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今夜梦不到我

《祝你今夜梦不到我》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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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CR播放完, 电影还没有开始,黎羚从座位上站起身。

因为位置在最中间, 她不得不十分抱歉地从狭窄的过道和许多人的膝盖中间挤过。

她小声说了很多句“不好意思”,走到过道上的时候,银幕再一次黑下去,片刻后,又重新亮了起来。

黎羚仰起脸,终于见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她和那个年轻的女孩, 隔着巨大的银幕,和漫长的十年,遥遥相望。

女孩拉开了灯, 银幕的光影微弱地打在她脸上。故事开始,也在这一刻结束。黎羚再也没有回头, 走出了影厅。

她脸上挂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比起回忆,她更想要抓住现在。

她有更需要见到的人。

站在影院门口, 黎羚拿出手机, 想要给金静尧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她恰好看到不远处, 有人从一辆看起来很贵的黑色轿车里走了出来。

他身形高大, 穿着深灰色的西装,眼睛低垂, 谁都没有看, 气质冷得像雪山,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

周围的人都很好奇地看着他, 有资深影迷兴奋地睁大了眼睛, 认出这是著名的金导演。

但他身边跟着保镖, 所以也什么人敢去找他要签名。

黎羚突然也不敢过去。

VCR里的人来到现实, 反而变得很虚幻,很遥不可及。

和金静尧朝夕相对这么久,他从来都是一副潦草的男大学生打扮。她见过他很多面,唯独没有见过他这样的一面。

黎羚觉得怦然心动,但随之而来的,则是一种比较古怪的陌生和自惭形秽。

如果她现在冲上去,也许会被他的保镖抓起来,丢进垃圾桶里。

黎羚偷偷摸摸地躲进角落,跟着他又进了影院。

保镖没跟过来,金静尧独自一人经过没有人的走廊。

黎羚凑上前去,压低嗓音问道:“你好,金导演,请问你想要参加接吻挑战吗?”

为了庆祝何巍电影上映,黎羚又穿上了她最爱的那件“导演都是傻逼”的黑色T恤。怕太嚣张被认出来,还戴上了口罩和鸭舌帽。

金静尧的确没有认出她来。

他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冷漠而礼貌地说“不用,谢谢”,快步离开。

黎羚睁大眼睛,错愕地看着对方的背影,觉得自己像被当成了什么病毒,心里已经骂了他无数句。

她低头拿出手机,手指纷飞,快得出现了残影。

片刻后,视线的余光里,突然又出现了一双看起来很贵的手工皮鞋。

“你刚才说什么挑战?”金静尧折返回来,礼貌地问道。

黎羚没好气地说:“智障挑战。”

金静尧并不生气,反而夸她:“衣服很可爱。”

他的视线压得很低,没有在看她的脸,更像是在欣赏她胸口的那行大字“导演都是傻逼”。

黎羚:“……”

行吧,第一次有人这么上赶着挨骂。

她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就说:“接吻挑战,助力二十九岁贫困女演员逐梦演艺圈,你要参加吗。”

金静尧愣了愣,直勾勾地看着她,好像又走神了。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黎羚胡编乱造的挑战,也可能他并不想助力她逐梦演艺圈。

黎羚等了一会儿,失去耐心,失望地说:“算了,看你也不是很有爱心的人。”

她转身要走,金静尧拖住她手腕,将她推进应急通道里。

他低下头,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真的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然后隔着口罩吻了她一下。

黎羚愣了一下,睁大眼睛,心跳突然变快。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得了绝症,否则为什么连嘴唇都没有真正碰到,这种完全小学生的行为,就让她的心跳这么快。

金静尧认真地看她,说:“是不是不够。”一副很关心她事业的样子。

然后自作主张地摘下了她的口罩,又俯下身来。

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他们认真地接了三秒钟的吻。

因为只是为了助人为乐,这个吻很纯洁。

像一片小小的雪花,飘到彼此的嘴唇上,慢慢地化开。

但他的气息笼罩着她的脸,很青涩,很干净,干净得令人心动。

结束之后,双方的呼吸还是变得紊乱。

楼道里没有灯,只有墙角隐隐地亮起微光。

黎羚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起,保镖很奇怪地说:“导演人呢?”“刚才不是还在这里吗?”“怎么不见了?”

