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我娘的病情一直都不好!原来所谓的归气汤就是一场骗局!”
男子失控地放声大哭,“喝了五日归气汤,她的瘟病一直不去,还越来越重……我以为是喝得还不够,想要来再讨两副……”
他朝着胡正直愤怒一指,“你说归气汤没了!可我明明看到箱子里还有许多!你不过是因为我没有给钱罢了!”
用逍遥散来治病,可以找借口说是医术不行。
但是将朝廷送来的治瘟药材做成买卖,这就是道德和法律问题了。
胡正直脸色一白,强撑着辩驳道,“你有什么证据?!”
“我打死你这个龟孙!”
在西北从军数年、练就了一身腱子肉的铁蛋怒气冲冲从人群中走出,“砰”一声给了胡正直一拳,让他在平地上完成了一个完美的四位转。
“铁蛋!你怎么打人呢?好歹胡太医是真的帮了你啊!”
有人拉住发疯的铁蛋,想要做个和事老。
胡太医虽然有错,但毕竟是宫里人,万一得罪了他身后的哪位贵人,他们这群平民百姓都吃不了兜着走。
“帮我?帮我就是告诉我,翠花喝了归气汤顺利得子,让我开开心心当爹?”
对方笑道,“这不是好事嘛!”
铁蛋气得满脸涨红,“我呸!我当的哪门子爹?给隔壁老王的儿子喜当爹?”
大伙儿傻了。
哦豁,信息量真大啊……
有大娘低声劝他,“你,你别瞎说,坏了你媳妇儿名声!”
铁蛋双拳握紧,默默望天,雄壮的背影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大夫说,我肾阳虚,淤血阻络,先天不足,不会有子……”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肾虚不育的残酷现实。
大伙儿觉得有些尴尬,便想着安慰他,“没准是大夫瞎说的,这年头名医也有不少骗子。”
胡正直:你是不是在点我?
“是我看的诊。”薛方慈淡淡开口。
众人:铁蛋你节哀。
事已至此,众人方才悔悟,原来归气汤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骗局。
骗了他们的金钱,骗了他们的信任,骗了他们的期望。
“医圣,我娘快不行了,求求您救救她!”
男子在薛方慈身前跪倒,磕下一个接一个的响头。
薛方慈往后退了一步,捂住嘴,惊讶地问,“你们没有去宝慧寺那儿讨药呢?”
角落里看戏的李荀月忍不住摇头。
演的太假了啊,薛老头。
可是有“医圣”光环傍身,薛方慈任何怪异行为都能被他们找理由合理化——高人嘛,总有自己的个性。
求药的人抬起头,怔愣地望着他,“可……可是听人说那里的汤药有毒……”
宝慧寺是谢旻与崔士商他们的据点,因在佛门清修之地,无人敢来闹事儿,徐大海也奈何不了。
当然,没人敢来,也没人愿意来就是了。
薛方慈翻了个白眼,“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别人还说喝了归气汤能死而复生呢!你脑子长头上只是为了显高吗?”
李荀月:小嘴淬了毒吧。
其他人:高人字字珠玑。
赵宝石挠了挠头,小声说道,“那药方里放了川木冬,我也觉得不大妥当。”
薛方慈厌蠢的表情再度出现。
“川木冬治寒毒有奇效,当初治好蜀中瘟疫的药方,其中一味药材就是川木冬。”
众人哗然。
“不过……”薛方慈喘口气,进行了一个转折,“疫毒多变,原先的药方现在用来,不一定有效。”
男人有些无措,“那怎么办……”
“我看过宝慧寺药摊上的方子,里面多了一味叫云茽的药材,恰好可以中和川木冬中的毒素,倒是个好法子。”
薛方慈一口气全部说完。
演得他好想吐。
要不是看不过许然之的辛劳为他人做嫁衣,还被泼上脏水,他才懒得跟这群蠢钝如猪的人解释!
其实,蠢钝如猪的人还是没有听懂。
但既然医圣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有道理。
“这么说,崔大夫和许大夫他们的药方才是最管用的?”
“可我们也没有吃药啊,怎么就康愈了呢?”
“你们是不是忘了……谢大人请了食为天的厨子,给我们做了三天的‘断头饭’?”
“啊!原来!原来如此!竟是我们恩将仇报了么……”
轻易被送上神坛的人,也会轻易跌落。
如今,“你喝了吗”不再是人们之间亲切的问候,而是带有某种阴阳怪气的嘲讽。
就跟现代“你老了一定会买保健品”有着异曲同工的味道。
街头巷尾的孩童们一边跳着格子,一边唱着歌谣——
“归气汤,假药方,灵丹妙药骗上当。胡正直,真奸滑,总把他人功劳抢!”
急剧转变的舆论风向,让太子殿下和胡太医的口碑一落千丈。
而之前被人诟病的颍国公谢旻以及崔士商一行人,逆风翻盘,一路登顶寿县热搜,成为人人赞颂的大英雄。
“客官里边儿请!”
银芽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数日不见,已经抽条儿快到了和李荀月一样高。
她如今胖了些,面色红润,不再是之前瘦瘦弱弱的模样,嗓门也亮了许多。
“掌柜的,再来一份赛螃蟹套餐!”
作为本次舆论战最大的赢家,李荀月看着人声鼎沸的食为天,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
在寿县百姓口口相传的治瘟故事中,食为天的篇幅不多,但因其出现在最关键的情节,加上绘声绘色的食物描写,吸引了一大波人前来打卡。
李荀月体验了一把“流量变现”的感觉。
原本还担心太子殿下听闻此事后,因而她出手时格外小心,凡是要亮明身份的地方她一律打着谢旻的旗号来安排。
比如委托齐敏来寿县买药的好友,再比如去杏林堂要求进货归气汤的那几个客人……
就连让水军编写的治瘟故事,也是谢旻的篇幅最多呢!
反正他们兄弟阋墙、你争我斗结下的梁子也不止这一个啦!
月朗星稀。
李荀月腋下夹着账本,脚步轻盈地走回屋中,打算开始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对账。
肴娘早早为点好了屋里的蜡烛,李荀月关上门,笑意还未收起,突然浑身泛起凉意。
不知何时,谢旻竟然就这么直喇喇地出现在了她的物种。
听到动静,他并没有抬头,旁若无人地继续翻看着薄薄的书册,“原来这叫乳糖不耐啊。”
该死的,他看的竟然是《饮馔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