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3月柏林
凯瑟琳和伊迪斯是在傍晚时分到达奥尔洛夫家在柏林郊外的宅邸的
这些天来她的衣着总是十分素净,但今天却十分意外地穿上了一身红
宽松的袖口,收紧的腰线,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极了一朵红色鸢尾花
这件礼服原是她随手丢进行李箱的,却没想到第一眼就被夏福尔夫人和伊迪斯相中了
两人都说着这颜色有多么配她的风姿
可她到底不想在这种场合下吸引注意力,现下她又有多少精力来应付社交圈上的唇枪舌剑呢
训练有素的侍者为她打开轿车的后座
“谢谢”,她对那年轻的侍者微微一笑,看着他两颊上升腾的红晕
瓦西里刚应付完前两位人,转身就看见了一身红衣的她
“凯瑟琳”,他牵过她的手,行了个吻手礼
几月不见,她瘦了些
不过也是,经历了那些糟心事,换做谁都会消瘦不少吧
“瓦西里,好久不见,老伯爵还好吗”,她对他莞尔一笑
她始终忘不了,那夜他独自一人在月下惆怅的样子,好似这世间没有人能破除他的阴翳
但他现在一身妥帖的燕尾服,看起来可是精气十足
“上帝赐福,祖父一切安好,劳你挂怀了”
出乎凯瑟琳的意料,玛丽竟然没有来,就连伊迪斯也对此感到有些惊讶
两人不禁感叹起没有她的舞会竟会是那么的无聊
“伊迪,我出去一下”,在伊迪斯被其他贵女们簇拥着的时候,凯瑟琳忍不住找了个借口
原以为自己的心境已然好了许多,但来到这喧闹舞会上,还是觉得格格不入
不管身边的人们有多么聒噪,音乐又多么的悦耳,总是搅不起她心中的那层涟漪
仿佛是冬季被冰所覆盖住的湖面,坚不可摧
转过身,她望着走廊里落地窗所折射出的背后的璀璨光影
暖金色的,琉璃琥珀色的
仿佛囊括了这世间所有的美妙,如伊甸园那样
那些光芒透着她的身子,在她身前的褐红色地毯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斜影
她是那唯一一只离群的鸟儿
踱步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也不知道脚下这路通向的是哪里
她只想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独自待到繁华落幕
走廊里没有开灯,只有墙上的烛灯亮着光,但那光芒也只是杯水车薪
在奥尔洛夫伯爵买下这栋宅子之前,这儿是某位将军曾经的居所
恢弘大气,却又极具古典风情,仿佛这宅子里存着老将军不亡的魂
即便许多细节都因为年久失修,或是单纯的不符合老伯爵的口味而被进行了整修,宅子整体的样子还是得以保全
一身红裙的女子独自游荡在宽阔的走廊之中,颇有几分诡谲
凯瑟琳仔细端详着墙上的画像,都是奥尔洛夫家族的先辈
他们都穿着沙俄时期的军装,胸前别着耀眼的金质勋章,眼中升腾着火焰
是那般的雄赳赳气昂昂
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子孙后代不得已被赶出世世代代所生存的那片土地,他们会作何感想
她用眼神勾勒着一笔一划,机械地迈着脚步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不知道走到了何处
她几乎走到到了这条长廊的尽头,再往前走似乎有些不合适了
舞会上的叽叽喳喳还依稀能被听见,但耳旁更明显的却是晚风的声音
走廊的一侧是巨大的落地窗,透过它们能看见柏林郊外成片的树林以及那轮满月
窗外是一个大理石质的阳台,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光
有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了老宅的那个小阳台,二楼书房
落地窗,大理石,成片的树林,如出一辙
唯独眼前的这个,望不见柏林城的灯火,那座不夜城
不过现在再怎么看也已经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她有些倔强地背过身去,让身子贴在冰凉的玻璃上
极致的冷意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在却也硬生生地打断了她脑中的翩翩思绪
“凯瑟琳”,是瓦西里的声音
她忙不迭地睁开眼,看着一身燕尾服的男子朝她走来
见到人独自一人在这偏僻一禺,他竟没有半分惊讶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他在她身边站定,递来一杯酒
月光透过半透明的酒液,闪着莹润的光泽
她正纳闷他为何会特意带酒来找她,就听见他笑着说,“伏特加,给你暖暖身子”
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松开自己抱在胸前的双臂,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好在这几乎入春的温度不似深秋冷冬那般难熬,不然她怕是又要着凉了
不过难道他是刻意来找她的么
“谢谢”,她接过酒顺势抿了一口,却被呛到了
看着她皱着眉头咳嗽的囧样,他赶忙扶她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这酒烈,你慢点喝”
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眼眶都被呛得微红了,连带着还有两滴泪珠
“回舞会吗”,他递给她一张手绢,供她掖去眼角的泪珠
她一时有些语噎,只是借着擦眼泪的动作拖延时间
答案当然是不,只可是这又要她怎么当着主人家的面讲
他一定会以为是自己招待不周了吧
瓦西里不动声色地把她的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
惆怅又无奈,甚至还有几分焦虑
她一定是又想到那些事了吧,那又怎会有心思去参加这劳什子的宴会呢
祖父举行这次的舞会,是为了让他融入柏林的社交圈
最好还能找到一位名门贵女…
而他作为主人家此刻竟只是陪着她坐在这儿,赏月?
“你还好吗”,他看着她的眼神倏地投向自己,“我是说最近”,他忙补上一句
“不太好”,她垂下眸子,看着地毯上繁复的花纹,“你呢”
她不想过多地讨论那些
如今自己好不容易才从记忆的牢笼里脱离出来,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又陷进去了
“老样子”,他耸了耸肩,吞下一口酒,“每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这烈性酒使得她全身暖融融的,舒服极了
“谁不是呢”,她学着他的样子吞了口酒,却险些又被呛到
他没有接她的话
游手好闲难道不是他们这些权贵子弟的特权吗
为生活和生计千方百计地操劳,太卑微、太狼狈了
只是若是一系列订婚仪式都被提上议程,她应该就不会说出这番话了
感受着黑暗中流转的静谧,她有些猜到了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