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找个关系户
花儿和大真到贫民窟探访的当天下午,本来,蛋蛋已经跟花儿和大真预约好,会在家接待她们,后来想想,这两个都是家贼,还是赶紧转移贵重财产才好。以前嘛,他倒是不会这么计较,现在不同往日,债务缠身。因为这一次采购,他成了贫困户,债务的压力巨大,这是他从前没那么在意的,以前需要钱买石头的时候,他曾经把老鬼头的官帽椅拿去卖了。现在,他已经算男子汉了,得自己想办法,就是老鬼头给他买石头的那些钱,也只能算是借的。老鬼头的那部分可以缓缓;花儿那部分可以不用还;小贤子那部分得赶紧,算利息的;大真那部分也可以缓缓,不过一般会以玉雕抵债;黑无常那里,也差不多这个样,不过他比大真更好说话一点。
待在陈庆仁那儿,已经检验黄龙石的硬度丶色差丶莹润感,也已经准备并雕刻好了几个题材样品,现在是检验的时候了,也是变现的时候了。这些天,虽然贫民窟的环境不那么适宜,但是债务让人低下,他还是得赶紧雕刻出一部分来,还债。
人有债务,精神上就没那么放松,也没那么高调,雕刻也没那么可以追求,都是以前想好的题材,比如古代岩画,他已经弄出了各种形态的牛。这样的思考不算高端,但也还有点个性,算是思维的小转弯。
因为债务,他还对大伯陈明有了更多的理解,以前误解多多,认为他偏软弱,老招招娣欺负,现在觉得也还可以,至少能让他那么单纯地搞雕塑,这是需要陈明或明或暗支持和呵护。长辈的爱啊,默默的,没发现啊。人年轻,总是容易误解很多人和事。
这次出门采购,以及去大都探望花儿,对蛋蛋的各个层面还是造成了比较大的冲击,让他沈浸在艺术的心回到现实的物质世界,想到了诸多矛盾和难题,心头不禁沈甸甸的。现在贫民窟的生活环境又是这样赤裸裸地告诉他,生活毕竟坚硬,人毕竟弱弱,悬空的物体毕竟要落向地心,物质是基础,自由和随性太难,那是那些财务自由和掌权者才配拥有。
灼热的太阳从一栋拆掉一半的小楼后面扑上来,似乎想告诉警察,一个通缉犯正鬼鬼祟祟溜进来了,他的身上有厚厚的阴影。他必须穿过的狭窄的小道,在那些摇摇欲坠的房舍暗影之间。
那人带着一行李袋的黄龙玉,很快从福和桥那个方向出了贫民窟,过了福和桥,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好像在说:“还好,没卷进贫民窟的那团混乱里。”
很明显,这个行李袋的玉雕摆件不适合放在柿子小楼,也不能寄放在大真或者富贵街那里(很容易失踪),放在黑无常那个隐秘的家里还是比较合适的。
黑无常有老婆了,叫西门凤,那是个秘密,黑无常没敢让人知道,甚至也没举行婚礼或者订婚仪式,因为他的老婆怕黑无常给她的家里惹来麻烦,也觉得嫁给黑无常没什么好炫耀的,低调些更好。
黑无常的老婆是淡水老街一家茶叶店的女招待,因为她老爸是个烂赌鬼,家庭背景不好,黑无常时不时帮他解决很多困难,因此,在黑无常的追求下,绑定一些条件后,她妥协了。黑无常和她都知道,她选择的不是爱,只是生活。
大学城的青田街,离大学城的学生街不远,紧邻一个有名画家的南边一栋二层的老式欧式洋楼,一棵浓密的荔枝树遮住了洋楼的大半个门堂,西班牙式褪色粉红屋瓦比树冠高,藏不住。
“蛋蛋小王子,这些天过得好不好啊?”黑无常一看见他回来了,一条手臂挥啊挥,露出愉快的神情。这是个春风得意的人,心情一直很好。
黑无常的办公室在二楼的外侧楼梯口第一间,房间海大,办公桌则大得像足球门。办公桌的沙发茶几上摆着一个茶盘,茶盘上有只货真价实的银茶壶,还有一盘新鲜可口的小黄瓜三明治,一盘切成丁的水果拼盘,里头有苹果丶石榴丶火龙果,甚至加了陈皮粉。
黑无常喜欢吃,他自己也认为把客人伺候好了,很多敏感问题也可以比较轻松地谈下来。他最喜欢干的事也是请客人吃饭,而且不是随便吃个饱的或者大鱼大肉,他请的一定是有特色的,客人可能没吃过的。总之,跟他在一起,舒服。这就是他要的。
蛋蛋不喜欢茶点,把行李袋放在办公桌的内侧,接着自己从窗户边那个酒柜,拿出一瓶招待客人的威士忌,以及两只玻璃杯。他递了一只给黑无常,仿佛黑无常才是客人似的。
