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天亮得早。
李荀月早早起来洗漱完,数了几个碎银,悄悄走出了客栈。
刚到卯时,街上已经有了来往的行人和马车,御廊下已经挤满了商贩和客人。
几个小食物摊子最为热闹,里里外外围满了人,老远就能闻到面汤和馄饨的香味。
“兄弟!来一碗馄饨吗?”
李荀月笑了笑,“好。”
浓眉大眼的小伙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她面前,“二十钱!”
“二十文?!”
李荀月棋逢对手,竟然碰到了跟她一样黑心的小贩。
在寿县,一碗满是肉的馄饨最多不过十文钱!
她再瞧瞧四周的摊贩,素面十五文一碗,荤面二十五文一碗,就连普通的白米团子,都要十文一个!
李荀月有点发愁,虽然她在寿县赚了不少银子,但跟京城的惊天物价比起来,真是杯水车薪。
客栈最次的房间,也要百文一晚。
虽然云天父女慷慨解囊,请他们吃这吃那,但她也要掂量着人家就这点家底,总不能被自己一家三口给吃空了。
更重要的是,肖砚知要去国子监读书。
束脩、穿衣、吃食、住宿……哪样不要花钱?
有一只小吞金兽,攒钱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花钱的速度啊!
心里发苦,连带着吃进嘴的馄饨都变苦了。
吃下的第一口,李荀月忍不住皱起眉头——馄饨皮比耳垂还厚,满嘴的荠菜咸得发苦,咀嚼了半天才找到丁点儿肉沫子,又柴又硬。
李荀月吃了两只馄饨,实在是难以下咽,便想喝口汤饱腹。
不喝还好,一喝就更难受了。
咸!太咸!
汤是白水煮的,小贩怕无味,使了劲的朝里头加盐巴。
一口下肚,差点让她质壁分离。
就这还要二十文?你们京城人是真不挑啊!
李荀月猛灌了几口茶水,一边喝一边想,要是她把食为天开到京城来,让这群人吃吃细糠,没准能赚得盆钵满地。
但是一想尚书夫人凶神恶煞的样子……算了算,赚了钱也要有命花呀!
李荀月沿着御街朝北走,越发饥饿难耐,又买了米糕、馅饼捧着吃,要么被齁住,要么被腻到。
都有点物低所值。
再往北走,就是皇宫了。
李荀月远远望去,宫墙高耸,朱红涂饰,绵延数里,宛若巨龙蟠踞。
向西拐去,路过尚书省、御史台、京兆尹等府衙,人烟渐渐少了,只有穿着官服的人们匆匆前行。
再往前,就是帽儿街。
在李荀月继承到的原主记忆里,帽儿街应该是京城的豪华地段,怎么如此……
萧条?
街道很宽,两侧有不少宽敞阔气的宅院,可凑近看,每个宅子都紧闭大门,上面积着厚厚的灰尘。
“小伙子,找人哪?这里的人都搬走了!”
有货郎挑着扁担路过,见有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四处张望,便出言提醒。
李荀月“啊”了一声,吃惊道,“我叔父说是在这条街当差,也没说是哪儿,叫我一顿好找。”
货郎道,“这条街上也只有前面的谢府还有人咯!”
李荀月吃惊地捂住嘴巴,“其它宅都没人了吗?”
“那可不,我在这里呆了几十年,原本生意好着呢。可自从前面那处宅子搬进人之后,帽儿街住着的官员都陆陆续续搬走了……”
“如今这条街已经只剩下一处宅子还有人住了。”
当真是稀罕事儿,一个极品邻居竟然霍霍走了一条街的人。
不过想到是谢旻,倒也觉得正常。
李荀月花了十五文,从货郎手里买了根糖葫芦,又不经意地打听了两嘴,然后悠哉悠哉地溜达到了“极品邻居”的宅子。
外面都传,先帝和今上对谢旻宠爱有加,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脾气,也是两个权力之巅的舅舅给惯的。
李荀月一直觉得这话有水分,毕竟从诸多史料来看,皇室里谈亲情就像跟渣男谈真爱一样,纯粹是自作多情。弑父杀兄的大有人在,更别提什么甥舅之情了。
可看到这处宅子,她又觉得传言或许有几分真实。
谢府比她之前路过的府衙都要大,郁郁葱葱的树木从高耸的红墙内探出头来。
府宅之外,朱红大门巍然挺立。门上镶嵌着金边浮雕,图案繁复而威严。
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其上书有遒劲有力的楷书,字迹苍劲古朴,金光熠熠。
李荀月擦了擦嘴巴,将糖葫芦背在身后,叩响了谢府的大门。
里面立刻有声音传来。
“是不是世子回来了?”
“你先别去,让我缓缓,万一看到世子不是站着回来,而是躺着回来的咋办……”
“再不去,小心世子罚你喂猪!”
隐隐约约还有狗叫声。
“诶哟,小十三,你别激动!”
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张圆滚滚的脸。
那人看到门外是张陌生的国字脸,难掩失望,有气无力地问道,“您找谁?”
李荀月客气地说道,“我找我舅父胡大烈,听他说在这里做工。”
小圆脸想了想,“咱们这里没有这号人物,您找错了吧?”
李荀月摇摇头,“不可能,他说自己在帽儿街上的大户人家做工,让我有事就来寻他。”
小圆脸转头问另一个人,“你听过吗?”
那人也摇摇头。
李荀月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我舅父是神虎营的校尉,说是经常跟着世子爷出去办事儿!”
“他不在军营,也不在府里,是跟着世子爷出去了吗?”
小圆脸直言道,“没准吧!世子爷前几日带着神虎营的精兵出去剿匪了,土匪窝被炸了,他们还没回来呢!”
李荀月:……
你们老大都有可能被炸了,为什么你们还能这么淡定?
没想到那日来奇石峰剿匪的竟然是谢旻……
早知道谈什么判,炸死他一了百了!
“诶哟,冯大夫您来了!”
小圆脸用力拉开大门,毕恭毕敬地迎接李荀月身后的人。
满头白发的老头提着药箱,匆匆跨过门槛,一边跑一边念叨着,“都说了姓李的那老头死不了,别动不动就把我从被窝里拉起来,也不看看现在才什么时辰!”
姓李的老头?
李荀月心中一紧。
家丁苦哈哈地说道,“世子爷放话,老头随便我们折腾,只要不弄出人命!谁知道他身子骨那么脆,一碰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