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太史公说的那样：《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而此刻，屏幕前不同地区、不同教育水平的观众，也因为刘子华的这个问题，激烈地讨论起他们心中那个或清晰或模糊、或道听途说而来的孔子。

【孔子的思想我在历史书上看过！他强调遵礼和等级制度，这严重抑制了社会变革和个人自由，他就是妄想复辟周礼，就是帝王的走狗！】

【对啊！要不是他的思想，后世怎么会出现八股文这种束缚国家全面发展的东西呢？而且那种君臣父子的观念，和现代社会追求的平等自由完全背道而驰！我在家里都是直呼老人名字的，哪有那么多讲究！】

【楼上的，你拿八股文举例简直是胡扯！你自己自私，还拿孔子当挡箭牌？八股文是孔子发明的吗？你这是把孙子的错安到爷爷身上。再说了，你现在生活的社会之所以和谐，就是因为有秩序。你要是想过那种没秩序的自由生活，就去自由美利坚啊！在那儿，晚上吃个宵夜都能让你体验到“刺激”，说不定小命都没了！】

【什么是自由？你们想要的那种什么都不管的自由，恰恰是真正的不自由！自由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你有权利选择不做什么。如果你不尊重长辈，那也行，但是当晚辈不尊重你的时候，你可别抱怨。这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我觉得孔子要恢复的不是周礼，而是社会秩序，是社会的安定！你们别忘了，我们现在有历史经验可以参考，可在孔子那个时代，除了周礼，没有其他的秩序可供借鉴，所以他才提倡复周礼。但孔子思想本身也有局限性，他没看到周礼能教化天下，是因为周王室先以武力平定战乱，之后才用文治来治理国家。】

【你们这些喷孔子的人就没好好想过，一种思想是先被人民接受，然后才被帝王利用，成为统治工具的。你们不要把后世被阉割后的儒教思想和孔子的原始思想混为一谈！回去多读几遍《论语》，了解一下他真正的想法。P站有一部1991年拍的《孔子》，你们这些骂孔子的人看完再来说话，别被人瞎带节奏。孔子当年坚持有教无类，开设私学，那时候让底层人民学习知识，可比现在困难多了！就凭这一点，他被后世读书人尊称为万世之师，一点都不过分。】

【有些人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孔子当年周游列国，手下可是有一批人的，那可以说是一个军事团体。要是他为了荣华富贵，哪个国家不能去？甚至夸张点说，就算他想造反，子路都能撸起袖子说：“老师！干了！”可他为什么没这么做呢？他就像一只丧家之犬一样，在世间流离失所，直到最后离世。因为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追求的不是帝王功业带来的人禄，而是能规正千秋万民人心的天禄！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老师，才能教出子路、颜回、文天祥、于谦这样的后辈。要是换做你们这些自己做不到，还说他是伪君子的人，你们能行吗？】

就在观众们为孔子的评价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现场的姜旭却想起了记忆深处的另一件事。

他的外公姚禹舜，在他年幼的时候，一边耐心地教他练毛笔字，一边考校他：“小旭，《论语》第一篇你刚背完，外公来考考你，‘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你知道这里面的‘习’字是什么意思吗？”

那时的姜旭已经熟读了《三字经》《千字文》等启蒙著作，对其他诸子百家的思想也有所涉猎。

他放下毛笔，小眉头微微皱起，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外公，我记得您教过我卦象山水蒙的含义，‘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我看电视剧的时候提到过，春秋时期只有官学，而且只有贵族才能上学，大部分底层人民要是想学个技能，只能靠自己平时的观察和摸索。”

“所以外公您说过，我们在读古人著作的时候，不能把现在习以为常的概念当作理所当然。”

“那时候生产力不足，大多数人都不识字，国家各部门只能任用有家学渊源的官员家属，就像史官，基本都是史官后代担任，其他人因为客观条件的限制，被知识的壁垒挡在外面，所以知识垄断是客观存在的。”

“我觉得孔子可以说是创造了‘学习’这个概念呢。”

“‘习’字，最初的意思是‘鸟数飞也’，就像小鸟一次次地试飞。在《说文解字》里，‘习’字最初是‘教’的意思，后来延伸为‘觉悟’的‘觉’，到孔子这里，才变成了我们现在理解的‘学习’的‘学’的意思。”

“《学记》里说教学相长，一个人学习不是光看了就会，而是要能运用起来，不断练习，熟悉了才算真正学会。”

“古人那时候很淳朴，没有知行合一这种概念，学了就自觉会用。所以说，‘学习’本身就是一种习惯，一种方法，是需要我们去掌握的！”

是啊，是孔子创造了“学习”这个如今我们都习以为常的普世概念。

“大成至圣先师，万世之师表。作为华夏后辈，我们怎敢忘记？”就在屏幕前的观众们对孔子或褒或贬的时候，姜旭面容严肃，他怀着对孔子深深的敬意，按照自己的理解，恭敬而又真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回答的时候，他的心里忍不住一阵发酸。

这位刘先生，是在担心后世会忘记孔子啊！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人们总是对历史存在一种误解，总以为历史人物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好像离我们很遥远，很陌生。

但其实，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一分一秒地度过每一天。

他们在史书上留下的那些我们觉得奇怪或者荒谬的话语，很可能在当时的情境下，是非常合理的。

就像当年明月说的那样，历史的光辉和荣耀，是我们共同拥有的；历史的阴暗和丑恶，也是我们共同承受的。

所以姜旭一直坚持，不能人云亦云，要了解一个人，就得去看他的著作，否则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我们很容易就被带偏了节奏。

