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崔尧步入长安之时,就被满城缟素的场面惊呆了。他一把揪住上前迎接的鸿胪寺小官,厉声喝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与我想清楚再说!若是回答的不合小爷的意,休怪我手中的鞭子不认人!”
鸿胪寺的小官哭丧着脸说道:“发生了何事,您自已看不明白吗? 我等的君父驾崩了!驾崩了!你们这些兵痞还要老子说几遍?
每次回来一个,在下就要说一遍,来一个,问一遍!尔等就不能换个人问吗?”说罢,不等崔尧有何反应,兀自蹲到墙角哭去了。
崔尧茫然的扔下鞭子,虽然从种种迹象里早已有所预料,可突然的走入现实,还是让他措手不及。
尉迟宝琪一开始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然而,就在下一秒,他脸上的肌肉开始微微抽搐,原本呆滞的神情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只见那张向来被人称为丑陋的脸庞,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缓慢且夸张的方式扭曲着,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揉捏着他的五官。
渐渐地,那哭声从他喉咙深处缓缓溢出,起初只是低低的呜咽,但很快便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他张大嘴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打湿了胸前的衣襟。那哭声撕心裂肺,让人听了不禁心生怜悯。
而在一旁的鸿胪寺小官似乎对这一幕早已司空见惯,他熟练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的手绢,迅速递给尉迟宝琪。同时,还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凉亭中的牌位,示意尉迟宝琪去看看。
随后,这位小官自已也轻轻地叹了口气,陪着尉迟宝琪一起哀怨起来,整个场面充满了悲伤与凄凉。
崔尧等人默默走进凉亭,挨个上香表达了哀思之后,才询问道:“这是何时的事情?为何这般突然?全无半点征兆。”
官员答道:“已然有十余日了,腊月初一那天,陛下就有些反常,大朝会之时当朝竟是宣布禅让退位。想来那时先帝就已经有了准备。
据说陛下已经病痛缠身一两年不曾好转了,那般磊落的汉子,这么长时间是怎么撑过来的哟。”
“是吗?陛下自不是一般人可能比拟的,京中有负面的传言吗?比如阴谋论之类的。”
那官员回想了一下说道:“自是有的,先皇驾崩的第二日,谣言简直满城都是,也不知是那些缺德鬼传出来的,更有甚者说是新皇用巫蛊之术操纵了先皇,才有了禅让之举,然后当夜就招来雷霆,给陛下扬了。
那话吹的都没边了,不过明眼人都知道是无稽之谈,也就骗骗无知村妇罢了。
倒是有人说陛下不修德行,临走之时还在青楼里宴会群臣,更是把两个儿子带在身边,如此荒唐之举,上天看不过眼,才降下雷霆惩处。”
崔尧疑惑的说道:“这也有人信?”
“有啊,然后各地的道观算是遭了殃,不拘是三清四御还是五方帝君,统统都被泼上了大粪。后来还是各方观主集体声明,此事与道家无关,陛下乃是老子亲传,怎能降此灾厄?百姓们一想也是,于是这才作罢。
然后各大佛堂又遭了殃,佛老、菩萨们统统又受了一遍,谁也没逃过。”
崔尧感到一阵荒唐,有些想笑,可环境实在有些不合适,连忙掐了一下自已,才保持住哀痛的面容。
岳父实在太过彪悍了,不是小婿不敬,您这人望属实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小婿实在是忍不住,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长孙诠有些不知所措:“我等还去兵部交卸差事吗?”
“别去了,尚书还在高原上拼杀呢,底下人现下估计也是一团乱麻,陛下现在无心朝政,还是别去添乱了,遣一使者去兵部告知一声就是了。
这当口,还请哪门子功呢?不是添乱吗?各回各家,等陛下召唤吧。”
长孙诠点头赞同:“也别遣什么使者了,我去吧,否则也太不像话。”
崔尧颔首同意,然后就对着身后的私兵们抱拳行礼道:“事出有因,某家答应的三日流水席暂时押后,各位不拘是谁家的私兵,往后山高水长,有何困难随时都能来崔府寻我。
诸位,就此别过,等待来年,我等再聚!”
众人也都表示理解,国丧期间,办什么流水席岂不是遭人白眼?小将军这话没错,往后有的是机会。
“将军告辞!”
“来年再叙!”
“来日方长!”
崔尧等人也互相告辞,踏上了归途。
“弓骑兵与死士营如何安置?”
“不需你操心,下午众人就会依次回返清河,船都联系好了。”
“钱都发放了吗?”
“一人二十贯,足够他们快活一阵了,不过你这等花法,只怕回家之后,免不了一顿打。”
“千金难买爷乐意,身外之财罢了。”
“你娘到底给了你多少钱?我怎么觉得像是无底洞似的?”
“就不能是小爷自已赚的?”
“德行,麻将的进项今年还没分呢,你能赚几个钱?”
“压岁钱也是进项,我有个阔姥爷不行吗?”
“再殷实的老头也禁不住你这般开销,你可给老头留点棺材本吧。”
“九牛一毛而已,算了,说了你也不信。”
“小小年纪,吹牛逼的本事已经比你爹强了几分了,陈叔甘拜下风。”
“不与你扯淡了,我得赶快回去安慰媳妇去,也不知她如何了?丧父之痛想必不是那么好过的。”
崔尧一路狂奔回府,却见到院中几乎空无一人,只余几个洒扫仆人在那里空忙活。
看着几乎搬空的府邸,崔尧几欲抓狂,下马问道:“尔等停下,我且问问,这里是崔府吗?”
几个仆人见少爷回来了,忙上前见礼。
“自然是崔府,只是老家主有些安排,此处已经成了崔大爷的别院,眼下只有后院有主人安住,大夫人在后宅安胎,大爷作陪,其余人等都搬走了。”
崔尧惊闻此等变化,感慨这一家子又怎么了?好好的搬家作甚?搬就搬吧,连告知一声都不肯,若不是我逮着人问了一句,想必此刻已经成了没家的孩子。
“搬哪了?”
“兴禄坊,经纬苑。”
崔尧转身就走,嘴里说道:“几位忙着吧,我回家去了。”
“少爷,您知道地址吗?用不用小人领路?”
“我比你熟,快歇着吧。”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