“小王子,干嘛阴沈着脸,心情不好吗?”黑无常拿着酒杯问。
“烦死了。你知道的。还有,你们的债务也得处理,一大堆事啊。”蛋蛋抱怨说。
说着,他倒了半杯威士忌,然后加苏打水。黑无常那边也一样。
黑无常因为蛋蛋长得帅而很喜欢他,从小就喜欢他,从小就叫他小王子。
光头党的两大金刚之一黑无常既高且壮,头发剪得短短的。胸膛厚实,肩膀宽阔倾斜像拳击手,行走时则像个将军,一本正经地把双手交叠在壮硕的背后,走得还是检阅仪仗队的步伐。
一个□□的尖丁,命怎么这么好,真是怪事。蛋蛋真有点不服啊!
他穿着得体的白衬衫,配套的是西裤,纽扣是金色盘扣,衣领和袖口绣着一圈金色的藤条。一条黑蓝色的西装挂在一旁的衣架上,臀部后边开一个衩。那条黑蓝色的西裤,可以服服帖帖抵着粗大腿,适合站也适合坐,有弹性的。
每套衣服是私人定制的,2000元。正规的衬衫让黑无常的腋下发紧,他穿的都是私人订制。
“在家也需要穿这样的衣服,这像你吗?还是穿t恤和运动裤好了,要不然我把你的袖子拆下来,这样活动比较方便。哈哈哈......”看见又胖了不少的丶圆滚滚的黑无常,蛋蛋笑起来。
“你懂个啥,我现在大小也是个拆迁办主任,排场还是要讲一讲的,不然人家还以为我是□□呢。这个你懂吗?小屁孩。”黑无常说。
他不耐烦地动动手臂环,抱怨自己又胖了。
黑无常现在是舜天房地产公司的经理,也就是关渡片区旧城改造的拆迁办主任,属於北投区政府的挂靠工作人员。
现在房地产正在崛起,听从刘国川的指导,铁蒺藜想把光头党转变成房地产公司,现在公司刚成立,第一单大业务就是关渡片区的旧城改造,简单说就是负责拆房子的,不是建房子,跟建房子无关。这样的工作,城管和警察都干不好,□□干这个正合适。
现在铁蒺藜三兄弟忙着走私,顾不上正经的实业,也没有哪一种实业比走私省事又来钱快的。搞实业,铁蒺藜把这个房地产公司交给看起来更老实更蠢的黑无常。
黑无常提醒蛋蛋要小心铁蒺藜,他现在正在扩大产业,需要很多人手,非常想招收他,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要他做说客。
接着,他们聊点别的。蛋蛋说的是他出门的经历,黑无常说的更多的是他和岳父母一家的相处问题。本来,他的岳母对他就看不上,老是抱怨老头子连累女儿。现在情况有点改观了,因为黑无常的存在,那个混蛋岳父没地方赌博,也就收敛了些。再加上这样高级的别墅,他们屈服。
“来,看看看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这趟出门,忙死了。现在回来,脚底还没站稳,就得还你们这些债主一些人情,也忙死了。不过,”蛋蛋笑了,又一口干掉了一杯酒,仿佛那是白开水似的,“不过,这次出门是赚大了,感谢恩师,感谢你们。哈哈。”
这次出门采购黄龙玉,蛋蛋欠了黑无常五万元债务。不是高利贷的,私人感情债,不要利息,本金什么时候还都可以。这次过来,为了表达对老兄弟的谢意,蛋蛋送给黑无常一套福娃的摆件,圆雕,两个,一男一女,并祝贺他早生贵子。这次带来的玉雕作品都是蛋蛋在福田市陈庆仁工作室做的。
看了蛋蛋从行李袋掏出来的两个摆件,黄橙橙丶胖乎乎的小儿,黑无常很喜欢,说西门凤一定会喜欢。他的老婆正怀着孩子呢。
黑无常已经三十岁了,娶老婆没办喜宴和婚礼,他觉得亏欠了老婆,所以对西门凤挺好,一直哄着她。有这个摆件,他的老婆应该会高兴一阵子。当然,现在黑无常也很高兴,因为他就要当爸爸了,为人父的眼睛里有喜悦和柔软。
接着蛋蛋把行李袋里的其它玉雕托付给黑无常,让他给卖了。扣去向黑无常借的钱,剩下的还大真丶小贤子丶老鬼头等人的债务。还好,这次回来,大真忙着订婚,跟花绅士回了趟安华市。花儿也不在这儿,要不然,这些好东西会被搜罗了去。
“行,你先还他们的债务吧,我的留到最后,还两万就可以了,这两个小儿我喜欢,不能太便宜。再说咱们谁跟谁呀!”黑无常说。
“这可不行,我不能白当干爹呀,这福娃就当礼物了。”蛋蛋说。
“你是有钱人吗?这手笔可够大的。”
“咱们俩谁跟谁呀!”