真正的谎言，不是那种一眼就能看穿的，而是那种九分真一分假的，前面的九句真话都成了最后一句假话的铺垫，这样的谎言危害极大。

看看现在的各种营销号和所谓的大师讲座就知道了，自己不读经典，就容易被那些大师嘴里天花乱坠的言论迷惑，还以为自己学到了真本事呢。

此时的刘子华听到姜旭的回答，似乎很满意，肉眼可见地，他的身体放松了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还好还好，看来后世还是有文脉传承下来了……在我看来，汉朝以后的儒学你们可以不了解，但先秦诸子的思想，可不能不知道啊！”

“我年轻的时候，经历过那个动荡的年代，当时有人提倡废除汉字、废除中医、废除一切中华文化，要和先进的欧美全面接轨。”

“到了晚年，我又看到大批的欧美文化充斥着国内的各个领域。京剧、中医、油纸伞、书法……好多传统文化都在这种冲击下逐渐消失了。”

刘子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一次是硬侵略，一次是软侵略，我真的害怕……”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观众都明白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当有一天，民族文化彻底沦亡，所有的民族英雄都被质疑，当一个民族开始怀疑自己国家英雄的真实性时，再坚固的堡垒也会从内部被瓦解。

而此时的姜旭，突然打了个寒颤，就像一股寒风吹进了他的心里。

也许，最可怕的不是文化遗产的消失，而是后代认为这些文化遗产消失是因为它们不够先进，所以活该消失！

如果二极管思维和社会达尔文主义这种思想潜移默化地被后世当作真理，那将会倾覆整个华夏文明的根基，因为这最终会导致社会上所有的道德教化都消失不见。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姜旭记得在知乎上就有人问：“为什么灾难来临时不让成年人先走？老人、小孩和妇女明明没有成年人的社会价值高啊？”

一个只看利益价值、没有人情味的人类社会，和狼群社会、乌鸦哺亲这些美好本能相比，真的能算是进步吗？

就在姜旭想到这里，心里阵阵发凉的时候，刘子华终于说到了他想提点后辈的重点。

“小子，既然你知道孔子，那我问你，你知道孔子当年拜师的故事吗？”

姜旭神色凝重，郑重点头后说道：“孔子幼时，命运多舛，父亲早逝，母亲颜征在独自支撑家庭，拖着病体在家中织布。彼时，孔子心怀向学之志，渴望拜左丘明的祖辈——左太史为师。”

“然而，在那个等级森严的时代，孔子身为布衣，按贵族礼仪，贵族是不能收布衣为弟子的。”

“但孔子的母亲颜征在，她不顾自己身患疾病，带着孔子来到左太史门前，跪地不起。”

“那眼中的坚定和对知识的渴望，仿佛燃烧的火焰。或许是这份赤诚的向学之心终于打动了左太史，他带着孔子来到社稷坛。”

“在那庄严肃穆之地，天地为证，左太史要求孔子在天地之前立誓，若拜他为师，便绝不能做任何与学习无关之事。”

“孔子听后，面露疑惑，眼中满是挣扎：‘我父亲早逝，家中仅靠母亲辛苦织布维持生计，我怎能忍心看着母亲如此辛劳而不帮她减轻负担呢？’”

“左太史一听，脸色顿时一沉，面容严肃，厉声叱道：‘如若你一心想着挣肉干，那还找我拜师作甚？趁早回去吹丧乐挣肉干吧！’”

此时，弹幕如同炸开了锅。许多对传统文化并不熟悉的观众，第一次听闻这段鲜为人知的孔子拜师往事，瞬间争论得热火朝天。

【哇，原来孔子也不是生来就是圣人啊！他也和我们一样，会遇到两难的抉择呢！不过我很好奇，左太史为什么要这么要求呢？难道不能像现在这样勤工俭学吗？】

【就是啊！这左太史也太死板了吧，根本不理解穷苦大众的艰难生活！】

【我知道左太史，他是写《左传》和《国语》的鲁国太史官左丘明的祖先呢，那时候这种职位是家族继承的。】

不过，也有观众从辩证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

【不是这样的，大家想想，我们现在的全日制学校，其实就和左太史的理念类似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孟子》里学弈的故事不就告诉我们，如果有志于学习一件事，就必须专心致志嘛！所以我觉得左太史是对的！】

【我同意，而且大家别忘了，左太史之前收的都是贵族子弟，这次破例收孔子，肯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所以才会对孔子有这样的要求啊！】

【没错……这就像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们看看现在，真正钻研学问的人，哪个不是全身心地投入到所学之中？哪有精力去赚钱呢？】

刘子华看着姜旭，眼中满是惊讶。

他没想到这年轻后辈对这段历史如此熟悉，和他印象中那些盲目崇洋媚外的年轻人截然不同，不禁对姜旭好感倍增，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我正想考考你，对于这个问题，你是怎么看的？”

姜旭也有些意外，没想到穿越后在节目里还会遇到这种类似公务员面试的情况。

不过，作为主持人，临场反应可是重要的职业素养。

他沉思片刻后，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毕竟时代不同了。”

“谁都希望能脱产学习，可一个文明的发展，其思想基础往往源于社会中的思想家，先秦时期是这样，雅典亦是如此，这是社会发展规律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