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3月柏林
弗雷德里希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醒来的
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他使劲甩了甩头,试图靠蛮力压制这股酸胀感
他已经记不得昨夜的事了
他只记得卡特…哦,现在也许该改叫冯·巴尔曼小姐了
总之在她离开之后,自己在雨里走回了总部
军帽,大衣,下到长筒皮靴都湿透了
雨水不断顺着他的颧骨向下流着,划过他颇为敏感的耳垂
那冰凉的触感如刀般扎着他的心
他不愿相信这一切
也许方才那个女人是假的,她只是卡特的一个替身罢了
真正的她也许还在慕尼黑,而自己一个电话便又能听到她美妙的声音了
他紧眯着一双狼眼,生怕让人瞧出一丝情绪
两地分离了三月已久,缺了她的生活早已成了常态
让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也许只是她再也不愿接起自己的电话了
暂且这么欺骗自己吧
反正他也别无选择了
他原以为淋着雨能使自己清醒一些,却没想到让思绪更是糊涂了
自己真是清醒地变成了一个只会逃避的懦夫啊
他十分识相地走了后门,可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却发现赫尔曼大咧咧地靠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把玩着那张小纸片
那美丽的花体字,也许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了
凌了凌神,他出声,“怎么了”
明明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却被他硬生生地说成了逐令
“哟,你这是怎么了,不怕感冒吗”,赫尔曼看着他这幅落汤鸡样子,忙不迭地站了起来
但即便老道如他,也有些手足无措了
这哥们今天魔怔了吗
弗雷德里希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走到衣架边,脱下湿透了的大衣挂上
雨水顺着衣角滴落在木质地板上,他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转过身去
“没什么”,他松了松领带坐在主位上,仰起头来看着斜靠在桌前的赫尔曼
“没什么?”,赫尔曼将折过的小纸片立在桌上,仔细观察着弗雷德里希的神情
他敢肯定,这张纸片一定有什么
寻常人写不出这种繁复的花体字,莫非是凯瑟琳?
只可惜后者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这副顽劣的神情,让他顿觉无趣
“你下周就要去享清福了,兄弟几个想送你一程”,换上一副正经样子,赫尔曼认真说道
“那吉斯梦妲?”
“行”,赫尔曼瞥了眼窗外的瓢泼大雨,努了努嘴
这狗屁天气弄得他都没心情去那些高档餐厅了,多好一个敲竹杠的机会啊
“你赶快给这身衣服换了吧”,丢下这句话,他双手插着兜走了出去
不管这天气有多么的令人恶心,夜晚的吉斯梦妲总是人满为患
荡笑的舞女,笑意盈盈的侍者,狩猎的□□,还有那些来寻欢作乐的男人
这种丧气的天气,难道还要他们早早回家看家中女人的眼色吗
不如和朋友来根烟、来杯酒,一切就都释怀了
弗雷德里希一行四人照例来到了他们的专属位置
“喝什么”,汉斯问道
“来点烈的吧,送送弗里茨”,赫尔曼说着,边伸手招呼着侍者
弗雷德里希叹了口气,双指夹着烟,靠在椅背上
难道只有酒精、烟草还有工作能让自己不去想那糟心事吗
只要他停下来一刻,他体内理性的部分就会忙不迭地蹦出来提醒他
“醒醒吧,她和你已经结束了”
唯有他感性的那部分还在苦苦挣扎着,像孩子般拗哭着
三月的痴痴等待,换来的却是一场空
她来去就像一阵风,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就这么狠狠地把他的心一并带走了
他双眼无神,只是空洞地望着远方
任凭那四周人们的穿行与嬉闹,他仿佛就像一尊雕像,定在那儿了
终于,侍者来回奔走的身影硬生生地截断了他的怔视
他条件反射地一晃神,引入眼帘地却是一双像的出奇的眸子
绿色的,狭长的,像她那样
却没那么饱满,也毫无光泽
但对微醺的男人来说,足以以假乱真了
只一瞬,他抽回了视线,草草地打量了那女人一眼,就匆匆转过了头
那是一个有着一头金色短卷发的女人,穿着一条绿色的鱼鳞裙,坐在那儿悠闲地抽着烟
“你在看谁呢”,赫尔曼的声音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哟,不怕你家那位吃醋吗”,拉尔斯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
弗雷德里希微微耸了耸肩,嘴角那抹笑却是直接僵了住
酒越喝越多,地上的空瓶子多了起来
几个男人都东倒西歪地瘫坐在位置上,吐着烟圈
现在已经不早了,那些来寻欢作乐的普通人们都已经离场了,只有那些真正的夜店咖还在舞池里忘我地扭动
那女人居然也没走,她甚至都没有换位置,就这么直直地坐在他视线的正前方
“那群女的,每天都坐在那儿,来者不拒的”,赫尔曼轻浮地指了指她们的位置,浪笑着,却又突然皱起了眉头
“你要是真喜欢就上啊,一次又有什么呢”,他含糊地说着粗话,使劲推着弗雷德里希的身子
酒精不断冲进大脑,放缓了思绪,却刺激了感官
那种浮于云端的感觉
上一次他喝得这么醉,好像是因为想念她
上上次呢,是因为她和那该死的科赫一起出去
而现在他们都要订婚了
该死,自己怎么自始至终都被她玩的团团转
他猛地仰头喝完了杯中所有的酒,重重地把玻璃杯拍在桌子上
“你安静点”,拉尔斯嘟囔着拍了拍他,不满地抬了抬沉重的眼皮
“我和她已经结束了”,弗雷德里希瘫坐在椅子上,嘲讽地笑着
“你说什么?”,饶是赫尔曼再怎么醉,也是坐直了身子,“冯·巴尔曼?”
点了点头,他重新看向那女人,却和她的眼神撞了满怀
“那就去她的,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继续喝!”,赫尔曼招呼侍者给弗雷德里希又满上了酒,自己顺势喝了一口
狠狠咂了一口,他满意地看着弗雷德里希干下一整杯
之后的事,弗雷德里希记得的并不多了
似乎是他们四人中还算清醒的汉斯把他和那女人送到了一个什么酒店
然后,就是这样了
他记得自己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摁在了门板上
一夜之间他全然不记得自己要了她几回,但她肌肤上的青痕的确足够触目惊心
他不知道她是何时醒的,但她此刻正靠在床板上抽着烟
身无寸缕,左手拿着一份报纸,右手执着一根烟
红唇微启,吐着烟圈
看见他醒了,她俯过身来趴在他胸口,索要着早安吻
她满嘴的烟味儿,对于他一个才醒的人来说,那可是十足十的呛鼻
他轻咳了两口,有些不满地看着她撑着双肘趴在自己身旁
仍是身无一物
“卡特是谁”,她轻佻地问着,挑逗地打量着他
那双碧绿色的猫眼,那抹醉人的绿
怎能让他不想到她
“不干你的事”,他双手枕于脑后,双眼不自然地看向窗外
好一个艳阳天啊
“可是你一整夜,叫得都是她呢”
他瞳仁微缩,眼神霎时冷了下来
她大咧咧地伸手捋着他额前被汗沾湿的碎发,被他猛地拍掉了
“闭嘴”,他看着她吃痛地叫了一声,厉声说
带上一丝讥讽,她坐起身子俯瞰着他完美的酮体,“看来这位小姐还不知道”
“给我滚”,他单手从一旁的茶几上抽出自己的配枪,看着她吓得哆嗦的身子
“滚”,看着她仓促地拾起一地的衣物,落荒而逃
躺在大床上,他闻着空气中的廉价香水味,深深叹了口气
清醒过来
一切事实都骨感地让他心慌