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7月柏林
气氛安静起来,她回头看了看身后仍沉睡着的建筑们
一切都是那样的静谧,仿佛他们是这个空间里唯二的生命体,就连那些鸽子都无处可寻
站起身来,她有些瑟缩着抱紧了自己的臂弯,有些期待地望着瓦西里,咬了咬牙
夜露深重,光靠她这条长裙又怎能抵御柏林的清晨
看着她佝偻着的身子,瓦西里叹了口气推开车门绕到了车后,打开了后备箱
“给”,他取出一条薄毯,走回车旁递给她,“别冻着了”
她感激地笑了笑,接过毯子紧紧围在了自己身上
“想去走走吗”,他双手插兜,站在车外看着包裹得宛如中东妇女一样的她
“好”,她趔趄地挪到车的另一侧,却不忘在下车前从礼盒中抽出一瓶香槟
他的视线随着她柔荑的动作扫向那个花篮,“还想喝酒吗”,他有些调侃地问道
如今她的身份可是不一般了,他可不想染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要他说,当初就不该听西蒙的,谁知道这路边的一夜会引来什么祸端
捏着香槟的手猛地一顿,她有些无措地垂下眸子,又突然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翡翠般的绿和页岩般的灰,他们四目相对
她那双美目就像一潭幽深的池水,带着波光粼粼的水绿,让他不知不觉地就被吸引进去了
猛地移开视线,他有些尴尬地望向远处的街灯,轻咳一声
她推开了车门,站到他身边,“走吧”
夜色下的一切都带着极致的黑,就像怪物的爪牙
斑驳的树影被远处的街灯拓印在羊肠小道上,黑与白交织在一起,铺成了一条路
两人慢慢走着,直到岸边
他敏感地感知到这天色已经亮了几分,衬的那街灯愣是失去了几分光芒
河面平静,却带着能够吞噬一切的黑,仅凭这微弱的光亮,两人也只能勉强分辨出那一个个细小的波浪
在长椅上坐下,她把那瓶香槟抱在怀里,仰头靠在了靠背上,双眼直直地瞪视着自己头顶的树冠,一动不动,就像是陷入了什么回想之中
“我来吧”,他轻轻从她怀中抽出那瓶酒,打了开,“请”
她重新抬起头来坐正,“谢谢”,接过香槟尝了一口
“怎么样”
“正和我口味”,这酒微甜,让她整个人暖暖的
“那就好”,他那双灰眼带上一丝弧度,又侧过头来凝视着河面,“上一次我们这样并肩坐着,还是三月吧”
时间就像是那波浪一样,还没等你意识到,就蛮不讲理地把你往前推了,向着你一无所知的未来,某一个彼岸
他从没想象过时间会过的这么快,他总是觉得自己还年轻,可身边的一切都在加速行进
在这四个月里,她订了婚,说了再见,扑进了新的怀抱
可他呢,依旧是老样子,参加着这些漫无目的的宴会和酒席
看似他浮于柏林城的云端,可这其中的虚无缥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些勤劳的鸟儿已经醒来,她们清脆的鸣叫声在这清晨是这样的生动莞尔
“是啊,在你家,对吧”,她笑了笑,“我还记得那杯伏特加”
轻笑一声,他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时间过得可真是太快了”,可那笑意却慢慢淡成了一种干涩的苦笑
“你怎么了”,她急忙咽下一口酒,看着他风云突变的神情
“没什么”,他抬头看了看又亮了些的天色,“时间啊时间,谁能想到四个月竟能发生所有这些事”
“是啊”,她放下了酒,双眼恍惚地盯着河对面的建筑,“我都不敢相信我已经订婚了”
扬了扬手中的金戒指,她将酒瓶立在地上
“最近还好吗”,他看着天光映照下的那枚戒指,“可惜都没能来参加你的订婚仪式”
“若是他总是能陪在我身侧就好了”,她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些落寞
“可你要理解他是名军…”,他眼中亮了亮,却马上被她打断了
“道理我都懂”,她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头,“你就当我是自私吧,况且我现在除了接受也并没有其他选择”
他有些尴尬地绞了绞手,没有开口
“那么你呢”,她侧过头来,“最近还好吗”
“老样子”,这三个字他竟也说得磕磕巴巴
确实是老样子,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忍耐多久,这条枷锁,这个牢笼
“那你有遇到过心仪的小姐吗”,她又把酒瓶捧到了手中
淡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不想想这个”,他垂下眸子,“至少现在不想”
“那你在想什么”,她有些好奇地寻着他的双眼,看着他愣在了那儿
“我…”,他有些慌乱地错开她的眸子,“没什么”
不能告诉你
“好吧”,她有些无奈地挪开了视线
看着她喝酒的样子,脑中猛地浮现出那日的那杯伏特加,而她也是那样分外的忧愁而落寞
“你还在想他吗”,显然,这句话他没有过脑子
“谁?”,浑身都热热的,胀胀的,她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了
懵懵地看着他逃窜的灰眼睛,她努力斟酌着他方才那句话
“没什么”,他晃了晃头,紧张地吞了口气,看向逐渐亮起来的天边
太阳就快出来了
“不吧”,她眼神迷离,任凭眼前慢慢浮现出他的面孔
一颦一簇,一举一动
“不会了”,她干笑了两声,仓促地喝了口酒,“都是过去式了,他现在过得怎样,与我没有关系”
“嗯”
一阵冗长的沉默,太阳的棱角逐渐浮现在地平线上,整个柏林慢慢活了过来
鸽子们挥动翅膀的闷声,有轨电车的当啷声,生机再一次笼罩了这座城市
静静欣赏着面前这耶稣复活般的神迹,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她被自己呛住了
忍不住轻咳几声,她有些仓促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能麻烦你送我回家吗”
“当然没问题”,他接过酒,将她扶起身,两人像来时那样朝着马路走去
回家的路上,凯瑟琳又忍不住睡了过去
好在瓦西里早就料到了这一出,在她上车时就将顶棚都拉上了,才能让她睡的如此之熟
车子停在庄园的门外,他转头看了眼仍在昏睡的她,下车摁响了门铃
最后两三个侍女好不容易将半梦不醒的她叫起来,她这才托着疲惫不堪的身子靠在她们身上走进了屋
安娜连连朝着瓦西里道着谢,耐心地看着他坐回车里发动汽车,眼中却是潜藏的警戒
奥尔洛夫家的小少爷
等他驾驶汽车离开了门前那条林荫道,她这才掩上大门,转身走上楼梯
一夜未归,由陌生男子送回来,还醉的迷迷糊糊的
小姐可是已经订婚了啊,怎么还会是这样一副不明事理的样子
唉,真希望上尉能好好教训她一回,让她长点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