“还是还两万吧,毕竟你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等将来好了,再送我给玉雕就成。你小子的手艺那真是没得说,可以当传家宝了。”
“那行,你自己看看,喜欢的话挑两件,我当便宜卖了。”
“行。我得像花儿或者大真那样,把里头最好的东西给挑出来,剩下的再让格斯拿去买了。”黑无常说,“你告诉我那件最好。”
“这可不行,得看你自己的眼光。”
“你呀你呀,跟我还玩这个。”
“这个不是更有趣吗?反正,你又不缺钱。”
“行,我让我老婆帮忙看看。呵呵,她肯定喜欢。”
“不一定要挑最贵的,不过如果不会选,那就选纯洁,最大件的,那肯定升值。呵呵。”
“对,这个适合我这样的人。大碗菜,管饱。”
“你是那样的人吗?瞧你吃的。”蛋蛋说,“我说,吴总,你该减减肥了,不能吃那么多,再吃下去,你就用滚,不用走啦。桌上这些,你就别吃啦,还是我帮你消灭了吧。”
蛋蛋劝着黑无常,也拦着黑无常的刀叉,一个人把一桌水果糕点占齐了。
“你个混蛋,这是茶点又不是正餐,有你这么吃的吗?”
“瞧你说的,做人要惜福,要低调,有吃的就不错了,哪能计较这个计较那个?”
这是两个饭桶,每次聚餐都有得争。
说着说着,说到了花儿和蛋蛋的关系上,黑无常劝蛋蛋放弃,说好女人多得很。
“这个你不懂,阿泰勒。”蛋蛋摇着头说。
黑无常看了看蛋蛋的脸色,最后劝告说:“蛋蛋,我只知道距离太远没意思,该断就得断,就你那条件,何必呢?”
黑无常向来不喜欢花儿,花儿讨厌他,多次阻止蛋蛋跟他走近。
蛋蛋指指自己的心口,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说到后来,黑无常请蛋蛋当他未来孩子的干爹。蛋蛋当然同意。这事,黑无常没征得西门凤的同意,现在的蛋蛋可是通缉犯。
黑无常的老婆西门凤是一个有品德个好女人,对蛋蛋的感觉一向很好,要不然,蛋蛋也不敢随便应下这个未来的干爹。蛋蛋雕刻过一个“田螺姑娘”,放在三芝区的情人桥边,据说是用来镇风邪的。知道那是蛋蛋的作品,西门凤就感觉蛋蛋不是跟黑无常一样的人,甚至当她听说蛋蛋成了通缉犯的时候,反应还比较大,说蛋蛋不是那种人,后来,当她又知道这里头的猫腻时,更是对乔布斯骂个不停,也对蛋蛋的遭遇感到委屈,交代黑无常对蛋蛋要好一点。
当时的黑无常说:“放心,我是姥姥不疼妈妈不爱的那种。蛋蛋呢,他是连打给电话给爸爸都找不到人。”
重要的不是这个,哪个能给□□讲感情啊?重要的是蛋蛋和黑无常从小都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负,从小他们就互帮互助。然后互相依靠的习惯和感情就养成了。
他们都不合群。一个是因为又黑又胖,还不会读书,有点傻;另一个是那个奇怪的小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