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心魔
花儿上大都的当天晚上,大真打电话约蛋蛋出去喝酒,大真跟他说,她准备嫁人了。她选择的是花绅士。既然选择不了感情,那么她选择饭碗。很直白吧!
那晚,大真在微醺的时候,唱了首“一生所爱”: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飘泊白云外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份
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
无言独坐放眼尘世外......
各有各的心事,各走各的,散夥了,这个家更冷清了,多情的大真感慨万千。
大真要嫁作商人妇了,花儿可能也要离他而去。蛋蛋是沈默不语,但他的心里早就明白世态炎凉,也明白以他现在的这个身份,花儿是很难跟他走在一起的。
自从花儿去了大都,每天,蛋蛋给花儿发短信,花儿回过来的短信平平淡淡,再没有什么绵绵情话,可能还在情绪中,也可能......
短信不仅安慰不了他的相思,反而扰乱他的心,让他胡思乱想起来。
现在,他都不知道如何称呼她了,用”最亲爱的”或者“心肝宝贝”之类的称呼,他不知道她现在还喜不喜欢这样的称呼,现在他降一级了,只用了“亲爱的”这样的开头:“亲爱的”,看,一颗心孤零零吊在那儿,看上去不但别扭,而且有点傻乎乎的,但它依旧那么等着。
他无时不在思念她呀,几乎抱着那个半身像玉雕入眠。他渴望吻她红艳欲滴的嘴唇。
花儿怎么能这般冷酷无情!她难道不知道他在痴痴地等待她的爱情吗?他的情感,他的寄托,甚至他的家都在她那儿了,没有她,他要在哪儿立足呢?是不是通缉犯让她承受不了了呢?不,还有乔布斯,最关键的还是乔布斯,这个鬼东西,他真不知道乔布斯为什么要干涉他们。
还有那个莫须有的通缉犯,它是怎么来的?本来,他以为假的就是假的,没什么了不起,可是真实不是这样的,假的已经成了真的了,这可怎么办呢?因为通缉犯这个名头,小病正在变成大病!她会变心吗?他无法忍受这样的念头。这是煎熬!
这个“莫须有”给他一个痛楚的教训。假的未必是假的,真的也未必是真的。这太糟了
能怎样呢?主动权不在他这儿,他是挨打的那个。叹口气,夜不能寐罢了。斯人独憔悴。她应该还爱他,只是因为他是个通缉犯,她在犹豫了。如果是如此,干吗不干脆直说呢?可是要是说出来,他真的要上西洲国洗白吗?
他一辈子所构建的世界已经地震了。只要她一说分手,那就天塌地陷。想到可能失去她,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真没法活!他心里对自己说,万一有这样一天,男人嘛,不能这样,还是要以事业为重。可是,真的好难啊,他跟她都成了连体人了,怎么分割啊!得死一个啊!
他恐惧她的沈默,怕她过於自私丶无情,有可能吗?有的,他心里明白,她是个上进心很强的人,也是个不自信的人,她要当官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认可。这一点,他深有体会,要不是雕塑这条路走通了,他也可能会陷进自卑的那个泥潭。他们都是一样的,甚至花儿比他更惨,因为她是私生女,而他只是寄养在大伯家,名正言顺,根正苗红。
现在他不给她短信,她是不会主动来信,搞得他更是忧心如焚。身居异地的相思之苦加上担忧,搞得他身心不宁,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成天长吁短叹的,心里寂寞而悲苦。
“上帝啊,我该如何解开这个结啊!“”他对着虚空喊。
这种忧患意识带来的结果就是极度的惰性。他哪儿也不想去,也不想干活,只想傻傻呆着,跟冬眠的狗熊似的。
即使再见到花儿时,他要以怎样的面目迎接她呢?他都成了丧家之犬,她还想认识他?想到这点,蛋蛋的心不安起来。事情如果这么发展下去,他们的关系还有可能吗?事情是很明显的,他变得更灰心丧志,也更消沈了。
要不是这次搜捕,他还没这么忧郁。
蛋蛋住在柿子小楼,因为拆迁通知已经正式下发,也停水停电。外面人声鼎沸,都在讨论拆迁的事,他不担心警察敢上这儿来,这会儿有那个不长眼的警察进来都有可能被做掉,没那么傻的警察局。
身边是一支手电筒,一个收音机,几根蜡烛。蜡烛突然熄灭,烧光了,黑暗像可以摸得到的水,吞噬了他的人和他的心,现在他意识到自己错了,那个莫须有的罪名不是假的,是真的。它就像现在的黑暗,吞噬他的希望和美好的未来,它会把他的美好的生活前景变成一片沙漠,无边无际。
窗户有星光飘进来,他把一只手伸过去,让它碰碰星光,星光传递过来信息说她们兄弟姐妹很多很多,个个都灿烂,正在闪烁。他把手从星光中移了出来,拿到眼前看看,心突然猛烈地跳起来,他突然变得很生气,对着外边的大喊:“蛋蛋,你他妈怎么混的?活个什么劲呀?”