如果推开门的话,立刻就会看到他们。

她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背靠着门,脸被金静尧的手指托起来。

他将她的帽子也摘了,在晦暗不清的灯光里,很仔细地看她。目光像绿幽幽的沼泽、一片湿热的雾,令她喘不过气来。

“导演,外面有人找你呢。”她不太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

金静尧说:“不要管他们。”又轻声说,“可以再挑战一次吗。”

黎羚扭过脸,说不行,让他赶快出去。

他将她压在门板上,用手将她的脸掰正,还是再一次地吻了下来。

这一次没有那么纯洁了。

他轻轻地舔她的嘴唇,像在舔-舐一种非常甜蜜的糖果。

随后,吻不断被加深。糖果在热烈的唇舌之间融化。吻是一种费洛蒙。此刻她能品尝到的,只有令人四肢发软的、堪比大-麻的甜腻。

舌尖细致地舔过她的舌部内侧,扫过牙龈和上颚。一束危险的火光照进洞穴。每一寸黑暗之处都被照亮,被探索,都随着水波粼粼的光影而震颤。

氧气被消耗殆尽,令人感受到微弱的眩晕,黎羚几乎很难再站稳,只有靠他压下来的手臂,才不至于像果冻一样滑下去。可能她也的确变成果冻,他好像要将她吃进喉咙里,完整地吞下去,变成他的一部分。

她昏昏沉沉地意识到,这个吻和片场的任何一个吻都不同。

拍电影可以喊停,但现在他肆无忌惮、也毫无保留。

他不是周竟,他在用金静尧的方式吻她。

他穿着西装,明明看起来那么体面、难以接近,却背过人群,和她偷偷接这样疯狂的、让人窒息的吻。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那个青涩的、碰一下都不行的人,变成这么热衷于接吻和肢体接触的、贪得无厌的坏孩子。

一种濒临缺氧的兴奋,和相互占-有的狂热,侵占了她的大脑。

她喜欢他的吻。

是她把他变成这样。

她教坏了他。

吻终于结束的时候,双方都变得气喘吁吁。

金静尧好像生怕接吻挑战的时间短了,不足以助力二十九岁贫困女演员走上人生巅峰。

不愧是她的事业粉。

但也不至于这么用力过猛,甚至想要打破吉尼斯纪录,年轻人确实体力好,她已经不行了,担心自己创业未半,中道死于接吻过度。

黎羚平息了一会儿呼吸,比较生硬地转移话题,问他今天怎么会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金静尧盯着她红肿的嘴唇,有些心不在焉地说:“忘了。”

她闷笑,让他认真一点。

他觉得她笑起来很可爱,又低下头碰她的唇角,一边蹭来蹭去,一边含含糊糊地说:“不重要吧。”

可能唯一重要的事情,就只是和她接吻。

特意穿得这么正式,西装革履,也只是为了和她接吻。

黎羚说他胡说八道,不算很用力地推了推他,他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顺从地抬了抬头,和她拉开一点点距离。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刚才看了VCR,还有你剪的短片。”

金静尧微微垂了垂眼:“因为这个才来找我吗。”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冷:“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

黎羚踮起了脚尖,碰了碰他的唇角。

他立刻不再说话了。

片刻后,金静尧佯装平静地看了一眼手表:“那怎么没有看电影。“

黎羚说:“因为想见你。”

他露出怔忪的表情,喉结动了一下。

“如果看电影的话,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她继续说,“还好没有看。”

他比较矜持地“嗯”了一声,抬起手,用拇指抚摸她的脸颊,慢慢地摸到嘴角。

他又想吻她。

一旦开了这个头,他对她的欲望变成洪水。

他们断断续续地接吻,嘴唇被胶水粘在一起。楼道里密不透风,巨大的影子在墙面上时起时伏,一级级的台阶变成深不见底的螺旋。

黎羚注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幽暗、压抑,带着未褪去的情-热。她轻轻地抚摸他的后颈。他们都出了很多汗,微微喘着气。

其实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突然也说不出口,她只能将额头搭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地平复呼吸。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低声问他。

金静尧静了静,反问她:“很好么。”

“还不够好。”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地得出结论。

黎羚笑了笑,说:“你还想多好。”

他沉默着,双手在她背后慢慢地收拢。

他其实不是很好。他很坏,想要用力抱住她,狂热地、失去理性地,将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

但是不能伤害她,只好小心翼翼。

“很想你。”他像告解一样,轻声说道,“剪片子的时候,每一天都想见到你。”

回忆过去的两个多月,黎羚也很想他,但不好意思直说,就比较含蓄地表示:“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金静尧微微蹙眉,不是很高兴地说:“你也没有给我打吧。”

黎羚觉得他有点好笑,抬起头笑他,问金大导演为什么这么小气。

他恼羞成怒,又要凑过来吻她。黎羚故意拿手挡住嘴唇。他竟然吻了吻她的掌心。

他的嘴唇很热,呼吸也很热。

明明是很冒犯的动作,表情却很纯洁,眼睫垂下来,蝴蝶一样微微地翕动,像小王子在亲吻他的童话书。

黎羚睁大眼睛,觉得自己变成童话里的一页纸。

金静尧将她的手拿下来了,翻来覆去地捏在掌心里,像在碰什么爱不释手的玩具,一刻也不能分开。

他们面对面站着,贴得很近,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沉默片刻后,又开始指责她不理他、也不来看他。

黎羚哄了他一会儿,说也很想他,每天都很想他,想到在片场一直NG,电影都拍不好了。

“而且别的导演哪有你好,剧本写得很烂,都是瞎拍的。”她一边这么说,一边在心里向梁婧淇道歉。

在今天以前,她都确信无疑,自己去拍《无神论》是很正确的决定。

她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思路,重新整理她和金静尧的关系。这才是理性的、负责任的、成年人的做法。

但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懊悔。

时间宝贵,生命短暂,他们白白地空度了两个多月。

她早应该来见他。

金静尧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应该是满意了一点,所以也比较矜持地向她坦白,因为很想见她,才剪出了那部短片。

“这样啊。”黎羚说,“那你想我的时候,还做了什么吗。”

金静尧抿了抿唇:“没做什么。”

黎羚眨了眨眼,哄小朋友一样地说:“天才小画家,不会还给我画了画吧?”

