将你这些流言如你所愿,在朝中大肆传唱,逼得他对你不杀不放,杀了你,就是做贼心虚,放了你,却是养虎为患,让流言更甚!
可惜了,为了一个你,为了你的十万兵马,竟要逼得夏桀将恪儿送回到了东宫,逼得本王不得不面对后面的艰辛,也逼得本王只能再给恪儿这数月的好时光过。
华云清,你该死!
夏云深的脸色变幻莫测,眼神深邃无底,旁边的宫女侍卫看了,都不知道此时这位情深意重的太子,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阵喊声传来,才将人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而开。
“娘娘,娘娘,快回来,那里是藏漪宫啊,您不能过去。”
“你找死,不是说过不准在娘娘面前提藏漪宫几个字。”
两个小宫女的交谈显然已经吸引了漪房的注意,她从追逐的风筝上移开了注意力,嘴里喃喃念着藏漪宫三字,没有没脑的往前面跑。
“藏漪宫,藏漪宫,啊。”
“娘娘!”
“太子殿下。”
跟在身后的宫女内侍们见到漪房一头撞在夏云深怀中,被夏云深扶住了,脸色,都有些古怪起来。
“漪……”
夏云深顿了顿,微微一笑,松开用陌生眼光打量他的漪房的手,推开一个合理的距离,才道:“漪妃娘娘,您没事吧。”
“夏,夏……”
漪房盯着这个第一次看见的男子,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忽然拍手,“夏云深,你是夏云深!”
要是这次还显示不出来,我就不活了。
夏云深眼眸一亮,压抑在平静之下的风暴无可克制的席卷起来,他上前一步,几乎要伸手去重新握住那柔软的手心。在看到身边宫婢们一脸惊愕的神情时,他一惊,转而想到了一个被他忽略的问题。
宫中都说漪妃娘娘已然疯癫,所能认出的人唯有一个和她朝夕相处的皇上,既然如此,漪妃为何又能认出他!还能准确的叫出他的名字,他刚才欣喜于她对他的毫不设防,却忘了这么一个重要的问题。
夏云深眯起眼角,深深的凝望着面前这个笑颜如花的女子,她的眼神洗尽了妖娆铅华,只剩下琉璃澄澈,如水灵动,她仰着头,望着他的眼神,噙着笑意,光芒点点闪烁在她晶亮的眸子里,迷人不已。
“夏云深,你是夏云深吗?”
莹白的手伸出来,手心在他面前晃了晃,夏云深心中一颤,心如鹿撞,再也记不得那些怀疑,也许,他在她的心里,还是有分量的,所以她才会记得他!
这个想法让夏云深心里开出了一朵花,他想用用尽全力把面前的女子拥在怀中,但后面虎视眈眈的宫婢们,阻止了他的步伐,他忍了又忍,拼命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是夏云深。”
夏云深用自己最轻柔的声音和她说话,生怕再用力一点,呼吸之间就会把面前的女子吹到他再也看不见得地方去。
“嗯……”
漪房手托着下巴,转着圈子,围着夏云深走来走去,眼神里满是困惑,夏云深被她这样的表情逗得发笑,嘴角翘起却拼命忍住,站在原地,等着她看。
漪房转了好半天,才站定在夏云深的面前,望着他,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迷茫。
“夏云深,跳舞,跳舞,啊,我认识你,我认识你。”
从开始的喃喃自语到后面的自说自话,夏云深抽紧了心,她在说什么,她说她认识他,记得他,还有跳舞。
原来,当初那场惊心动魄的舞,真的不只是留在了他一个人的心头,还有她的心上。
只是他们两个之间,因了老天的捉弄,终是错过了。
夏云深嘴角的笑意慢慢僵硬起来,他望着面前仍在欢笑的漪房,胸口一阵冲撞,喉头迅速的涌上了腥甜,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夏云深面色的古怪很快引起来旁边宫婢的注意,想到夏云深和夏桀之间的关系,伺候漪房而来的宫婢们都慌乱起来,谁都知道漪妃娘娘是皇上的心头宝,若是太子想要对漪妃不利,虽说是在宫里,但万一有个什么差错,他们还能有命在。
思及此,一名宫婢就上前去拉了漪房的手,小心的劝慰道:“娘娘,捡到纸鸢了,咱们回去好不好。”
漪房似是没有听到旁边人的话,手伸了出去,像是想要抚摸夏云深的脸,可就在夏云深准备抛弃一切,疯狂一次,让她碰触的时候,漪房的手,又收了回去。
“不是,不是,不是他,也不是你。”
漪房低低呢喃了两句后,又看到宫婢特意拿出来吸引她的纸鸢,很快甩开了脸上那种迷茫不知所云的情绪,跟着宫婢们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原地上,只剩下夏云深,闻着空气里的馥郁芬芳,恍若方才是一场最美丽的梦境。
夏云深站在那里,遥看着那个背影,这是他从龙阳宫事变之后,第一次看到他,她真的疯了,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