这声音把他给吓的,也把外面那些嘈杂给吓的,那些人正在抱怨徐志强市长被万恶小尼收买了,他们要去告发他。
外面一下子的安静,让他受惊了,缩回身子,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一切都会好的,”蛋蛋鼓励自己说,“只要我慢慢地丶小心去应对。”
他的生活没有多少顺境,这让他不是非常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他可以耗过这些倒霉的日子,但是花儿是那个不确定因素,一想到她,他就会不安。花儿跟他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她有野心,有公主的做派,忘了自己只是一个保姆家的女儿,而不是侯爷的私生女,她要的太多。想到这,他变得更加惊慌不安,心在怦怦地跳,胳膊和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
他再一次疲惫,躺在床上却感觉自己在水里,要溺水的样子,要死了。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舌头也同样的干燥。
“喂!”他拼命大喊一声,他想唤醒自己沈睡的保护神,但声音中的恐惧连他自己都害怕。
他想唤醒自己的保护神来帮忙,他相信每个人都至少有一个保护神。对,是有一个保护神,每个小孩都有,到了成年的时候,她们才会离开。他的保护神可能有两个,也可能是一个,如果是一个,她肯定是睡着了,跟他喝醉酒似的,昏昏大睡,当然也可能是两个,她们互相推诿,谁也不肯先动手帮忙,不是说帮帮忙有多辛苦,而是她们觉得第一个动手帮忙的人更吃亏,於是谁都一动不动,从来没有保护过他。现在危险到了,他的保护神必须清醒认识到时态的严重,必须携手行动,尽尽自己的责任。
他这么大喊是要唤醒她们!
现在他就像只没头苍蝇一样,思想到处乱转,狂呼乱叫的,精神几乎要彻底崩溃。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那个“莫须有”。
“见你妈的鬼。”他站起身来,对着黑暗谩骂,并沈重地喘着粗气。
保护神仍然像以前一样对他不理不睬,他生气了,开始对着黑暗发飙。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完全迷了路,不知道怎么对待自己现在的生活。
他提醒自己说:“镇定。保持镇定。”
“你们在哪?混蛋,出来一个让我看看你们长什么样子,混蛋!一群不干事的家夥。”他还是忍不住抱怨,大叫起来。
当然没人回答他。他拿起自己喝完的空啤酒瓶扔出去,扔到对面的墙上,“呯破”,酒瓶炸了。
外面的人被他吵着了,开始对着柿子小楼骂骂咧咧。他缩回身子,安静点儿。
黑暗中有蛇探出头来咬了他,恍惚间,那些保护神醒过来了,抓住了他。对他的抱怨很不满,想惩罚他。
“只不过抱怨而已,你妈的,”他忿忿地嘟嚷道,“如此而已,你们不想尽责,还不想让我骂两句吐一吐闷气吗?太霸道了吧!”
他把两手别到背后,免得被保护神给绑住了。一会儿,他感觉手臂冰凉冰凉。她们还真的要铐住他啊!他不再喊叫,不再抱怨,竭力想使自己镇静下来。此刻,他发现手和胳膊在无助地颤抖,他的喉咙有些沙哑了。
他爬到床边,啤酒箱就在床边,伸手就能拿到,他用牙咬开了一瓶,一口就喝下去几乎半瓶啤酒。啊,嗓子感觉舒服多了。
突然一个念头袭来,他的嗓子立刻噎住了。
“你是扫把星。你是扫把星。”这个念头将他抛到了空前的恐惧中。他无助地躺在床板上,四肢瘫软无力。有一阵子,他的手已几乎拿不住那瓶子。
还是得偷渡,这个才是根本啊,不摆脱通缉犯,他的未来没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