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恩回到夏洛特庄园时,已经天亮了。
这是一个有些微冷的早晨,罗秀坐在以佛力德力西名字命名的庭院中,佛力德力西是和科尔凯格尔和叔本华相媲美的哲学家。
庭院中央有古拉西神话中美神阿波罗和酒神狄奥尼索斯的雕像,佛力德力西用这位神话中的人物代表的艺术作品类型解释他的永远循环论,这个庭院的设计师觉得喷水池的循环系统和佛力德力西的理论有些契合,便向克莉丝汀夫人提议用这个名字。
罗秀记得当时母亲只是笑了笑,这个名字便算是确定了下来,并且奖赏了设计师额外的十个金币。
罗秀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尤其是这位设计师卖弄地表示他的艺术理念融合了佛力德力西的哲学思想时。
佛力德力西的思想在他的那个时代不被人接受,他说他来到世间太早了,他必用他的学说为自己铺设通向神坛的道路。
佛力德力西的雕像如今树立在多明尼卡神学院哲学分院中央,他很狂妄,然而他有这份资本,他已经居于哲学领域的神坛,并且统治了这个领域中最具有争议的一部分。
院子里爬满了葡萄藤,清淡的阳光透过了葡萄藤的缝隙,洒下了形形色色多姿多彩的图案,像一条华丽的开密斯披肩披在她的肩膀上,有些已经枯败的叶子在光下变得金黄,像绚丽绽放的秋菊。
罗秀披散的发丝闪烁着紫铜混杂着金丝的光泽,她低着头认真地翻着手里的书页,微微上卷翘起的睫毛时不时地触摸着下眼帘,秀挺的鼻尖上润出柔和的光晕,圆润的下颌随着唇间瓷白地牙齿抖动着,娇嫩修长如天鹅的脖颈下挺起的酥胸如映照了春泉里的月散发着迷人诱惑的梦幻气息,那凝视着书页的目光下有如葱地素指芊芊。
她读书的方法有些特别,每读一行字她的手指都会伸入旁边长出上百朵白水仙花的圣水器中沾上一点水,然后涂抹在书页上。
圣水器中的水冰冷刺骨。即使只是沾上一点点,已经让她的手指尖冻得发红发紫。
她却浑然不在乎这些。身后有透过彩色玻璃地光线。显得黯淡而带点明亮异样地光芒。空气里充满了淡淡地花香沁人心脾。
许久之后她终于翻了一页。这本书她读地极慢。虽然从她地表情看不出是沉醉还是单纯地阅读。但这本书显然是一本有些内容。值得她花时间地一本书。
“小姐。今天有什么特别地安排吗?”陆斯恩走过喷水池。从狄奥尼索斯酒杯里洒下地水珠溅射出细碎地水雾。打湿了他地发丝。他站在罗秀地身后。低头问道。
声音不大。不至于惊扰罗秀地思路。却也足够让她听见。
喷水池里源源不断地热水让庭院里温暖极了。周围墙壁是用坚固地淡灰色大理石建筑而成。虽然有些单调。却显得很安静怡人。这样地环境十分适合读书。罗秀似乎是觉得陆斯恩地到来破坏了她平静地心情。微微皱了皱眉。
“母亲不需要你协助了吗?她最近会很忙。有些事情我帮不上忙。可你能去做。”罗秀地手指尖又沾了点水。和陆斯恩说着话。却没有移开在书页上地目光。
晨间有风,此时已经散去。陆斯恩推开了窗户,上边爬满了花藤和青荆,可以看到远处苍茫的旷野中有一大垛的干草散发出黄里透红的光芒,顶部因为**而变成了深褐色,沐浴着朝阳的西里尔区的点点金光正在消褪,幽蓝地天空染上了苍白的颜色,陆斯恩站在窗前,确定这里没有逃窜出来的风去搅动罗秀的发丝,才小心支好床架。为这个半封闭的庭院换上新鲜的空气。
“小姐你才是夫人最需要的助手,她希望你以后能做得比她更好。”陆斯恩说道。
罗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戏谑的味道,然后又低下头去。
“这样的话,你自己相信吗?我地意思是我以后可能比母亲做地更好。我在想需要什么样的奇迹出现才能够有超越她地女人。”罗秀赞叹着,发出不雅的啧啧声,“在处理宗教和政治上的事务方面,我觉得我并不具备超越母亲的天赋。”
“你可以走出自己的路,并不需要一味地学习和模仿。”陆斯恩并没有虚伪地反驳罗秀的自谦和自嘲的话。
“走自己的路?可是母亲总是设定好了她的路。我很难走出一条新的路。你知道今天亚尔曼家族成为了继雅兰斯家族第二个在新年里殒落的家族吗?”罗秀问道。
陆斯恩摇了摇头。然后发现罗秀并没有抬头,回答道:“我并不清楚。”