他面无表情,捏着她的动作用力了一些。

“给我看。”她要求。

金静尧抬起眼睛,很是深沉复杂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不太情愿地说道:“你出去就能看到。”

虽然不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黎羚立刻就想要推门出去。

她又被拦住了,对面的人几乎有些愠怒地看着她。

她头发很乱,嘴唇也有些肿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么诱人。

他花了至少十分钟的时间,帮她重新整理仪容,戴好口罩和帽子,才不情不愿地放她出去了。

而他自己则不得不留在楼道里,先接完制片人麦鸿诚的连环夺命call。

金静尧今天有别的工作,很重要,在对方的三令五申之下勉强穿上了西装。其实只是顺路经过电影院,鬼使神差地让司机停车,想要进去偷偷地看五分钟。

他很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这让他拥有了非常、非常幸福的一天。

随后他又想,或许一切都并非偶然,而是命中注定。

冥冥之中,有什么决定了他一定会在那个十字路口停下车,一定会走进电影院,一定会在隐秘无人的角落,吻到他爱的人。

走出影院时,黎羚看到广告屏上的神秘剪影,被换成了一张巨大的手绘海报。

在这张手绘海报上,女主角的脸被一分为二。

左边的她头发短短的,面容青涩、眼神也更锋芒毕露,像晨雾中的小树。

右边的她则成熟了一些,嘴角含着浅淡的笑意,是盛放的一树海-棠。

两张脸以一种奇妙而和谐的方式,拼接在一起。昨天和今天的太阳,一同照耀着她。丝丝缕缕的光线,恍若时间的长河,圣光般照出雕塑般的轮廓,照进她的眼底。

黎羚仰起脸,久久地凝视着它。影院内不曾落下的泪水,这一刻终于夺眶而出。

金静尧接完电话出来,不明白为什么黎羚看着自己的画哭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连哄带骗地让她一起上了车。保镖问他是不是直接去公司,他比较随意地决定,先送黎羚回家。

两人坐在车上,距离相隔甚远,仿佛相隔一座城市。他很想把自己的肩膀借给黎羚,但是看她眼睛红红的,怕她不喜欢,只好先借给她一包纸巾。

“为什么哭。”他问她,“是画得不好吗。”

“不喜欢可以换。”他继续说。

虽然这幅画他画了一个多月,但如果女主角不喜欢,那也只是一张废纸而已。

黎羚轻轻地靠了过来,吸了吸鼻子:“没有,很喜欢。”

金静尧的身体有些僵硬,不知道是因为她靠着自己的肩膀,还是因为她说喜欢。

虽然她说的是喜欢他的画,不过四舍五入,也可能是喜欢他。

这样想着,他自作主张,又开始抓着她的手不放。

黎羚默许了这样的行为,片刻后低声问他,为什么会想到为《昨天的太阳》画这样一幅海报。

金静尧的肩膀麻麻的,也有一点湿。他碰了碰她的脸,发现脑子突然不是很会转,只能含糊其辞地说,因为喜欢。

“好吧。”黎羚鼻音比较浓重地说。

车突然很急地一个刹车,她身体不稳地向前晃,他下意识地揽住她的腰,让她完全靠在自己身上。

保镖在前面紧张地道歉,金静尧没理他。这真是他见过开车最烂的司机,他决定给他加工资。

他们静静地靠在一起。

回家的路很长很长,沿途的街景都变成簇锦的花团和礼炮。

黎羚在天才小画家的怀抱里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遗憾。

得知《昨天的太阳》即将重新上映,她固然很开心,但也还是害怕的。

她很羞愧,也有些惶恐,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个十年前的自己。

内心深处,她总觉得十年前的自己,好过现在的自己。

十九岁的黎羚多么意气风发,以为自己的人生将要走上康庄大道,绝不可能预料到,未来的十年都将是下坡。

有时深夜辗转,黎羚也会很难过地想,她是不是让另一个自己失望了。

如果人生有一百种可能性,想必其中的九十九种可能性,九十九个平行宇宙,都会好过现在的她。现在的黎羚,是最差的一种。

但金静尧却将最差的黎羚,也画进了这张十年前的海报里。

或许这也是9787532754335对她作出的告白。

他仿佛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向她宣告,十年后的黎羚,也值得堂堂正正地,和十年前的自己站在一起。她们都是她人生中,最伟大光辉的一部分。

过去未完成,现在仍在进行之中。时间没有夺走她的一切,时间也塑造了她。

他喜欢现在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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