“我在早些日子写了一分希望上议院和法庭彻查亚尔曼家族用腐烂杜林小麦捐赠给塔克区贫民的提案。母亲压了下来。当时我以为她只是不想动这个有些势力的家族,因为亚尔曼家族很能影响到上议院的几个议员,在母亲需要掌握烈金雷诺特家族的这个时机,她并不适合得罪太多人,我是这样想的。”罗秀在伸出手指沾水时,又抬起头来,却没有看陆斯恩,而是望着窗外远处圆溜溜的可爱的小山美丽的晨间景色,“当今天传来消息,说亚尔曼家族涉嫌利用戈蒂斯堡监狱谋取非法利益,被贵族法庭宣判做出了不符合贵族道德和品行的恶劣行迹,遭受警务部的调查后我才明白,母亲只是觉得时机不成熟,而且对于塔克区贫民做了什么,并不足以让亚尔曼家族垮台。她似乎是在告诉我,要是树立了敌人,不管敌人多么弱小,也务必保证一击而毙。她首先毁灭了雅兰斯家族,然后利用那个叫雅兰斯夫人的女人,勾出了巴比耶,她甚至算计好了你会去救雅兰斯夫人,可以趁机让戈蒂斯堡存在的丑恶勾当暴露。她故意没有给警务部说明雅兰斯夫人和雅兰斯家族没有关系,让巴比耶方便将雅兰斯夫人弄进戈蒂斯堡。我甚至怀疑你在黑森林巴登酒店耽搁的时间,也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小姐,你如何知道是我救了雅兰斯夫人?”陆斯恩随口问道。
“你觉得我像一个笨蛋吗?一个骑着伯德纹马,穿着海盗服装的劫狱者,不是正适合你去勾引像雅兰斯夫人那样的女人吗?”罗秀不屑地道,望着陆斯恩的眼眸里闪烁着莫名的光泽,很复杂的眼神。
陆斯恩觉得今天的罗秀有些不一样,但具体却说不上来。
“母亲是个做任何事情,都会把成果最大化的人,她在设计雅兰斯家族时,就把你,雅兰斯夫人,巴比耶,亚尔曼家族,戈蒂斯堡都算计进去了,戈蒂斯堡的丑闻暴露出来,黑斯汀斯这个监狱长被迫下台,他的副手米洛爵士成功上位。顺便告诉你,米洛爵士曾经是母亲在多米尼卡神学院的学友,似乎也十分仰慕母亲,他成为了举报和证明戈蒂斯堡丑闻的关键人物。”罗秀难以置信地道,“我似乎看到了母亲用心经营的网已经铺满了整个伦德,有多少人被她埋藏在不同的位置,大概只有她自己才真正清楚。”
“夫人并不是一个贪图权力和喜好算计的女人,她这么做,只是为了你。”陆斯恩听出了罗秀口吻中淡淡的不满。
这种语气在罗秀揣测克莉丝汀夫人和安德烈公爵之间存在争权夺利的行为后变得明显起来。
“为什么为了我?”罗秀奇怪地问道。
“你是她的全部,她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你。”说这句话时,陆斯恩底气并不是很足,但依然保持着淡定自然的微笑。
“可是她知道我要什么,我想做什么吗?”罗秀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我最尊敬的人是母亲,最爱的也是母亲,但我也畏惧她。因为我总觉得她的眼睛里幽深的光芒像大海,可以随时掀起惊涛骇浪吞没一切。一条漂泊在茫茫大海的小船,被海浪推着前行,可是海浪从来不问小船要去的方向。”
罗秀,克莉丝汀夫人,这对母女之间隐隐约约地出了一丝隔阂,这点发现让陆斯恩有些难受,如果说还有什么是他十分在意分别的,那就是这对母女之间关系的隔阂和融洽。
“那你想做什么?我想你做任何事情,夫人都会支持你。她并不会强求你顺应着她的要求走下去。”陆斯恩也想听听罗秀心理的想法,他现在的态度更像一个循循诱导的长辈而不是仆人。
罗秀并不在乎陆斯恩的态度,这个仆人总是会做出一些不符合他身份的事情,说一些没有把她这个主人放在眼里的话。
“我想做什么?我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喜欢做的事情有许多,我能做的事情也有许多,但我并不确定我的未来。我不可能成为一名艺术家,因为不管是小提琴,钢琴,绘画还是雕刻,以至于歌唱,那都只是爱好。我也不想像母亲一样,如你所说的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既然她已经在政治上为我做了一切,我又何必重复?我甚至有想过我要成为一名魔法师,这是我进入多明尼卡神学院的原因之一。”罗秀漂亮的眼睛里弥漫着雾气,沉醉在迷茫中,“女魔法师?多米尼克大陆还没有诞生过真正优秀的女魔法师,我无意去挑战这个对女人带着智慧上耻辱和蔑视的记录。如此,陆斯恩,你告诉我,我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